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婴儿车

作者:穹 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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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里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啦。但他并没有说出口。不过,彭小莲也就只是随便问了这一句,看上去她也挺高兴的。那一夜,小姑娘在半夜里照常醒来,在彭小莲给她喂第二顿奶的时候,她还在灯光下面给小姑娘念了几首唐诗。
  现在,在送小姑娘去她爷爷奶奶家的路上,往日的情景都纷涌而至。他再次停下车子,撩起白纱罩,只见那小姑娘睁着眼睛,正看他呢,她看上去很乐意有人敞开了她的视野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他。他往里凑了凑,冲她做了个鬼脸。之后,他放下了纱罩,跟往常一样,他是担心,说不定会有一些飞虫或者飞动的尘埃要趁机走近她,飞进她的小小的鼻孔呀眼睛的,对她造成一种侵害。她还太小,只有三个月多一点儿,还没有一点儿自我保护的意识,是个很小的小朋友呢。他将纱罩拉严,继续推着婴儿车往前走。
  对面街边的超市,昨天开张时那些满地红色的鞭炮屑还在,虽然一大早,门可罗雀的景象大不如昨天,但那红色拱形的气柱门还在,上面的“开业大吉,优惠酬宾”的标语还很醒目。他想,是不是去那里看看,看有什么特价的日常用品置一些回来,卫生纸呀,洗衣粉呀,饮料呀什么的生活必需品,总是很费的。
  这时,他感到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手里的车轻微地停滞了一下,他没有再推,而是停下了脚步。他发觉并不是脚下绊了,而是车子被挡了一下。他看见,那是一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往边上快速地跳闪过去。由于他手里提着东西,怀里好像还抱着东西,看上去很笨重,这似乎给他躲闪的动作带来不便。那人对挡了他的婴儿车表示着歉意,他欠了欠腰说,那××超市有好多特价的东西,购满三十元,还能当场抽奖呢。这时他才看清他怀里抱着一大堆洗衣粉,牙膏,毛巾,洗洁精,鞋油,什么都有。原来他刚从对面街新开的那家超市购完物,横穿马路走过来的。
  他说,不要紧不要紧。他知道,只不过是被那人的衣服给带了一下而已。
  他却在那人走过的位置不远处,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他突然为自己的这一刻被一个熟人看见,而且还是一个认识的女人看见,而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但只那么一丁点的难为情,很快就过去了。
  他说,哦,朱玉秋,是你呀,你的车行谁看呢?她笑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就一下确定了刚才的那一幕,真是被她给完全看去了。
  噢,我正要回去呢,托一位熟人看着,我回家取样东西。她说话间,随手撩起婴儿车前的纱罩往里看,惊奇地说,嗬,你女儿她冲我乐呢。然后,她正顺路,就自然而然地跟他走在了一起。
  很久,方大明都没有这样跟一个女人如此并排走路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又走在了一个遥远的梦境一样的路上一般,总之,是那么虚幻,那么真实,还有那么一种新异。
  走到她住的楼前时,她说,进去坐坐吧。他们刚才边走边说的话题,这时候其实还没有要结束一样,听到她说到了,他其实还有一些想跟她继续谈下去的兴致。她看着踌躇的他又说,新龙头很好用,你不进去看看吗?
