首页 -> 2001年第7期
阿吉
作者:■贾平凹
字体: 【大 中 小】
石头和石头的哥见敲不开门,靠着院墙闷了一会儿,阿吉拿石子在碾盘上敲,石头的哥说:“你烦不烦?!”石头就对阿吉说:“阿吉你是从城里回来的,你来评评这是个什么理儿!”石头的哥说:“让阿吉评就让阿吉评!”
阿吉来了精神头,说:“等等。”阿吉把墨镜取下来,收了镜腿儿装在上衣口袋,说:“谁先说,啥事么,说截快些。”石头就先说,说得满口白沫,石头的哥又说,也说昨满口白沫。阿吉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石头的娘死得早,埋在老坟里,剩下一个爹八十多了,兄弟俩分家时讲好爹轮流着在儿子家吃饭,而爹将来死了,石头的哥管待造坟制棺,石头管待埋葬时的待客吃喝,石头的哥前年春上就选了新墓址,这新墓就得迁移。当然,迁移新墓乡政府给适移费的,迁移费石头的哥拿了石头没意见,可新坟四周栽了二十棵小柏树,乡政府一棵树赔十元钱,二十棵树赔了二百元,石头便提出二百元一人该分一半,石头的哥死活不愿意,两人吵闹了两天吵闹不清。阿吉说:“就为这事?”
石头的哥说:“墓是我造的,树是我栽的,为啥要给他分一半?”
石头说:“你要这么说,爹死了待客的事我就不管了!”
阿吉还是问:“就为这事?”
石头和石头的哥说:“就为这事。”
阿吉说:“这是打的事么,吵个熊哩?!”
村子家的院门哐啷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是村长,村长竟一直就在他家里,黑着脸说:“阿吉你真个是臊嘴,你就这样评理哩?打起来你还要不要安定团结啦?!”
阿吉瓷在那里,说:“你安定团结哩,你还不就是个以老卖老的专制呀!”
村长说:“该专制就专制哩!”把石头和石头的哥拉进院去,回过头还说:“你往一边冷着去!”
阿吉灰不塌塌回坐在自己家里,拿瓢在水瓮里舀水喝,喝得牙根疼,喝得肚子和心都凉了。他突然觉得在村里难呆下去了,可不在村里呆又能到哪儿去呢?阿吉实在不愿意再往城里去打工。蹴在地上,用柴棍在地上划,划着划着,划出阿吉两个字,猛地想到吉字上半部是士,自己也多少有文化的,下半部是口,莫非该要我做口力工作者?阿吉这么想去,精神了振作了,重新穿好了西服和皮鞋就出门,走到门外又回来,从柜盖上拿了墨镜戴上。
阿吉去的是镇街上的龟兹班。龟兹班主一脸麻子,先是在县剧团唱黑头,剧团没了演出,工资发不开,他就拢了一帮人吹龟兹,逢着谁家婚嫁,给老人祝寿,为孩子过满月,或者死了人葬埋和过三年忌日,被请去吹吹唱唱,赚三二百元,吃三顿饭,末了还能带一条烟一瓶酒的。麻子的龟兹班在这一带还挺红火。阿吉去麻子家,麻子正在他家山墙边的茅房里蹲坑。茅房的挡墙低,头能露出来,阿吉一进院,麻子就看见了,麻子没有理。阿吉却瞧着麻子在对他笑哩。
“麻哥——”阿吉把墨镜摘下来。
麻子的脸还在笑着,一颗颗麻子红纠纠的。
“麻哥——!”阿吉回笑了一下。
一阵扑里扑咚响,麻子的脸不笑了,阿吉才明白麻子刚才不是对他笑,是努了力拉屎哩。麻子说:“你是不是阿吉,谁又死了?”
阿吉说:“人倒没死的,我想跟着你哩。”
麻子说:“你会干啥?”
阿吉说:“我能唱。我唱一版《张连卖布》。”将一口稠痰唾给脚下的鸡,唱了起来,鸡立即跑远了。
麻子说:“好了,你甭唱了,该做啥就做啥去!”
