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圆明园祭

作者:孙宪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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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清朝建国伊始,欧洲各国经过文艺复兴运动,已陆续摆脱中世纪的黑暗,一跃而进入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阶段。他们迫切需要原料、资本和市场,早就对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的中华帝国垂涎三尺,秣马厉兵,抽刃欲试。可陈腐的清王朝却无动于衷,不去富国强兵,而是耗糜巨资建造圆明园之类的地上天国,满足自己淫乐的欲望。他们的治国之道是:对内密织文网,钳民之口,对那些敢于说三道四的读书人格杀勿论;对外闭关锁国,拒西方的近代思想和前沿科技于国门之外,把中国冷冻在十八世纪封建专制主义的密封舱里,永不进化。这样,一代金粉世家,就可以享受子孙帝王万世之乐了。1860年10月18日,洋人一炬,可怜焦土。末代王朝的黄粱梦和圆明园的神仙世界一同化成了灰烬。
  这时,倘若能痛定思痛,励精图治,修守战之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然而清朝统治者昧昧思之的依然是重圆圆明园的旧梦,东拼西凑一百多万两白银,再修圆明园,终因国库空虚,半途而废。三十年后,1900年8月,八国联军攻陷京师,圆明园再次惨遭灭顶之灾,从此不可收拾。至此,圆明园终于完成了它的历史命题:把清王朝送到地狱之门!
  咸丰帝死后,大权旁落于慈禧。这个腹内诗书少、胸中祸心多的铁女人,更是穷不思变,苦不思痛,一心想效玄烨故事,垂帘于颐和园,“避喧听政”。甲午前夕,中日之战已箭在弦上,双方都志在必得。日方积极备战,意欲从美国购进先进炮舰,但苦于国力不足。日天皇皇后慷慨解囊,将价值连城的古宝珍玩、首饰细软全部捐献给海军。慈禧却挪用海军军费,在颐和园修葺园林,造石头船,致使中国海军在甲午之战中几乎全军覆没。这兴许就是她把中国“宁赠友邦,不与家奴”的最好脚注。后人在凭吊石舫时写道:“不去大海航行/自然‘海晏河清’/多少人推你呀/两手血肉模糊/多少人拉你呀/纤绳勒断肩骨/你呀/你好顽固!”邓世昌地下有知,能不感慨涕零吗?
  一代没落王朝的覆灭本不足惜,然而明代以前一直处于世界前列的偌大一个文明之邦,竟被一伙独夫民贼弄得国土残破不全,人民啼饥号寒,能不使人扼腕长叹?当我们痛骂英吉利、法兰西这两个明火执仗的强盗时,不也应该思忖一下我们命运的主宰们,面对日日新、又日新的世界都干了些什么吗?
  
  (四)
  
  说心里话,我对“康雍乾盛世”实在不敢恭维。稍举一例。明朝郑和下西洋时那赫赫洋洋的船队,曾令洋人咋舌。继明代禁止海事之后,康熙二十三年,清政府再一次明文规定:“如有打造双桅五百石以上违式船只出海者,不论官兵民人,俱发边卫充军。”(《大清会典事例》)本来处于领先地位的中国航海和造船业,从此一落千丈。早在明代中叶,手工业作坊已如撒天星斗遍布长江中下游地区,资本主义开始萌芽。唐寅描述当时苏州的繁华景象时写道:“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然而,刚刚破土的幼苗,怎能经得起熊熊战火的焚燎。
  人类的历史进程常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当明代末年中国大地上勃发以“秦淮文化”为表象的新思潮时,欧洲的文艺复兴也在狂飙突起。然而天公不与人作美,正当中国的进步力量与腐朽势力搏斗方酣时,天灾不期而遇,饥民暴动以燎原之势席卷华夏,满人乘虚而入。任何时代的人文精英都是有限的,经过明朝反动势力的屡屡捕杀,李自成不分皂白的挥戈横扫,满洲铁骑的残酷践踏,进步思潮奄奄一息,“无可奈何花落去”。直至两百多年后的维新运动才开始苏醒。此时的世界已非“去年天气旧亭台”了,建立了资本主义制度的欧美各国,已摇身为全球列强,世界留给我们的只有殖民地、半殖民地这一条路好走了。
  
  (五)
  
  驻足于西洋楼的废墟上,满目萧然。圆明园早已洗尽铅华,像一位乞食的老妪,披一件褴褛的秋装,满脸憔悴,目光呆滞,蜷缩在瑟瑟秋风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江淹那“百感凄恻,行子断肠”的话悄然爬上心头。
  造化是无情的。五百亩福海的烟波画船,万花阵迷宫中的盈盈笑语,凤麟洲的朝霞暮雨,九龙飞天鼎的夺目光华,缕云开月中妖艳欲滴的“二乔”牡丹,杏花春馆中相互追逐嬉戏的风流帝王和佳丽粉黛们的软语娇声,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令人痛惋的是,用亿万同胞的心血汗滴堆砌起来的绝代名园,也成了炎黄不肖子孙的殉葬品。“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不禁默诵起杜牧的《阿房宫赋》:“……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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