  他说,那好呀。他便推着他的婴儿车,在她的帮助下,没费多大劲儿就进了她的家。
  他将婴儿车停放在她的饭厅与客厅之间的那块空地中央。他又看了一次小姑娘,这个时候,她睡着了,睡得是那么香甜。
  他坐在沙发上,她忙来忙去,冲茶、拿饮料,洗水果,将那些并不复杂的物件在取放间弄出一些声响。他没想到,一个女人,而且是在自己家里,也会这么笨拙。她忙着,他坐着,也是继续了在路上的一些话题。
  后来她去了卫生间,他便一个人坐着了。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下子有了一大段的空出的时间,属于了他一个人,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甚至听到了她墙上石英钟表针走动的声音。他想起身去看看小姑娘,却又马上把这个打算在心里给否定了。他歪头看了看,那婴儿车,它就停在她的卫生间门的正当口上。他甚至想到厨房去看看他给安的水龙头,当看着那从客厅穿过饭厅到厨房的长长的走道,又将这个想法给否定掉了。
  他站起身来,也不过只是舒了舒腰而已,他又坐了回去。
  这时候,传来一种声音,那声音很清晰地注入了他的耳朵。他马上听出那是马桶抽水的声音。这让坐着的他一下子就担心自己把这声音给想偏了,可越担心他就越没法煞住自己思绪的自曲游走,他节制它,却好像很难做到。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他,一个人在头脑里进行着艰苦的斗争。
  她回到了他的面前时,他发现她换了件衣服。那衣服在他看来,与她刚才的那件相比,无论是大小还是款式,都显得过于窄小,过于简约。以至于他的目光躲来闪去,他都不敢拿正眼那么去看她。
  这时候,却好像不约而同的,两人都想不起来说什么了。他坐在这样的一个空旷的房子里,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此刻他的心里有了什么阻碍,他无法走近它,排除它,进而去突破它,空气好像在这一刻出现了凝滞。表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更加重了空间的压抑和寂静。
  哇——她的嗓门足够大,声音足够嘹亮。从婴儿车里传来这一声啼哭,把沉默里尴尬的两个人给激醒了,他们同时向婴儿车奔过去。
  只见小姑娘挤着眼睛,嘴巴张成一个倒置的元宝的样子,蹬着腿,大声啼哭。他有些慌了,一看手表,他才知道,不觉间,又过去了好长时间。往常这时,在父母那里,小姑娘早晨的第二顿牛奶早都喝了。他说,她这是饿了。
  她问,带奶瓶了吗?带奶粉了吗?
  他说,家里的一套,路又不远一直没带过,我父母那里也有一套。要不,干脆,我将她这就推过去吧,反正离得也不远。
  她说那怎么行呢,她哭着,这样在大街上走,很容易引起上呼吸道和肺部感染。我这里有纯牛奶,我给她喂点吧。哦,不行不行,我这里没有奶瓶呀。勺子,勺子不能喂她,孩子哭着,会呛着她的。她看上去非常着急,语无伦次。
  她说话间就伸手抱起了在婴儿车里哭着的小姑娘,在地上走来走去,拍着,小幅度地抖着她,但她似乎哭得更厉害了。这时的她,便再也不管不顾了一样,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小姑娘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
  他感到他的眼前亮了一下。她里面什么也没穿。他没有料到,她看上去这样清秀的脸、纤巧的胳膊和小腿以及瘦瘦的腰身的一个人,她的乳房竟是那么饱满,那么圆润。
  此刻,她低头对小姑娘说,哦,小姑娘,阿姨一大早洗了澡,可是卫生的噢,吃吧吃吧。他只觉得,这一刻,那口吻、那声音竟如天籁般的好听,这一刻,他充分感到了那声音当中饱含了的女性柔情。她继续喃喃着,哦,尿泡泡了,阿姨这就给你换尿布。说着她将她自己移向了婴儿车。
  而他只那么呆呆地无所事事地傻站在那里,像个孩子。
  这时她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一样,抬头对他说,你愣着干吗,快去取奶瓶呀。这样如彭小莲一样的口气,一下把他从沉浸的梦境中给叫醒了。
  他一个人出了门,快步向自己的父母家走去。
  母亲看他一个人进门,奇怪地问,小孩呢?他说,托别人看着呢。母亲说,吃奶了没?他说正吃呢,哦不,还没呢。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口齿不清过,他的语言一下子就失去了表意的作用。
  母亲边给他取奶瓶奶粉边叹道,唉,可怜价的,一个大男人,整天闲着在家里看孩子。头迈向一旁,好像是对着一边坐着的父亲说话,你说,都能看个什么呀。
  他什么也没再说,接了奶瓶和奶粉,快步出了门,他这是要赶着去推他的婴儿车。
  
  [责任编辑 宁小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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