阿吉一时眼前乌黑,想起了城里工地上老总的训斥,再勉强说了一句:“我……我还会说段子。”
麻子说:“你说说我听。”
阿吉想了想,说道:“说的是两头牛,一头公牛一头母牛,犁完地后没有回村,在村外河边吃草哩。吃着吃着,公牛说回吧,母牛说你要回你回,我还要再吃哩,公牛就蹶子一尥一尥回村了。但公牛很快便从村里跑出来了,一边跑一边喘着气,牛鼻子都歪了。母牛问:“咋啦咋啦?公牛说:县上来了几个干部,嚷道着要吃牛鞭呀!母牛说:噢,那与我无关,你就在这儿躲着,我回呀。母牛回去了,母牛很快也从村里跑了出来。公牛问:你怎么就也出来啦?母牛说:干部说了,吃了牛鞭今晚吹牛×呀!”
麻子用粪铲将坑槽里的屎往下捅,忍不住扑嗤嗤笑了,拿着粪铲在矮墙上磕,说:“你狗日的阿吉,嘴比这屎还臭!”
阿吉从此留在龟兹班。龟兹班始终是坐在过事人家的院子里,面前着茶壶,耳朵上别着烟,敲板鼓的敲板鼓,拉二胡的拉二胡,麻子和一个女的脖子上暴了青筋地唱。吹唱之后,轮到阿吉说段子,以麻子的想法,要用白粉给阿吉按个白眼圈儿,阿吉坚决反对,他就戴墨镜。阿吉的本事是嘴皮子利,说得别人笑了他不笑。豆花来听了一场,豆花就佩服得不得了,说:“吉哥,你真行,你也给小安教教呗。”阿吉说:“小安那猪嘴!”小安的嘴唇是厚,豆花就丧气了,豆花说:“那我拜你为师。”
阿吉领着豆花去镇街的饭馆里吃麻辣粉,一个盆里你夹一筷子,我夹一筷子,吃着吃着,一条长粉一人吸了一头,像两只鸡争吃着一条蚯蚓。豆花一松口,阿吉把整条粉吸进了肚,他看着笑得整个下巴呼噜呼噜抖肥肉的豆花,说:“再有场合了,你把园园也叫上。”
豆花立刻不笑了,说:“你请我吃饭,原来是要我叫园园啊?!”
豆花赌了气离开饭桌,阿吉再喊也不回头。
阿吉到底没有在场合上碰见园园,阿吉肚子里的段子也差不多掏空了,重复老一套,听者就生了腻歪,常常一开口,说上三句,有人就跟着一块往下说。阿吉急了,说我这段子可是从城里听来的!主人说,我这钱也不是我家印的!主人不高兴,麻子自然分给阿吉的钱少,赚来的烟,别人可以分得一盒,麻子也只给他几支。
麻子说:“阿吉,屁放三遍都没味了,你得说些大伙儿爱听的么。”
阿吉说:“我又不是每个人肚里的蛔虫,我咋知道爱听啥?”
麻子说:“农民么,你说联合国的事鬼听呀,你不会编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
阿吉开了窍,编造起本乡的趣闻逸事,这阿吉是在行的,比如谁家的公公天一黑就给儿媳拿了尿盆呀,谁家的婆姨把丈夫打得钻在炕洞呀,谁家的两个儿子都是结巴,两个结巴吵架,一个比一个如何地能换气呀。阿吉成了长舌男,逮住个影儿就编造得云山雾罩,听的人蛮起哄,阿吉的嘴成了名嘴。
阿吉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天才,每说过一个段子,自己也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正流泪着,被作践了人骂阿吉,阿吉阿吉你嘴里就吐不出个象牙来?!阿吉还未回应,听众就说,这你就气量小了,说笑说笑就是说一说笑一笑嘛!有众人叫彩,阿吉就轻狂了,越发要哗众取宠。往后的场合上,有的事说上,没有的事也捏上,肆无忌惮,凡是编造了谁的段子,犯不上法也出不了人命,但尿泡打人不疼,臊气重哩,每次场合前,就有人来求阿吉,你今日把某某给咱糟踏一下。或许,有人就提前打招呼,阿吉,你今日可别作践我啊。阿吉说,这我考虑考虑,你去买一包烟吧。
没有了场子,阿吉在家里用锅煤子涂鞋帮,人造某皮鞋磨出了一片白,思谋着是不是去买一双真皮子的,就听到巷口有人吵架。一个说:“你没文化,这事我不和你说了!”一个说:“你有文化,不就是个民办教师么,你给学生教课,你说光,光,光明的明……”一个说:“你污蔑!”一个说:“我污蔑?阿吉当着那么多人都说了,我污蔑?!”阿吉就得意了喝酒。喝酒把酒瓶子提着蹲在院的碌碡上喝,阿米提了粪笼从村外回来,阿吉就说:“阿米拾粪起得早?”
