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风声

作者:麦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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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相信,老鬼就这样现了形,而且——又是难以相信,居然不是李宁玉,也不是顾小梦。
  是谁?
  吴志国!
  也许是慎重起见,也许是为了与人分享这份横空而来的惊喜,肥原把王田香和白秘书都叫来看。在毫无提示和暗示的情况下,他们得出的结论惊人地相同。
  王田香说:“肯定是他!”
  白秘书说:“绝对是他!”
  肥原望着张司令:“这么说,就是他了?”
  张司令把脸一沉:“把他押下来!”
  
  七
  吴志国被王田香带下楼来。
  押下来当然是要审问。有了铁的物证,审问都是程式化的,肥原和张司令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左右开弓,轮番出击——
  说,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共党的!
  说,你的上线是谁!
  说,你的下线是谁!
  说,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
  吴志国开始还显得很强硬,头脑清醒,从容不迫。但当肥原把老鬼写的原件和他晚上写的四份笔录一起丢在他面前时,他傻掉了,像见了鬼,目光发直,脸色骤然变得僵硬,可见心头是惶恐万分。肥原是吃特务饭的,察言观色是基本功,看他表情的骤变,知道这事已近尾声。
  “招了吧,吴部长。”肥原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到了没有,招了!”张司令的手指像匕首一样戳在他的额头上。
  肥原挪开张司令的手,好言相劝:“我记得中国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你再抗拒就不是俊杰了。”
  “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也变不了他的字!”张司令吼道。
  “是啊,”肥原指着桌上的一堆纸头,“你不招但你的字已经招了,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哪。”
  “就是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嘛,你现在已经站在棺材面前还有什么好撑的。”张司令抓起一个纸片,丢给吴志国,“看看吧,就是瞎子用手摸也知道,这是你的字!”
  肥原呵呵地笑道:“司令兄说得是有点夸张了,瞎子是摸不出来的,但我们可以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我给你统计过,总共十八个汉字、三个数字和一个英文字母,你起码有十个汉字和一个数字跟老鬼写得十分相似,可谓神似哦。而其中四个字,那就像是用图章盖上去的一样,或许瞎子也是摸得出来的。”
  张司令骂:“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肥原劝他:“放聪明点,招了,免得受罪。”
  但吴志国就是不招。坚决不招。他时而以大言相誓,时而以怨声相诉,力辩自己的清白和冤屈,把张司令气得咬牙,把肥原在一群软骨头中养成的脆弱的神经和耐心也折磨得濒临崩溃。
  原以为在铁证面前,审问会立竿见影的,可以速战速决,哪知道遇到牛皮筋了,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收不了场。说真的,肥原并不想审问时有个婆婆在身边,刚才不好说,现在一个回合败下阵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他把张司令喊出门,婉言劝其先走。审问这种小事情怎么是大司令干的?司令只需要下达命令,然后在家静候佳音即可,云云。说得张司令骨头都松了,留下了指示,走了人。
  肥原送罢司令回来,即吩咐王田香把吴志国带走。去哪里?对面楼里。干什么?当然还是审问。审问是有技术的,地点,方式,用语,环境,气氛,轻重,步骤,节奏,等等,都是有讲究和技术的。肥原把他押过来,就是在讲究和追求这些东西,希望以此给他增加精神上的压力,压垮他,拖垮他。到了这边,就跟回了家似的,肥原可以一边喝着茶,一边无所顾忌地审问,谩骂,恫吓,用刑,都可以,困了,累了,可以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也可以上楼去小睡一觉。
  起始,审问就直接安排在客厅里,肥原请他坐在沙发上,还叫张胖参谋给他泡了茶。听说他抽烟,又放了一包烟,并亲自给他递了一支。说的话也没一句重话,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尽量放足笑容。旁人看来,怎么说都不像在审问,而是在接待一个老友,或者说远道而来的部下。张胖参谋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刚才没去那边,不了解真情,以为吴部长这会儿已经排除嫌疑,哪知道这是在审问!
  既是审问,就是要你说,要你如实招来。你不招,那叫不识相,不识抬举,误把烂鞋当官帽戴,不晓得天高地厚,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肥原本是有耐心之人,说够了好言好语,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把手上的茶杯朝他扔过去,骂:“妈的!你这不是逼我翻脸嘛。”
  王田香看主子发火了,扔的茶杯又给吴志国躲掉了,有心要给主子长长威风的意思,冲上去,猛地朝吴志国膝盖窝里踹一脚。后者本来就为躲闪茶杯仓皇起身,立得很不稳当,哪经得住这一脚猛踹,顿时啊哟一声跪倒在地上。
  肥原走到他身边,咧开嘴,讥笑道:“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说跪就跪?站起来!”看他起来了,又说,“听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再不识相了。”
  吴志国照旧不识相。就是说,他把最后的机会又废了。不认。就是不认!有所不同的是,这回不认的方式有变化。大变化。居然声泪俱下地诉苦起来。好像跪了一下,他业有的骨气和脸面都碎在地上,没有了,收拾不起来了。
  王田香骂:“别装了,你的尿水不值钱。”
  肥原对他摆摆手,走到吴跟前,凑近到吴志国面前,嘲笑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哭了?我是看不得男人流泪的,跟个娘们似的。哭什么嘛,我不要你哭,我要你说。算你的眼泪感动了我,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算我仁至义尽。”跟着又警告道,“但你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这绝对是最后的机会。”
  吴志国把补贴的机会又浪费掉了。
  不认!
  就是不认!
  宁死不屈,视死如归。
  是可忍孰不可忍,肥原拍案而起:“我×!算我开了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好,既然你装硬,不吃软的,要吃硬的,好,就给你吃硬的吧。”掉头对王田香丢一句,“看你的,看看他到底有多硬!”扬长而去。走一半又回头,左右看看,最后指着东头的一间屋对王田香命令,“到里面去,别吵着我!”
  
  八
  肥原指的那间屋连着客厅,挨着东墙,是间小客房,目下正好空着。
  王田香先进去,把床铺掀了,腾空了房间,才叫胖参谋带人进来。刚进屋,王田香把手上的烟头往吴志国脸上弹去,后者躲掉了。
  “身手还是很敏捷嘛,”王田香冷笑,“就是心眼太毒了,居然是个鬼。”
  “你以为我真是老鬼吗?”吴志国怒目圆睁,“告诉你,我不是!”
  “啊哟,那我很危险哦。”王田香故作害怕状,“等你正了名,我不是要遭殃了?”
  吴志国凛然说道:“所以你要给自己留下后路。”
  王田香奸笑不已:“这就是你的后路!”一脚踢在吴志国的肚子上,后者嚎叫一声,蹲在地上,把一旁的胖参谋吓得倒退两步。
  “对不起。”王田香没来由地说,不知是对吴志国,还是胖参谋。也许是对楼上的肥原说的,因为从刚才这叫声的传播方向包括力度看,王田香觉得一定是传到他主子的耳朵里去了。这不是违反要求了吗,于是他翻出一条枕巾和床单,叫胖参谋一起把吴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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