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心里的痛
作者：谷 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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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乡下来信
且听那一声喟叹，多少
思儿的雪花从你鬓边
潇潇开遍今夜漆黑的京郊，867公里处
你把我落在草席下的棉袄
反复验看，拆过又补了——
孤灯下，白纸和针尖
谁先疼出血来?我把自己
一页页翻开，独找不到
那行不回头的歪斜脚印
醉酒的深夜，把你狠狠推出
泪水之外。多少年了，笔尖的疼
迷途在村外玉米地里游荡
一直不转醒过来多好!吹尽你
满头的雪，唤一声“娘——”
再扑你怀里哭，“我是你出走十年
的不肖儿子啊……”
孙家湾矿难
雪扫净爆竹和烟花的碎屑
安静下来的井口磨着沙砾，轻雾袅袅
黑煤堆暂时停止了长高
春节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散
围拢井口的汉子不住地咳嗽，抽烟，喝酒取暖
安全帽滑落屁股下
人们不再避讳，转过身，对着雪地
撒下热腾腾的臊尿，提上棉裤
对着大山的当儿，狂吼：“我操你妈——”
15时03分，头顶的天空晃了晃
雪落上街头含羞的玫瑰花
矿井下短暂的漆黑接着永远的漆黑
那光的一闪只有至亲的人看见了
唯一露白的牙齿崩碎
石头雨呼啸着围拢过来
两百条生命合成一个绝灭
他睁圆的眼睛像两条光明的坑道通向
白皑皑的地面
——那里，一只麻雀在四下张望
在黄河边
——和罗羽交谈
这船不是你的
这水不是你的
这水底涌动的泥沙
夏天的宏阔和冬日的宁静
这河心洲上的白鹤
不是你的
这原野不是你的
这生长的麦子不是你的
这远山、近树
遍地的酸枣和野菊不是你的
这王城的瓦砾、尘埃
不是你的
这瓦檐下的村子不是你的
这背书包的孩子
太阳晒矮的老人
这坟墓、野草、飒飒的秋风
不是你的
这黑的白的脸不是你的
这热的冷的血不是你的
这天空、云彩
这顶天的躯体，跪倒的双膝、桀骜的
头颅，这一把沤糟的骨头
也不是你的
人啊，你两手空空
还拿什么继续挥霍
雪落在草地上
雪落在草地上，就像一场
疾病落在晚年，落在
杜甫的诗行里
冬天疲惫的眼睑，时而纯净
时而落满灰尘
一场雪，使滴灌龙头的潮湿
深邃而悠远
当月亮升起来，它模糊的白内障
照见了清黑的屋檐
京通路旁，光秃的白杨树上
鸦群缠绕
低头的绵羊夹紧了
粗大的尾巴
一场雪眨眼就化了
细碎的枯草，因为被融雪充盈
而错过了湿热的羊唇
我们心里的痛
咳出来，让它散落
在泥土里，成为花儿，野草，或者暮色里的星星
也可以，成为红眼睛的白兔儿
这是不是相当于我们死了一次，又
幸运地活了过来?
一本书，经过手指和目光的
摩压，经过纸浆的黑暗
成了另一本陌生的书，当灯亮起，我们
有了一秒钟的晕眩
用三分之一秒去回忆，三分之一秒去恨
最后的三分之一秒，我们试着
留给自己，去放下，去原谅，去爱——
……那走失的白天。回来了——
一月十二日夜，降雪
在黑暗中，一朵雪花像弄脏的羽毛
在我眼前晃动，落在
水泥路上的坑洼里，断草丛里，衣缝里，落在
我的皱纹里
霎时没了踪影，接着
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纷纷扬扬的
雪落下来
我迟疑片刻，拉低帽檐，继续赶路
就像真的风雪夜归人一样
宋红丽
——1月16日《××时报》
宋红丽，女，26岁，1979年出生
河南省鹿邑县宋楼村人，小学文化
身份证号码不明
1998年来京务工，当过洗碗工
广告员，在路边卖过假烟和盗版盘
擦过皮鞋，哭过，偶尔笑过，想过死(不止一次)
后到亚运村某工地做炊事一年
欠薪10个月无奈离开
2001年在北京站做过两个月票贩子
羁押15天后释放(无记录)，录像厅里
结识了四川仔王小峰(她曾经的男朋友)
2002年8月两人同居
两个月后怀孕。流产
又过了两个月
再怀。再流。半年后，第三次怀孕
王小峰人间蒸发
宋红丽咬牙切齿要把孩子生下来
2003年8月，宋红丽花70元买下一辆
二手板车，晃悠在通州东关一带
捡垃圾，那里许多住户都认识她——
大肚子河南女人宋红丽
2004年4月18日，宋红丽在潞河医院
顺利产下男孩儿小小
4月23日之后换到姚家园市场继续捡垃圾
(其间5天为产后休息)
受人蛊惑，曾偷偷到燕莎附近站马路牙子
感染过轻度性病(后治愈)
宋红丽发誓痛改前非
捡一辈子垃圾也不再干这丢人的事儿
累死苦死也要把小小养大
2005年1月16日上午9时23分
宋红丽怀抱小小，身背编织袋
横穿京哈铁路时不幸被一辆飞驰而来的
货运列车拦腰撞飞(像一只鸟)
并当场断气
目击者称，断了气的宋红丽
血肉模糊，但左手死扣着胸前的小小
右手抓住背上的编织袋
几个人都不能掰开
她的板车就停在铁路对面
(到记者发稿仍停在那儿)
估计她是要赶着把捡来的垃圾送过去
希望大家一定吸取血的教训
过马路要格外谨慎
尤其不要带侥幸心理
警方欢迎有爱心的人联系小小的收养事宜
垂询电话888859xx
手机1390006xxxx
[责任编辑 何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