阿米说:“石头他爹那老家伙没瞌睡,他拾过一遍了,你说说,墓都给了造了两回了,咋还不死嘛?”
阿可说:“你要当皇帝哩,当了皇帝天下的粪都归你拾!”
阿吉把酒往嘴里灌,灌过了从口袋掏钱数,一张,一张,对着天空辨真假。
阿米说:“哇,这么多钱?”
阿吉说:“常言说,钱难挣屎难吃,屎真的难吃,钱倒好挣的。”
阿米说:“吉哥的日子和拴子家一样了!”
阿吉说:“甭提他!”
阿米说:“我有气哩么,都在一个地里,都是家民,他日子恁好过,我日子恁难过?!”
阿吉说:“你恨他哩?”
阿米说:“我咬牙哩!”果然嘴里响,吐出一颗蚀了一半的黑牙。
阿吉拉阿米坐在了碌碡上,把酒给他喝,阿米一口气灌下二指深,顿时耳朵都红了。阿吉说:“慢慢喝,这半瓶你拿上,让小安也喝几口了,都归你。你晚上和小安来我家说说话。”阿米喜欢地走了,继续喝酒,一条巷没走完,把酒全喝光了。
晚上,阿米和小安就来了。小安一进门便骂得胜,说他去向得胜借钱,得胜有的是钱却不借给他。阿吉说;“他不借你钱,让他留着买药吃么。”小安:“他吃人参哩,身体壮得很!”阿吉就关了门,叽叽咕咕地给阿米和小安出主意,末了说:“这话就烂在咱肚子里了,小安你要漏了风儿,我和阿米就一口咬定是你干的,阿米你要漏了风儿,我和小安就指证你,指证你懂吗?”阿米说:“不懂。”阿吉说:“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你是上门女婿,你该知道轻重!”一条烟拆开,一人给撂了一包。
自后的日子里,阿米见了得胜,说:“叔,你咋啦,脸色这不好?”得胜说:“胡说了,拉条牛看你扳得倒还是我扳得倒?”小安见到得胜了,说:“叔哎,要那么无钱干啥呀?”得说:“咋啦?”小安说:“你也买些好东西吃么,瞧瘦成啥了!”得胜说:“我是瘦人,肚子里吃头牛也不胖。”得胜回到家就照镜子,纳闷怎么几个人说我瘦了,气色不好?又过了几天,阿米上得胜说得胜叔你越来越瘦了,你得去医院看看,到了这个岁数突然消瘦有问题了。得胜握握手腕,也似乎觉得有些瘦,回来窝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得胜是闲不住的人,休息了几天,就觉得身上不自在,吃饭也觉得不香。小安在镇街上当着很多人的面还是说得胜气色不好,而且问周围的人是不是气色不好,众人也说有一些,得胜心里就有了慌。如此阿米小安逢人就说得胜有了病,许多人倒跑来问候,得胜嘴里说没事没事,却背了负担,饭量越来越少,两腿也沉起来,终于去找镇街上的跛子医生抓了七副中药。
拴子家门外的巷子十字口开始每日倒一摊药渣,阿吉约了阿米到镇街的酒馆去喝酒,两人坐在条凳上,说起得胜婆姨近日脸上的愁苦相,高兴得呱呱大笑,笑过了,就比着努屁。阿米先努响了一个,阿吉就努了连声响,阿米再努,没有成功,阿吉憋了一口气,一抬屁股又是一个,虽然嘶哑,却使酒馆的掌柜都听到了。掌柜说:“阿吉,啥事这么高兴,捂了嘴用尻子笑哩!”
