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诗六组
作者：王燕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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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败笔 王燕生
入院
人一下子变窄变空
变得浅薄
变成一身
没有性别的病号服
不管你日理百机千机
现在唯一要做的
是老老实实当好伤痛的俘虏
让高科技翻箱倒柜
查遍你的五脏六腑
然后打针吃药
该拆的拆 该补的补
大不了再回到上帝身边
还原成他手中那块泥土
(十四时零二分九零七室
传出失去亲人的痛哭)
医院站在十字路口
一头开启生命通道
一头关闭人生大幕
我知道这次还不到站
但开向终点的车
宣告又一次提速
人生败笔
睁开眼就量血压 试表
起床 吃饭 输液 服药
再吃饭 睡或不睡觉 服药
三吃饭 服药 直至睡觉
生命竟可以克隆成
一份作息时间表
乏味无趣冗长单调
明明知道是人生败笔
但你不能修改
也无法删掉
人的无奈有时仅是
你想吃粗茶淡饭
偏让你吃昂贵的药
窗 外
雪还在下
透过熹微的天光
我看见枯枝上
鸟儿站着睡觉
不知道鸟儿是否做梦
梦见像人在大地土行走
或像我偶尔写几首诗
我是做过带翅膀的梦的
飞翔的那种妙意
醒来后便找不到踪迹
总以为是鸟儿
带来天堂的歌声
羽翼的每次张合
都和自由联结在一起
看到雪中鸟儿站在枯枝上睡觉
才知道它们活得并不比人轻松
雪还在下
冷意漫过忧郁
我这颗尚健康的心
竟不如一只鸟巢
新年钟声
阅尽世间悲欢炎凉
修炼得荣辱不惊
时间从历史深处走来
如期把新年钟声敲响
是谁煎完了药
把药渣泼于门外
空气中弥漫着药香
白床单铁架床
七十年才弄明白
新年原来也诞生在病房
钟声一掌掌击下
猛发觉被我花光的又一年
竟不知该到何处去查账
该感谢新年钟声提醒
打针吃药不是什么好地方
祖国：千万不要生病
我们祝您身体健康
(责任编辑 商 震)
诗四首 麦 城
失题
一只鸟的影子
落在小女孩的课本上
外公一声咳嗽
影子吓飞了
小女孩抬头朝向天空
鸟的影子
掠过她的作业
她合上课本
一阵阵鸟鸣
从作业里传出来
外公顿觉好奇
翻开了她的课本
但只闻其声
不见其影
祭 祀
——献给我的外公和外婆
外公，在坟墓里
校对着碑文
我在坟的外头
点人间的香火
瘦瘦的身躯
瘦瘦的面容
瘦瘦的行程
瘦瘦的影子
从里到外，外公
被瘦归拢在一起
瘦，是他
唯一能留下来的东西
外公的最后一个梦想
准备回传给迷恋故乡的一个背影
却被生死离别
铲出了界外
我拧开酒瓶塞
贴着外公的瘦
对着他内心的空瓶
倒，我的孤独
梦里的蚂蚁
一只蚂蚁
正啃着我梦里的副食
幻想是刚从愿望的笼屉里
蒸出来的灌汤包
幻想里的汤汁和馅
被另一批获得爬行资格的小蚂蚁
吃了个精光
此时此刻
我必须腾出一只手的力量
控制住原有的一切里
刚刚爬进来的新的一切
或者用旧梦对我的许诺，
把新梦垫起来
使梦本身
高过蚂蚁的野心
两倍到三倍
梦高起来以后
蚂蚁在地上
反复地演算着
它无法到达的高度
梦过来以后
梦把我接到城里
废电池交代出的那道目光
使我看到了
另一个故乡的轮廓
道路右侧的沉默
说服着道路左侧的沉默
这是路灯下达的命令
玻璃电梯
慢慢向上抬高我的身份
跟在身份后面的那个婚姻
被港台歌曲
装在进口的旋律里
让邓丽君的演唱方式
从外地唱到内地
我坐在玻璃屏幕
最反光的那一部分里
看财富出入时的举止
窗外的灯红酒绿
劫走我的目光
目光里
还有别的目光
少女的红色短裙
将蹲在她肤色里的男人心态
烘烤得裂开了一条缝
调酒师如此均匀地
把酒色勾兑在一个杯子里
女人给男人倒酒
男人的醉意往女人的深处跳
在夜色扎堆的地方
新黑暗搂着旧黑暗
梦，促使我换了一套新的出身
皮鞋、领带、风衣
我像一盏被关掉
又重新拧亮的灯
追赶着另一盏灯里的光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拦截住我的梦
以及梦境里的另一个我
我试着动用眼前的这一笔绵绵夜色
垫高我今夜的品质
然后，从报废的经历峡谷里
跳过去
去，还是不去
梦过来以后
(责任编辑 陈永春)
声音消逝在远方 姜耕玉
停车在雨夜的荒原
车灯是两只空洞的眼睛
这一片沙湿地草色
纯正得让人震颤
天地茫茫恍惚兮
唯斜在微风中的雨线
仿佛从冥冥鸿蒙中延伸而来
每一滴都带有野性却透明而柔软
而对我们很冷漠
我是个过客
受臻美的雨线的鞭笞 多么好!
当同车女士递来毛巾
我才感到有点冷
酒 店
十个人走过街道
进入酒店
那是十个人走过十条街
进入十个酒店
或是十个人走过一条街
进入一个酒店
或是两个人走过五条街
进入五个酒店
十个人进入酒店
总免不了排座次
酒杯也常常对号入座
十张钉在墙上的笑脸
两个人进入酒店
知己千杯或情语绵绵
离散的故事发生在酒店之外
一个人进入酒店
醒与醉向隅而泣
则属于一个人的世界
人的旅途中
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酒店
与鸟对弈
寂寞桥上立着一只鸟
我不敢走近它
盯住它站在四米之外
鸟又向我靠近了一米
又从河谷飞来一只鸟
两只鸟亲眤着比翼而立
我的目光被弹了回来
下起小雨我用伞撑起一片孤独
桥下湍流无情
没留下我与鸟的影子
草青青
一个人倒下
比草还低。
新坟长出青青草
谁召唤记忆?
年年秋风吹过墓地
天 堂
——西高原场景
这里天很蓝
草很绿
牛们很快活
连哞哞哞的叫声
也轻松得像错落有致的云朵
终于卸掉重负步入天堂了么?
这里牛很多
人很少
天地很大
人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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