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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虫的故事(短篇小说)

作者:石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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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它也不会离开那里似的。
  这也是我们这里的一种习俗,要是抱鸡娃的母鸡不恪尽职守,好好地抱鸡娃,反而祸心包藏,暗地里偷偷地吃鸡蛋,那么办法也只有一个,就是把它的馋嘴给它剪上一剪,让它再馋馋看。因此那只母鸡的嘴头被外奶奶剪脱了,剪得有些深,于是流下血来。
  好像立时便要给外奶奶一个答案似的,就在外奶奶剪落了母鸡的嘴,让三姨用汤瓶给她倒着洗手时,她无意中发现了全部的秘密。
  只见一条麻青色的长虫卧在院子里的粮囤后面,它的咽喉处有着大大的一个圆包,还没来得及消化了去。三姨就拿了一把木锨打它(三姨的胆子可以大到不怕长虫,但是母亲说她虽不怕长虫,却是怕老鼠,真正不可理喻)。长话短说,长虫肚子里有货,使它跑起来不很方便,只是顺墙根受了伤那样跑着,突然地把嘴张了几张,像是呐喊着却喊不出声音来。三姨只觉得眼前面一恍惚,过去看时,见蛋已经被吐出来,湿漉漉的,磕破了一点皮,蛋清正犹疑地往处流,长虫已经是不见了影踪。
  算是找到了根源。
  但是母鸡的嘴已经是被剪掉了。
  余的三只鸡蛋,外奶奶用箩儿过了,都动的,后来果然是都抱出了小鸡娃。外奶奶望着那只母鸡的秃嘴,它看上去显得不幸却又滑稽,像被捉弄成了一个小丑似的。外奶奶不便说剪它嘴巴的事,只是说,长虫来吃蛋的时候,这只母鸡,它不知怎样地被惊恐了一场。这样子说着,外奶奶竟落下眼泪来。
  