阿吉说:“笑掌柜要给我们免这一过来酒钱哩!”
掌柜说:“我这小生意可免不起的。”
阿米说:“要是乡长来你免不免?”
掌柜说:“阿米,我晓得你,你是上门女婿,你可不是乡长!”
阿米登时蔫了,阿吉说:“阿米是试试你德性哩,你以为我们掏不起一过来酒钱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往桌上拍,拍出来却是五角钱,再掏,是五十元,拉了阿米顺门便走:“多余的,不用找啦!”
阿吉和阿米到了街上,坐在一家屋檐下的台阶上了,阿米还在说:“那一壶酒十元钱,两碟小菜六元钱,你就给他五十元?”阿米说:“你为啥穷,你眼窝子浅嘛!”阿米不言语了,手伸进怀里搓垢甲,搓一个泥球儿出来,说:“吉哥有钱么,有一句话我想给你说的。”阿吉说:“啥事?”却大声叫道:“老侯哎!”
邻村的老侯披着一件褂子,从斜对面的裁缝铺出来,抬头看了,骂道:“阿吉,你狗日没进城前叫我侯叔哩,从城里回来了叫我老侯,赶明日发财了就该叫我侯老了?!”
阿吉就嘿嘿地笑,走出去,他喝了酒,鼻子里就流清涕,捏了一把趁机在拍打老侯的后背时抹了上去,说:“咱这乡上,我最服气的还不就是你,听说你当了工头了,县医院门前的那一条下水道是你修的?几时也让我给你帮个下手么!”
老侯说:“我可不敢请你!给我当下手?干不了一个月真说不定谁成谁的下手!”撇开阿吉,径自走了。
阿吉尴尬地回坐到台阶上来,呸了一口,说:“他还真以为我去给他当下手啊?!”仄过头问阿米:“你刚才要给我说啥话?”阿米说:“姓侯的就靠胡煽乱吹着办事哩,修了个下水道,整天吹嘘他认识县上这个头头那个脑脑,你现在要给他说帮买个原子弹吧,他也会说没问题,我给你去挑一个没把儿的!”阿吉说“我问你要给我说啥话的?”阿米说:“你能不能给麻子说说,让我也去龟兹班吧。”阿吉扳过阿米的脸,看了一会儿,说:“你瞧着我潇洒啦?”阿米说:“牡丹老唠叨我挣不来钱么。”阿吉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阿米立即用打火机给点着了,阿吉就眯着眼看街上行人,说:“看见那并排的一男一女吗,你给我说说,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夫妻,还是情人,还是男的拐来谁家的婆姨?你说说,你能不能编一个段子?”
阿米说:“这我咋知道人家是干啥的?”
阿吉说:“是吃哪碗饭的料就吃哪碗饭吧,你好好把 地种好,早上起早些多拾些粪……”
阿吉突然间不说了,因为阿吉看见了园园从街东头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大袋中草药包,阿吉就站了起来,软软地叫:“喂!”园园瞥了一眼,立即斜侧了身,假装在看对面街房的门面,腿换得很快地走过去了。阿米说:“园园走路水上漂一样,把人看得骨头都酥了。”
阿吉重新坐下来,一口一口吐烟圈,说:“阿米,哥在城里耍过小姐,你信不信?”阿米说:“信的。”阿吉说:“你想不想听哥咋耍来?”阿米说:“咋耍来?”阿吉拉了阿米就走,园园远远地在前边走,阿吉和阿米慢慢在地后边走,阿吉没有再说他是如何耍小姐的。走出镇街,走过了一片包谷地,远处的园园回头看了一下,阿吉拉了阿米躲身到一棵树后,园园钻进包谷地里不见了。
阿米说:“你是要看园园哩?”
