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礼物
作者:王大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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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烟消云散了。
房间里很温暖,灯光很柔和。那气氛,让她有些迷乱。柴小青推拒了两下,发现那个男人很有力,也很着急,就不再动了,听任他脱去自己的衣服,然后几乎是很温顺地让他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让那个客户经理吃惊的是,一旦进入了这个女人的身体,立即就发现自己能力的有限。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会当一个勇猛的伟丈夫的,结果却发现控制权并不在自己的手里。控制局面的完全到了她的一方。她像一匹野马,在他身底下桀骜不驯。他简直就要松手脱缰了。
柴小青知道自己疯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有种想要让自己融化的感觉。她不顾一切,想让那个男人摧毁她,是的,把她轰击得像粉齑一样。是的,她愿意死,愿意化成粉齑,消散在空气里,无影无踪……时间和空间都消失了,她当时就只有自己。不,连自己也没有。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一颗跳动的心。当然,也没有身上的那个人。那个人只是一台粉碎她的机器,机械地在撞击她。而她,则主动地迎接他的撞击。她不满意他的那种撞击。她在床上就像一条被捞上网、脱了水的鱼,使劲地翻腾折磨。他这个情场老手,反倒显得有点力不从心,手足无措了。
当他颓然地从她身上下来时,感觉自己真像是从一路狂奔中的马背上颠簸下来的。他长吁了一口气,在心里说:下次再不能找她了,这是一个疯狂的女人。她太厉害了,弄得自己一点颜面都没有了。但他嘴上却说:“你真好,真是疯狂!刺激,呵呵。”
柴小青没有笑,她爬起身,收拾了一下一塌糊涂的自己,然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到了卫生间。她关上门,冲洗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哭了起来……
5
很长时间,柴小青内心里有一块阴影。
她是自责的。
她有点不能原谅自己。
她觉得自己有点下贱。
现在,她在时间上已经自由了很多,因为杨健已经非常独立了。他在困难中,学会了自己料理自己。开始时柴小青还有点不相信,后来发现他真的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比如说,他自己发明了一种支架,能够使自己从床上坐起来。药片、开水,甚至是书报,都放在自己能够得着的地方,而且取放自由。便壶他则拴上线绳,不用时可以很隐蔽地藏在一块布帘的后面。甚至,他还能把自己从床上挪到床下的轮椅上去。
他完全是用毅力战胜了自己。
柴小青看在眼里,真的是欣慰的。
欣慰的同时,她发现自己还是想着那个在机关里工作的他。
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看见那个人了。她想他,特别想见他。但是,一想到自己发生过的那件事,就又消了念头。她觉得自己是有愧于他的。至少,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是不贞洁的。想到自己那次的放肆,她就有些难堪。放肆得极度地快乐。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的快乐。那种快乐的感觉,是她从没有过的。和他也没有过。那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我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她在心里问自己。
不,不是的,她这样回答。她只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有想法,但也有自尊。她想快乐。但并不放荡。她是理l生的,有节制的。她想:除了他,以后再不会有那样的事了。她只固定他一个。是的,有他,她说足够了,她想。
又过了好久的一天,是个周末,她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约她在市内的一家宾馆见面。她给家里打电话,告诉杨健说她晚上有事——公司里有活动。杨健在电话里还嘱咐她,让她别喝太多的酒。当然,也别急着往回赶。如果是公司里组织唱歌或跳舞,她尽可以轻松一下,晚点回来也不要紧。柴小青下了班,在楼道里还打扮了一下,然后就打车直奔他所说的那个宾馆。
许久不见,他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
