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2期

枪,或中国盒子

作者:潘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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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音乐停了,大家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把插头拔了。后来知道是隔隔几个打麻将的嫌吵,就过来干预了。这男人说,你们唱够了没有啊?够能闹的了,闹得我手气好背!这一说,同学们都不响了。那个当作家的女同学说,算了,大家散了吧。大家似乎也都默认了。这时,黑暗中一个方向传出了从文的声音:接着唱!这场子是我们花钱租的,谁还敢霸着不成?
  从文的话引得人家紧张起来。大家意识到会有事情发生。果然,那魁梧的男人就直奔从文那边去了,一路说着,哟喝,你小子好狂啊!
  从文继续埋在阴影里说,本来嘛。
  班长上前劝说了,从文,你少说几句。
  班长又把香烟递到那人面前,赔着笑脸说,先生,我们这位同学今天喝多了……
  突然,只听得一声玻璃爆碎的脆响,穿风衣的从文走出了阴影,大声说:我根本就没有喝多!
  然后他就跟着那人去了麻将室。几个女同学都想哭了,当作家的那个摇着班长的衣袖说:赶快报警吧!
  班长也紧张得不知所措,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
  但是很快,从文已经从隔壁的麻将室出来了。他的表情十分从容,没有大家期待中的血迹,唯一的变化是把那件深蓝色的风衣挽在手臂上。陪着他的还是刚才那个男人,这回却换上了笑脸。那人对大家拱拱手说:大家请随便唱,今晚的单,我买了!
  情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但大家至今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大家只是私下感叹,一个副主任科员怎么就那么容易把事情摆平了?
  
  从文陪着这支枪默默度过了三年。这把枪让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苦头,却也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他想枪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东西,能让一个自卑的人变得骄傲,也能让一个懦弱的人变得勇敢,还能让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变得大大咧咧。从文每天回家都要背着枪在镜子面前站上会儿,他以欣赏的目光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时常出其不意地把枪掏出来,做出射击的姿态。他还像香港动作片里那样,把枪拿在手上很艺术地转动着。有时候,他把镜子里面的人想象成各式各样的嘴脸,然后用枪指着他们说:怎么样?有种的上前一步?你小子怎么不横了?你他妈的还敢压制老子吗?你有什么屁话就跟这把枪说吧!你问问我这把枪答不答应……
  这样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热血沸腾。
  他想佩带着这把枪,去县城把小惠接回来。然后陪她走一段夜路,最好能遇见一宗拦路抢劫的事情,那么他就有理由把这支枪打响了。他想过要用这把枪蒙面去抢局长的家,用枪指着那颗秃头,逼他打开保险柜,他相信里面有很多钱。而且已经考虑了,把即将抢来的钱一半用于结婚,一半捐给“希望工程”。他甚至想过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杀回老家去,用这把枪去干掉当年的村长,这家伙曾经调戏过他的虹姐姐。
  我得把这把枪打响一回。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二○○二年十月一个下雨的黄昏,从文正在检修卫生间天花板上一根漏水的管子,站在一个高凳子上。屋子里散发着无限的霉气让他心烦意乱。这时,他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腿,低头一看,脚边下有一个理着板寸的男人,竟是失踪几年的李全。和几年前相比,从文不再感到意外了。相反,他在这一刻异常地镇静,对李全说,李开运,你终于还是来了。你是来拿你的东西的吗?
  李全含糊地点了点头。
  于是从文就像占姆士·邦德那样从腋下把那把枪迅速拔出,往下一点,对着李全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枪像受潮的爆竹那样响了,李全如同一根木头那样往后倒了下去,不到两分钟就咽了气。从文看着李全扭曲的脸,觉得刚刚被自己打死的这个人一点也不像是李全,脸上一点自负的痕迹都没有了。有点可惜的是,子弹的入点打碎了李全额头上那块月亮形的刀疤。他拿起一块硬纸板,盖住了那张还在往外冒血的脸。
  然后,从文带着这支枪去了附近的派出所自首。当警官质问他作案动机时,从文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交出去的那把枪说:
  我只想把它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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