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鱼游小巷
作者:张承志
字体: 【大 中 小】
打算一下去哪儿吃拉面啦。
阿卜杜克里木的表情严肃了。一瞬间,他和刚才的阿布杜买买提宛似一对兄弟。他愣愣听着我的拉面邀请,好像我的这个简单句又说错了。他微驼着虎背熊腰,咚咚地走过空地,到了另外一个巷子。
那儿站着一个戴眼镜的文雅女人。一看就猜得出,她是一位女教师或一位女苏菲,她像早就等着我们一样,不等我们的黑壮汉子开口,便滔滔不绝指示一番。我们的驾驶员立即转身,我也跟着,回到空场找到另一扇门,一敲,门开了。
走出来一个看麻扎儿的穷人。那人真是一身褴褛。
他一言不发,摸出一串钥匙,走到角落,打开了一座锁着的破木门。
门开了,里面是一座古老的墓。
主角轮到了我。
是的,你这来自北京的东干。你不是要找霍加,阿布白克尔·汗·麻扎儿吗?现在你找到了。不要说我们维族人不虔诚,当着穆斯林却不知麻扎儿在哪儿。我们的阿布杜买买提不行了阿卜杜克里木上,一定让你不是找到霍加买买提汗麻扎儿、也不是霍加克里木汗麻扎儿,而是你从北京一千里路来寻找的、霍加阿布白克尔汗麻扎儿!
瞧,我们任务已经完成。现在请你讲话,东干朋友!
我站在酷日晒裂的土坯墓前,半张破碎的草席铺在深陷的松土里。左和右,两边站着看墓人和车夫阿卜杜克里木。看墓人低着头,阿卜杜克里木神态庄严,站定后他们再不出声,静静等着我。我还无法猜透他们的深奥。我想哭但觉得说清这股泪水的词儿不够,如肌肤触摸一般,我真实地觉得:他们实在是太纯朴了。
于是我对着远逝的霍加阿布白克尔汗,念起了追悼的篇章。
天空上,一个白炽的太阳悬挂着。我一边念一边感到满意。今天的调子很准,维吾尔人会满意的。最后,大家都捧起手,表达共同的祈求——意识着一切要结束了,我心里那么舍不得。
握手,道别,再拉手。又告别,我们乘上了黑粗汉子阿卜杜克里木的毛驴车,向归途走去。暮霭已经罩住小城,日落的时分快到了。毛驴车颠簸着,我打定了主意:要拉阿卜杜克里木一块去吃晚饭,最好能把戴白线帽的阿布杜买买提也找来。
远近的寺里传来了梆克声。这维吾尔的唤礼,简直是纯美的音乐!别看它来自阿拉伯,但比阿拉伯人的声音更悦耳。它一声飘去,远远传开,如同解释。又像叹赞。
我听得入了迷。
不一会儿车到了——一个雕花的木门前。
穿黑花坎肩的胖大娘欣喜地望着我们,她做着一种庆祝我们从麻扎儿归来的快乐表情,脸上如写着欢迎的字样。我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词儿,她已经一手掀开了帘子。
[责任编辑 李 平]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