他的脸色有些疲惫,这让她有点为他担心。
他像往常一样,请她在餐馆里吃了一顿晚饭。
他吃得很少,她也吃得很少。
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他说没有。她以为他是和妻子闹了矛盾,但他坚决否认。当然,他也没有解释其他原因。他是个内藏得很深的人,有什么事情,不喜欢说,而是一直闷在心里。他这种作风,当然是在机关里练出来的。他问她情况怎么样,她说还不错。是的,她真的已经习惯了。她已经从最初的那种沮丧与灰暗里解放出来了。情况没有她开始想象的那样糟糕。她没有遭受灭顶之灾。
“他现在能自理了。”她说。
“什么?”他突然地一愣。
她这才意识到,事实上他并没有注意地在听。他走神了。当时她还为他对他们的关心而感到一丝暖意,现在才发现他的问候可能只是出于一种惯性。他有点心不在焉。她看着他,手里下意识地把玩着筷子。他的目光也看着她。她看出他的目光里有一种欲望。他想要了,她低下头,用筷子在面前划来划去。她回避他目光里的意思。虽然她也想他了,但是她突然却不想完全按他的意思去行事了。
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说起他最近的变化。说他的工作有了一点点的变化,不是很如意。他说机关里的一些事情的复杂,说仕途上的艰难,说他如何有资格升到某个职位,结果却让别人先占了,等等。
柴小青听得不明不白的,似懂非懂。她对机关里的事务一窍不通。她有点惭愧,惭愧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当他们目光再次相对时,都明白他们不能再坐在这里空耗了。他匆匆地结了账,然后就带柴小青去了他的房间。一到房间,他就扑向了她。柴小青也热烈地回吻他,抚摸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够。当他要脱她的衣服时,她示意让他等一下。她需要清洗自己。在卫生间里,她惊讶地发现,她每月一次的那个伙伴突然到来了。那一刻,她真的感到特别地沮丧。
而他的脸上现出的却不仅有沮丧,还有气愤。
他那表隋好像是她愚弄了他。
“可是我急死了,”他说,“我想要。”
“对不起,”她歉意地说,“今天真是……不巧。”
“他妈的,”他红着脸,赤裸裸地光着身子,站在屋里说,“怎么这样倒霉。”
她是第一次听他骂这样的粗话。
他那光着身子的样子,很怪,就像一只褪了毛的发怒的公狗。他一改平时的温文尔雅,失去了往日的柔情。他推开了她。
她有点尴尬了。
她想穿上衣服,回到床上,和他抱一回,温存一番,哄哄他。她知道他有要求,可是,她也需要他的爱。然而,他却粗暴地让她赤裸着躺到床上去,摆出敞开的姿势。他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他看着她,脸色红胀,然后自己完成了那一疯狂的发泄。
“他妈的。”他说,然后倒在床上。
柴小青默默地去了卫生间,冲净了自己,然后穿上衣服,挎上包,带上门,没有和他再说一句话。
也许,他们的关系就此结束了,她想。
6
又一个炎热的夏天过去了。秋天到来了,阳光明媚。那天是个休息天,柴小青在家里忙着收拾家。有些东西需要拿出去晒一晒了,晾干潮气。她简直要把家翻个底朝天了。杨健坐在阳台上的轮椅里,看着她忙碌着。柴小青在床底下,猛地发现了一只盒子,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她用抹布掸了掸,现出了依稀的字样。她明白了,是一双鞋。
她早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打开盒子,看到的是两只缎袋。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全新的,这不禁让她又惊又喜。
“是什么?”
“皮鞋,一双皮鞋。”她说。
他当然什么也不明白。
她拿过来,走到他面前,蹲下去,往他的脚上套。
“什么时候买的?”他问。
“给你,你就穿。”她说,“老早前的事,我早忘了,呵呵。”
完全地合脚,就像是给他买的一样。
“合脚吗?”她一边用手捏着他的鞋尖,一边问。
他坐在轮椅里,全身使了使劲,像是在用力踩了踩。“挺好的,”他说,左右端详着。
“穿着吧。”她直起身,满意地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从现在起,她要好好地陪着他过以后的日子。错误虽然犯过,但现在改变还并不算晚。这双皮鞋,就算是她送给他能自己坐在轮椅上进进出出的一个小礼物吧。
天真蓝,阳光真灿烂,柴小青心情也出奇地好起来。
突然,柴小青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坐在轮椅里的杨健,居然把穿着新皮鞋的双脚放到了地上,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慢慢站立了起来……
[责任编辑 徐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