阿吉说:“是不是去尿了?”
约摸过了五分钟,包谷地里又走出了园园,还是回头看看,然后提着草药包顺着小路走,拐了一个变,消失了。阿吉和阿米便走过来,阿吉竟也钻进了包谷地,阿米一时纳闷,哎哎地叫阿吉。阿吉不理,只管往包谷地里走。阿吉也已经猜出园园钻进包谷地一定是尿了一泡,果然在一个地塄和一个地塄的中间处有了一处湿,阿吉就端详着那片湿,看着像一块地图。像哪一个国家的地图他没看出来,却猛地听到,左边地塄上有人急促地跑开,踏倒了一溜包谷秆。阿吉大声问:“谁?”那人也不管,还是跑。阿吉斜插着过去,跌了一跤还未爬起来的是小安。
阿吉揪着小安的耳朵从包谷地里出来了。
小安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地塄上板甜杆吃,是园园在地塄下尿哩,她碰到我眼里了么。”
阿吉说:“你看见什么啦?”
小安说:“我看见她的脑壳。”
阿吉说:“胡说,往下说!”
小安说:“看见脖子。”
阿吉说:“胡说,往下说!”
小安说:“看见了腰杆。”
阿吉说:“胡说,往下说!”
小安说:“看见了大腿。”
阿吉说:“胡说,往上说!”
小安:“我看见毛啦。”
阿吉扇了小安一个嘴巴,骂道:“把你眼窝咋不瞎了哩!”拉了阿米就走,小安再叫“吉哥吉哥”,阿吉就是不理。
阿吉恼得不理小安,阿吉并不担心小安会把他们密谋的事漏出风去,反倒是小安惶惶不可终日了。第三天,小安硬让阿米作陪来见阿吉,说:“吉哥,我想来想去,我没有啥错么,就是看见园园光着尻子尿尿,园园又不是吉哥的婆姨,我咋就错了!”阿吉说:“你还没错?!”小安说:“好,好,就算我错了,吉哥没看到我看到了,我赔个罪儿,我还要给吉哥说一件大喜事哩!”阿米说:“小安真有个大喜事哩,你笑笑,让小安给你说。”阿吉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小安告诉道:“得胜原在一是承包了水渠二里长的一段工程,这一病,眼看着修不成了,许多人就吵闹着寻乡政府要重新承包,争得最厉害的就是领村那个姓侯的,听说乡政府地动了心,要再研究哩。”
阿米说:“得胜这一下亏得多了!这不是喜事?”
阿吉说:“这倒还是个喜事。我阿吉命硬着哩,谁要和我作对,没有不栽了的!”
阿吉这一夜没有睡着,他冲动起了一个念头:既然得胜承包不了水渠工程,别的人要重新承包,我阿吉也可以去重新承包么!阿吉就盘算着若要自己包了,工程三个月即可完成,工程若是一里十万元,二里就二十万,三分之一买钢筋、水泥和石料,三分之一付做工的钱,三分之一就全是盈了的利!阿吉想着想着却叹气了,乡政府肯让我承包吗?承包了能招来做工的吗?阿米是跟着干的,小安也可以,石头和石头的哥肯不肯呢……阿吉不去想了,天也就亮了。
天亮起来,阿吉便去找老侯。阿吉去找老侯是要探探承包的事,而老侯却刚刚从乡政府大院回来,粗着声给几个人说:“论能力,县城的下水道我是干过的,我修不了一条水渠?论担保,我一院子房,青堂瓦舍的,还不够抵押?况且我有电视机,我还有存款哩,谁比得了我?可乡长就会说要研究要研究,还有啥研究的,他要研究给他的熟人啊?!”阿吉一听,扭头就走,心里说:“毕了毕了,我拿啥担保呀?走到村口,却收住脚又往老侯家去,一进门喊:“侯叔!”
老侯:“又叫侯叔了?肯定有求我的事了!”
阿吉说:“求着给你送钱哩!”
老侯说:“你要送钱,钱也是被药水煮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