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思想史的花边

作者:王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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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富喜剧性的是安德烈·马蒂内。1955年,他从美国回到索尔邦巴黎大学开设普通语言学课程。保守的索尔邦一开始只给他一间很小的仅能容纳三十名学生的教室。但这间教室很快就塞满了学生,学校当局不得不给他安排更大的教室。1958年,他被安置在基佐演讲厅。两年后,他被安排在笛卡儿厅,那里能容纳四百学生。1967年,笛卡尔厅也不够用了,学校只好给他已经几乎神圣化的黎塞留厅,那里能坐六百人。学生们觉得可以利用他的语言学课程武装自己,可以满足反对保守知识界的需要。这可是索尔邦的教授们始料不及的。
  对新派的结构主义批评,索尔邦的旧派学者能容忍他们致力于新小说的研究,但却无法接受他们借传统的代表人物来测试他们的方法。可恶的是,他们竟然还产生了近乎诽谤的煽动性效果,于是,思想的大战一触即发。
  真正的总决战、大对抗发生在罗兰·巴特和雷蒙·皮沙尔之间。1960年,法国图书俱乐部出版了巴特的《拉辛笔下的人物》,同年夏天,他又写了一篇《历史与文学:关于拉辛》发表在《年鉴》上。他既运用了雅各布森的两极论,也运用了弗洛伊德的范畴,还使用了共时性方法。这可触怒了索尔邦的拉辛研究权威雷蒙·皮沙尔。1965年,他专门抛出一部著作来回应,标题就叫做《是新批评还是新诈骗》,于是总攻就开始了。让我们看一看多斯惊心动魄的描述:
  一场荷马之战在罗兰·巴特与雷蒙·皮沙尔之间爆发,它能最佳地解释那个时代的症结所在。这是一次重要的马上长矛比武,与之相伴的是新批评对旧索尔邦的挑战。关键人物是经典中的经典——拉辛,他已经成了或毁或誉的对象。
  古老庄严的索尔邦是否会自废武功,让那些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新闻涂鸦,什么是文学瑰宝的人,践踏索尔邦在悲剧领域里继承来的遗产?可以肯定,这样的挑衅索尔邦决不会熟视无睹,因为法国性受到了侮辱。这场对抗在六十年代中期,发生于具有不同制度性联系和个人才能的两队人马之间。雷蒙·皮沙尔属于庄严肃穆的索尔邦,而罗兰·巴特则从现代化的边缘的机构中发出呐喊。决斗的舞台已经搭起,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仿佛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拉辛悲剧就要开演。这场生死之战加深了两个阵营之间的分歧。从此以后,文学史不再一样,它陷于两种语言的撕扯之中,每一种语言都觉得对方来路不正。
  这简直就是中国武打小说的西方学术版。其实,巴特在文章中并没有直接攻击皮沙尔本人,但皮沙尔还是自命为索尔邦的发言人,毅然展开反击。因为巴特所代表的新批评对旧的批评标准的绝对性提出了质疑,而这充满了危险。
  在热闹而激烈的论争之中,人们的各种面孔就清晰地显露出来了:索尔邦学院话语的封闭保守,一代青年学生热情似火激动兴奋,和事佬们貌似公允:“它们全都对”,媒体和出版社则立即起哄:“到了一百五十页,罗兰·巴特被击倒在地。”“巴特是否应该被烧死?”当然还有处于漩涡中心、善良无辜、冒着被烧死的危险、朝不保夕的罗兰·巴特。好在这场惊心动魄的争斗还仿佛一只“真正的知更鸟”,“宣布了1968年春天的到来”。
  同样的战斗还发生在列维-斯特劳斯与乔治·库尔维奇之间,在列维-斯特劳斯和沙特之间,在列维—斯特劳斯和保罗·利科尔之间。当然还有德里达发动的针对福柯、列维-斯特劳斯、弗洛伊德的解构大战。那真是一个思想的硝烟弥漫天空的时代!
  
  (〔法〕弗朗索瓦·多斯:《从结构到解构:法国20世纪思想主潮》,季广茂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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