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风声
作者:麦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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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原听了,未发表任何意见。
五
最后下来的是顾小梦。
顾小梦进门就来了个先发制人,对白秘书说:“你别以为我是来受你审问的,我下来是要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不是老鬼,他们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去问他们就是了。”
虽然看不见她人,但从她轻慢的言语,肥原和王田香都可以想见她的刁蛮和凌人的盛气。听他们对话,肥原觉得最有意思——
白秘书:我每个人都要问,他们说他们的,你说你的,我现在是在问你。
顾小梦: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共党,我只知道我不是。
白秘书:你拿什么证明你不是呢?
顾小梦:那你又凭什么证明我是呢?
白秘书:你起码有四分之一的可能!
顾小梦:那你就杀我四分之一嘛,是要头还是要脚,随你便。
白秘书:顾小梦,你这是在跟张司令和肥原长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顾小梦:白小年,你这么说就干脆把我弄死在这,否则等我出去了我弄死你!
白秘书:小梦,我知道你父亲……(讨好的笑声)可是这是我的工作啊,我希望你配合我。
顾小梦: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我总不能瞎说吧。
白秘书:这么说吧,小梦,老金和老李都是你的上司,你应该了解他们,如果在他俩之间你必须认一个,你会认谁?
顾小梦:我没法认。
白秘书:必须认一个。
顾小梦:那我就认我自己,行吧……
肥原听着顾小梦的脚步声咚咚地远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没有想到,谈话的结果会是这样,人人有招,人人过关。他原以为这些人都是吓破了胆的,只要堂前一坐,虚惊一下,一定会竞相撕咬,狗咬狗,咬出血,咬出屎,让他看够他们的洋相。他甚至想,只要这样随便审一审,老鬼就会形影大白。他曾经对人说他现在为什么总是那么笑容满面,就是因为他在中国人身上看到的可笑事情太多了,经常笑,让笑神经变得无比发达,想不笑都不行了。但刚才这一圈走下来,他没看到料想中的可笑的东西,不免有点失望。
不过,对揪出老鬼,肥原的信心一点也没有动摇,他手上有的是杀手锏,制胜的底牌。肥原相信,他随便打一张牌都可以叫老鬼露出原形。就是说,对揪出老鬼,他充满信心。不像王田香,出师不利后,脸上嘴上都有点急乱的迹象,骂骂咧咧的,乱猜一气。
肥原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他:“不要着急,也不要乱猜。你要相信,老鬼现在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的,只要耐心等待,自会水落石出。”
王田香跟在他屁股后面,讨好地说:“是,跑不了,有肥原长在,老鬼再狡猾也是跑不了的。”
肥原走进自己房间,坐下了,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条斯理地对王田香道来:“你说老鬼狡猾,狡猾好啊,狡猾才有意思嘛。你想如果他们今天就招了有什么意思,你不会有成功感的。乐趣在于赢的过程,而不在于赢的结果。所以,他们现在不招,我反而有了兴致,乐在其中啊。”
肥原喝的是龙井茶,形如剑,色碧绿,香气袭人,转眼之间,屋子里香气缭绕,像长了棵茶树似的。
第五章
一
什么叫度时如日?
老鬼现在就是在度时如日。时间在分分钟地过去,老K和同志们的安全在分分钟地流失,而他/她,似乎只能毫无办法地忍受时间的流失。窗外,依然是那片天空,那些神出鬼没的哨兵;心里,依然是那么黑,那么绝望。他/她想象着同志们为迎接老K的到来可能布置的一个个切实周密的行动,不禁对他们大声疾呼:快取消群英会!快取消……但能听得到他,她的呼号的只有他/她自己。他/她觉得这是对他/她最恶毒的惩罚。他/她想起以前一个同志说过的话:干他们这行的,最痛苦的事就是有时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同志被敌人残害。他/她一直害怕这种事发生,可现在似乎不可避免地就要发生了。他/她不停地问自己:我怎么才能把情报送出去?问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样连续发问可以减轻他,她的痛苦,其实是增加了……
二
到底谁是老鬼?
中午,一个卫兵向肥原报告了一个重要情况,说明好像是顾小梦!
事情是这样的,白秘书同各人谈完话,差不多也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按规定吃喝拉撒的事都是由王田香牵头的,到时间他该带他们去餐厅吃饭。但是今天中午他去不成了,因为肥原不能现身(在城里呢),他要陪他进餐。于是便派张胖参谋代他去招呼他们。张胖参谋告诉白秘书:王处长去城里接肥原长,估计马上回来。这个理由一说,张胖参谋陪他们吃饭也好,厨房给东楼送好吃的也罢,都光明正大了。
但是顾小梦给张胖参谋横出了个难题,她说她肚子不饿,不去吃饭。
这是个特殊情况,张参谋吃不准能不能同意。不同意只有捆她去,因为顾小梦压在床板上不起身,你有什么办法?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采取个补救办法:留一个卫兵看着她。哪知道,这正中了顾小梦的计。
再说肥原和王田香从窗户里看见,一行去吃饭的人中没有顾小梦,不知道有什么事。肥原估计她是在装病。
“她说她生病了你怎么办?让不让她出去?”肥原问王田香,有点考考他的意思。
王田香说:“如果是谎称生病就不理她,如果是真生病了就请医生上门,总之是休想出去。”回答得流利,周全,底气十足,像事先预备好的。
肥原有意打击他:“你说的容易,首先你怎么知道她是真是假,她是女的,她说得了妇科病了你怎么判断?其次,你说如果是真的就请医生上门,可万一医生识破了我们在这里的真相,出去乱说怎么办?”
说的也是。看来这真不是个小问题,若顾小梦真来这一手还挺麻烦的。
好在顾小梦没来这一手,但也没少给王田香生事,折腾得他连顿饭都吃不安心!本来送来的饭菜是蛮好的,单独陪主子吃饭的感觉也不错。平时哪有这种机会的嘛,一对一,面对面,你一言,我一语,像一对老友似的。可话还没说两句,饭还没吃两口,西楼那边的哨兵急煞地敲开了门,说有情况。
真的有情况。
原来,白秘书他们刚出门,顾小梦便下楼来跟哨兵套近乎,先是绕来绕去地说了一些闲话,主要是把她的非凡身份抖落出来,后来才道出真情。干什么?要哨兵帮她给一个人打个电话,叫那人速来此地,她有急事相告。当然,哨兵做好事不会没回报的,她许诺事后一定好好感谢他。至于那人的情况,哨兵说他姓简,是个男的,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其他情况不详。
三
简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顾小梦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见他?肥原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他转过身,吩咐哨兵:“你回去告诉她,你已经打了电话,但是对方没人接。”哨兵刚要走,他又补充说,“记住,以后都这样,只要她催你打电话,你就来,回去还是这么说,没人接电话。”
哨兵走后,肥原把刚才顾小梦和白秘书的谈话记录要来看,末了问王田香:“你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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