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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蔡元培“晚节不保”问题

作者:张晓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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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在纪念周作时局报告时“先说明他前次留在南京维持危局的苦衷,后来又表示对国民党前途的悲观。他第一个指斥的是宋子文,他说当美国劝阻日军进占锦州时,日军暂按兵不动,那时宋子文便邀拉西曼氏纵酒狂欢,庆祝胜利,谁知不久,日军便进占锦州了。这些地方便表现出宋子文是怎样的幼稚,宋少不更事,固不足论。最可怪的要算所谓党国的领袖第一,胡展堂那位先生,在和会(即宁粤和谈——引者注)以前满口承诺合作,对于既往概不追究,而在和会时,他便首先作梗;在和会以后,他又负气不到南京,自己在广州组织起三个委员会来。其次要讲到蒋介石,他的专横独裁,实为古今中外罕有,只要看他的政府,一切措施无不出自私心,财政部长辞职时,他可以将一切事务官完全引跑了,他们的薪水非但分文不欠,并且他们临走的时候,还每人发干薪两月,而其他各部人员的薪水都欠几个月,教育(部)竟积欠几百万。蒋临走的时候,还请了三位军人做省政府主席,他的合作精神及和平诚意,已可见一斑。蔡个人表示时局艰难,政治尤一无办法,言下不胜唏嘘”(《文艺新闻》1928年2月8日)。
  这通牢骚和议论,真可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从其中涉及的对日外交内幕、宁粤和谈经过、蒋氏二次下野前的部署等细节来看,非局内之人难以道及。蔡氏在中央研究院内部发言时的此番抱怨,吐露了其内心的不满、无奈和忧虑,与他后来同最高当局的离心倾向相对应,具有相当的可信度。同时,也可借以观察蔡氏充当救火者和“和事佬”表面活动的实际内心感受。
  晚年蔡元培是否真的如后人所说曾经历了跌宕起伏和左右摇摆?就一般规律来说,人们步入晚年思想观念基本定型,大分大合的变化比较少见。有时即使外在表现一时令人费解,其内在逻辑的相对稳固仍有线索可寻。蔡元培在“清党”时反对滥杀青年,后来又公开撰文追念“不嗜杀的总理”(孙中山),再后来参与民权保障同盟活动,营救政治犯等等,其间显然有一以贯之的价值主线存在。作为国民党人,蔡元培亦不乏团体的大局的意识,这一点可能与五四时期有所不同。对于处在执政地位的本党而言,他以党内元老身份努力消弭内争,特别是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力促团结御侮,显示出为国家为民族的远见。因此,周恩来赞誉其“从排满到抗日战争,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从五四到人权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揭示了蔡氏基本价值观的稳定性。
  至于蔡元培与最高当局蒋介石之间微妙起伏的关系演变,目前仍缺乏令人信服的第一手资料,从一些迹象推断,二人关系似经历了由合作到疏离的变化过程,只不过彼此关系并非一味恶化,大体是分分合合不甚协调而最终亦未决裂。不论是反蒋军人抑或“第三党”似曾有过推戴蔡氏作为魁首另立一帜的政治设想,如陈铭枢晚年回忆所提及的那样〔6〕。但这毕竟仅仅是“设想”,且极有可能属于“单相思”性质,蔡本人是否知情且同意尚是疑问。蔡确乎一度信任像杨铨这样的助手,但杨的政治意图并不能完全代表蔡的主张,至少在直接“证据”阙如的情况下,某些暮年忆述“孤证”恐怕还难以采信。值得注意的是,蔡元培与宋庆龄虽然共同发起成立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可是二人的基本动机尚有差异,近年刊布的《胡适日记》附有当年胡适“退盟”时与蔡的往来信函,显示蔡、胡之间的“灵犀相通”之处〔7〕。蔡元培具有国际声望,有时就不免成为国内外各种势力争取和利用的对象,这与蔡本人的主张和倾向未可完全等量齐观。
  
  注释:
  〔1〕张挺、江小蕙:《周作人早年佚简笺注》,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273页。
  〔2〕高平叔编:《蔡元培年谱》,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87~88页。
  〔3〕王世儒编:《蔡元培先生年谱》,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69页。后文所引当年报刊资料均出自该谱,页码分别为555、567、579、727~728页,恕不另行注出。
  〔4〕王奇生:《战时大学校园中的国民党:以西南联大为中心》,《历史研究》2006年第四期。
  〔5〕《蔡元培书信集》上册,浙江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912页。
  〔6〕陈铭枢:《“宁粤合作”亲历记》,载《文史资料选辑》第九辑。
  〔7〕《胡适日记全编》第六册,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2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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