  惊 痨
  
  长虫不仅是偷吃鸡蛋,还打洞,到处打洞。屋子里有着不少长虫洞,泥都泥不及。一次,母亲说,一条长虫钻入风匣里去了。
  长虫钻入风匣里去时,家里还不知道。只是觉得风匣杆有时候硬硬的不好动,但很快又会好。其实是里面有一条长虫,挂在风匣杆上了,或者是盘缠在鸡毛板上了,这样就会在拉动风匣时觉得不畅。但当时想不到这些,因为风匣的滞涩也是常有的事,风匣杆受潮了啊、鸡毛少了啊等等,都会使风匣拉起来像老牛喘气。后来大概是受不了风匣里时不时就有的闹腾,里面的冷气也一定使它不快,长虫于是从风匣嘴出来,顺势就爬人灶洞里去了。由风匣嘴里爬出,说来也只有灶洞一条路可去,那当然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也许它爬入的时候不是做饭的时候,灶洞里正好还没有火。也正是这并不算长的一段时间要了它的性命。等火真正烧起来它想逃时,在一片火海里自然也就慌不择路了。母亲说那时候过几天就要取下风齿,把风齿下面的灰烬掏出来,那一天是二姨掏灰烬(要是三姨就好了),二姨刚把风齿取下,灶灰就像瀑布那样扑将出来,同着扑出来的还有一条蛇,但是已经被烧焦了。
  二姨一下子就惊坐在地上。
  这件事给家里带来了很大的不幸,二姨受此一惊,竟成了惊痨,这里那里地看了半年,不见效果,二姨竟就这么着过世了。当然二姨身体一直就不好,还有肺结核,但吃那一吓是很要命的,那长虫当时从灰里扑出来,一下子就扑到二姨的手上,完全像活着一样。
  有个人来给二姨看病,让二姨吃掉那条烧焦的长虫。在家人的威逼下,二姨吃了它,但没有什么效果的,二姨吃过它不几天就撒手去了。母亲说二姨苦了脸吃长虫的样子她还记得的,就像逼着她吃碱土那样。
  这件事后,即使外爷,也觉得家里有长虫不能算是一件好事了,他想着怎么着不冒犯它们,又能把它们弄走。有人出了个主意给外爷,让他养猫,养上二十只猫。外爷就养了一些猫。过了大约半年,长虫果然不见了。将席芨胡小心着一丛丛用棍子挑开来看,一时意味殊深,但是长虫却是一条也不见了。原来外爷家的后院那里紧邻着一大片苜蓿地.其中有不少黄鼠的,长虫主要是吃它们,这也正是多长虫的原因。猫吃的什么呢?正好也是黄鼠。那么黄鼠被猫吃了,就使得长虫没得吃,只好迁徙搬家,一走了之。
  这真是一着高棋。
  母亲说,家里的猫和长虫似乎能相安无事,它们好像互相怕着对方的。互相间怕着,就不大会有什么明显的冲突。
  但是一次不知为什么,一只猫和一条长虫干上了。母亲说她们远远地看着,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长虫从一棵果树上爬下来,在一个低矮的柯杈那里盘住,却将头探伸下来,硬硬地翘向一个角度去,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只黄猫,口里不停地喷出威慑的火星来。
  那黄猫有一只小羊羔大,它蹲伏在一个小土堆上,将自己缩紧成一团,像一只用尽全力握着的拳头,它龇了牙,发着暗火一样的声音,两边的胡子钢针那样直竖着,由于一种张力而微微颤抖,它的尾巴也在后面一根棍子那样直竖着的,像是有无数的信息经由它的尾巴尖儿,不停地迅疾地递传下来。那一刻觉得它真是一只小老虎,而不是猫。它们互相紧张地盯了看,一动也不动,似乎谁不慎稍稍地动动,就会给对方造成可乘之机似的。那时候要是往它们身上投石头,一定会发出硬邦邦的声音来。但是人们屏住呼吸,没人敢投什么过去。黄猫的眼睛微眯着,像是在眼缝的深处盯着长虫似的。有那么一瞬,眼前一花,似乎它们互相向对方跃出去了,但定睛一看,却还是老样子。看见长虫缠着树的部分很紧,这样它即使想扑出去,也似乎不很容易的。像棍子的一头探进水里时那样,它的脑袋别扭地歪拧着,某种痼疾似的。有那么一瞬,它似乎受不了长时间那样子,于是观察风向或调整角度一般,将脑袋硬僵着在空中动了几动,这时候,应和着一个节拍那样,黄猫的脑袋也僵僵地一动一动,好像有一个机关同时操纵着它们似的。一会儿又完全地安静了,它们又进入了那样一动不动的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说记不清是那条长虫还是黄猫,主动地作了让步,母亲说她记得好像是长虫,它忽然僵僵地将脑袋收了回去,高举在树柯杈上,像是以其余光看着下面的黄猫。黄猫也终于得到了一个间隙那样,迅速撤转身,回去了。虽然在阳光下走着,但它走在暗道里似的,身子塌得低低的,像被谁压伏着,尾巴依旧在后面示威地直竖着的。
  走了几步,不能完全放心似的,它又回头望了一眼,长虫已经循着一根树枝爬上高处去了,使那枝条显得沉甸甸的。这时候猫举着它的尾巴,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得不见了。
  母亲说,那之后有好多天,那只黄猫都卧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很吃喝,像在一种沉痛的往事中一下子不能出来似的。
  一旦没有了长虫,外爷家的那些猫也都陆陆续续送给了别人。因为这许多的猫,一旦黄鼠不够吃时,也就会显出为害作歹的一面来。
  2006年5月 三岔河
  [责任编辑 宁小龄)去,高举在树柯杈上,像是以其余光看着下面的黄猫。黄猫也终于得到了一个间隙那样,迅速撤转身,回去了。虽然在阳光下走着,但它走在暗道里似的,身子塌得低低的,像被谁压伏着,尾巴依旧在后面示威地直竖着的。
  走了几步,不能完全放心似的,它又回头望了一眼,长虫已经循着一根树枝爬上高处去了,使那枝条显得沉甸甸的。这时候猫举着它的尾巴,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得不见了。
  母亲说,那之后有好多天,那只黄猫都卧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很吃喝,像在一种沉痛的往事中一下子不能出来似的。
  一旦没有了长虫,外爷家的那些猫也都陆陆续续送给了别人。因为这许多的猫,一旦黄鼠不够吃时,也就会显出为害作歹的一面来。
  2006年5月 三岔河
  [责任编辑 宁小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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