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风声

作者:麦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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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也将深信不疑。”
  高明!
  高明!!
  王田香嘴上说,心里也在说。
  后来,肥原即兴把计划稍稍做了点调整,似乎就显得更高明了。在楼外楼饭店吃罢筵后他把各位家属直接带来招待所,乘车转了一圈。当转到后院,车子往东楼前一停,众家属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亲人就在眼前一在对面的楼里——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一个个神情肃穆地坐在会议桌前,像煞在开一个紧急又重要的会议。
  眼见为实,还有什么不可信的?都信了,自己的亲人跟宝贝似的被卫兵保护着,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开着重要又机密的会议。虽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不能靠近,只能举目相望,但望得心里都美滋滋的。
  美中不足的是,顾小梦没有结婚,没有家属,而大富大贵的父亲似乎也没把张司令的宴请放在眼里,没有亲自来,只派来了个自以为是的管家婆。说来,顾小梦是管家婆一手带大的,但毕竟有点不着边际,如果让她夹在一群家属中间,会破坏整个事情的严肃性。所以人虽然来了,却没让她入席,只是私下接待了她,说明了情况,赠了点礼品,把她打发走了。事后肥原想,这也没什么遗憾的,想必管家婆回去后,一定会把情况报给主人,并在下人中传播。要的就是这个,广为传播,让顾小梦身边的人不辨真相,叫假想中的共党分子上当受骗,误入泥潭。
  这么想着,好像顾小梦就是老鬼,她的亲人中必有同党似的。其实以目前得到的情况而言,假若几个人中一定要排除掉一个人,肥原将排掉顾小梦,从顾小梦父亲派管家婆来赴这个宴,肥原看出了这家人的傲慢和清白。无疑,如果顾小梦是老鬼,亲人中有什么同党的话,该不会叫一个管家婆来的。当然,没有同党也不能断定顾小梦就不是老鬼。谁是老鬼现在不要去猜,不要来测。为时过早,肥原想,现在是搭台子的时候,戏还没开唱呢,等戏开唱了,谁是红脸,谁是白脸,自然会见分晓的。晚上的台子,肥原感到总的说是搭得不错,加之,王田香说他下午已经蛮巧妙地把情报丢给了老鳖,而且还顺便办妥了烟花女子那边的补漏工作,肥原心头欢喜地响起一阵欢快的锣声,感觉是人都粉了墨,要台演出了。
  
  四
  王田香也是这般想的,虽然晚上不宜抛头露面,但下午他是抛够了头面的。下午他的任务是回去给老鳖做情报,三下五除二,任务完成得很顺利,无非就是在老鳖身边露两句话而已,不难的。难的是烟花女那边的补漏工作,必须要提审她,知道她家住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然后才能通过她身边的人想办法,寻求补漏方案。
  如前所述,烟花女子是昨天晚上被捕的,按理王田香早应该提审她,但她身上的纸条如晴天霹雳,没商量地把王田香一下推到老鬼面前,忙得不可开交,人一直耽在裘庄,自然无暇审她。下午提审她,见了人,王田香简直是发现新大陆了。尽管变化很大,但王田香还是一眼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钱虎翼的姨太太:二太太!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小,也真是奇妙。二太太的出现,令王田香一下子想到钱虎翼的跟头是栽在谁身上的啦,肯定是这个身心不一的二太太嘛。他知道,钱虎翼对二太太是情有独钟的,哪想到她居然是个共党。这个意想不到的新发现,让王田香整个下午都处在一种广阔无边的快乐中,像迷航的水手刹那间遥望到久违的陆地线一样。
  不是说钱虎翼一家人都死了,怎么还有个二太太?
  是这样的,因为二太太的名分不正,没入住裘庄。毕竟是当了堂皇司令,把持一方,形象问题很重要。因为二太太没住在裘庄,案发后也没人怀疑她——虽然钱家人都死了,独她幸存。现在看来很显然,二太太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把钱司令一家老少都送上了黄泉路。
  最毒妇人心。王田香没想到,表面上安安静静的二太太长着颗蝎子心!
  因为是二太太,很多事情问都不要问了,比如她住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这些王田香本来就知道。这不算什么,关键她是钱虎翼的女人,那桩震惊杭州城的大血案,至今尚未结案,且不说二太太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但把她说成凶手又何妨呢?于是,王田香带了两个警察,熟门熟路地来到二太太公寓,翻江倒海地搜查,把老佣人吓坏了。记者的消息真灵通——当然是王田香通的风,一下来了好几拨,王田香不厌其烦地答记者问,风光无限。当天傍晚,二太太的几张照片被当地两家晚报刊登,危言耸听的通栏大标题。让全城人都知道,伪钱司令一家的命案终于水落石出,案犯锒铛入狱……入狱了当然不能跟组织上联系了。
  王田香就这样出色完成了补漏工作,博得了肥原高度表扬。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田香又得意洋洋地打起了小算盘:如果略施小计就把老鬼吓出来,岂不是他的功劳?就这样,趁肥原在楼外楼用餐之际,他擅自把二太太秘密带来裘庄,让她在会议室与各位打了个照面。
  干吗?
  认人呗。
  认老鬼!
  他给二太太数出一大堆诱惑和许诺,而要二太太的只是一个字:他!或者她!
  但二太太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以一个不知道对付他各种花花绿绿的诱惑和许诺,有点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无动于衷。无可奉告。他的小算盘就这样珠落满地,一团糟,白忙活。二太太是什么人嘛,敢在太岁头上拉屎屙尿的人,哪里是可以随随便便摆平的。王田香想搞什么速战速决,显然是高兴过了头。知道肥原即将从楼外楼带家属们来眼见为实,他只好草草收场,遣人把二太太送回城里,将吴志国请上主席位,自己退居边缘。总之,他的小算盘打不成,只好帮肥原打大算盘了。在肥原的大算盘上,他在会议桌上只是一个负责保安的二线人员,自然坐不了主席位。主席位理所当然是吴志国坐的,人家是一部之长,官高一级压死人呢。
  这会儿,王田香从窗户里看到司令带着家属们(包括他自己的老婆)乘车而去,立即飞快地去找肥原。肥原送走人后,回楼里去取了点东西,一个人出了门。王田香看他出门了,以为他一定是要来这边开会,便小跑着上去迎接。但肥原却没往这边来,而是径直朝外院走去,叫王田香纳了闷,不知他要去做甚。他追上去,向他报告说,大家都在会议室里等着他去开会。
  肥原说:“开什么会?我有事,明天吧。”
  王田香一下反应过来,知道他是要去前面楼里找小姐,不便多问,只说:“要我陪你去吗?”
  肥原嘿嘿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免了罢。”
  天黑了,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沿路的灯火把西湖衬得更黑,黑沉沉的,不像湖面,像一块天幕一样的黑布,大而无边,飘飘忽忽。王田香在黑暗中看肥原走去,发现他竟是走得那么快,那么轻,像个鬼似的。
  肥原回来时,夜亦深,人亦醉,幽亮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四周,清冷的样子,像是落了霜。肥原醉得稀里糊涂,一时不知这究竟是霜还是月光。不过,肥原酩酊地想:霜也罢,月光也罢,都预示来日必定是个好天气。
  
  五
  来日果然是个好天气,日头早早地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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