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喻血轮和他的《林黛玉日记》
作者:眉 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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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不辰,命运多舛。奇胎坠地,即带愁来。绣阁生涯,强半消磨于茶铛药灶中。迄慈母见背,家境凄凉,余之身世,益无聊赖。今忽忽十有一龄矣,疾病忧愁,咸逐年华而俱长。荏弱之身,那堪禁受,恐不久将与世长辞。夫红颜薄命,千古同然。余何人斯,能逃此劫?唯念一生所遭,恒多不幸,若就此愤恨永逝,不胜可悲。尝见古之闺阁名媛,于忧伤无告时,恒寄情纸笔,传之后世。虽其身已死,而其名长留,后人见其墨迹泪痕,莫不为之临风追吊。余不材,窃欲效之。然素性疏懒,旋作旋辍。今者遽与吾可爱家庭别矣,此后忧患烦恼之袭余也,必较前益甚,乃不得不奋余弱腕,以完余素志。苟遇可记之事,余必记之。今后余之寿命有几何?余之笔记亦有几何?惟余每一拈管,即觉愁丝一缕,紧绕余之笔端,恐所记亦只有一幅血泪图耳。后之读余文者,其亦为余临风追吊耶?余不知也!
忆余丙午识绮情君,亟慕其风度温雅,灿若春花,与之语,豪爽有侠气,然赋性多情,工愁善病。喜读《石头记》,每于无人处辄自泪下,其一往情深,直欲为书中人担尽烦恼也。余戏谓之曰:“使子化身黛玉,宁有泪干时耶?”相与一粲。厥后伯劳春燕,各自东西。而绮情固无日不历是情场,受尽磨折矣,今夏始束装返里,避暑于遁园之西偏。余亦蛰居多暇,互相过从。见其案头草稿一束,题曰《黛玉笔记》,余甚讶之。绮情知余意,笑向余曰:“子有疑乎?此殆余读《石头记》而不能忘情者也。子昔谓我化身黛玉,泪无干时,今其验否?为我遍告世人,幸无嗤为多事。”余曰:“嘻!狂奴故态,雅自可怜。”愿附片言,以晓读者。戊午仲夏,黄梅吴醒亚识。
另书头有吴醒亚题词,亦附于后:
篆烟微袅竹窗明,细数闲愁合泪倾。乍见穿帘双燕侣,遽怜孤客一身轻。离魂不断江南梦,密绪空求并蒂盟。听罢杜鹃声彻耳,携锄悄自葬残英。
昼长无奈惹情长,憔悴形骸懒理妆。问病有时承软语,慰愁无计爇心香。恩深更妬他人宠,疑重翻憎姊妹行。倦听蝉鸣声断续,自拈裙带自商量。
秋来何事最关情,残照西风落叶声。静对婵娟怜素影,藉题芳菊托丹诚。孤鸿久渺乡关信,檐马无因向夜鸣。怅抱幽怀谁共诉,隔墙风送笛声清。
风乱竹声雨洒蕉,潇湘馆内黯魂销。情丝紧缚如新茧,愁绪纷纭似怒潮。愿化轻烟同紫玉,难忘爱水渡蓝桥。此身泾渭凭谁定,一死方知柏后凋。
关于序言和题词者吴醒亚不妨稍作介绍。石继昌先生仅根据吴序中“今夏始束装返里,避暑于遁园之西偏,余亦蛰居多暇,互相过从”和“黄梅吴醒亚识”的记载,证明“作者也是湖北黄梅人”的说法是不科学的。其时吴醒亚蛰居庐山,并非黄梅,但这并不妨碍二人“互相过从”,因庐山、黄梅仅一江之隔;但二人确实同为黄梅人。吴醒亚(1892—1936),1906年插班入黄梅八角亭高等小学堂就读,与喻血轮同学,这可与二人订交于丙午年相印证。但吴醒亚仅读半年即转赴武昌读书,并结识著名革命党人田桐,二人志同道合引为知己。辛亥革命至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吴醒亚立下颇多战功,并发表大量革命论文,鼓吹革命,一时享有文名。1922年前后,任孙中山大元帅府、总统府书记官,陈炯明叛乱时曾营救孙中山、宋庆龄二人。北伐时期追随蒋介石,任总司令部机要秘书、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等职。国民党取得全国政权以后,吴醒亚先后任安徽、湖北等省民政厅长,并请喻血轮任其秘书。1932年任上海社会局长,成为CC要人,反革命面目充分暴露,大肆捕杀共产党人。1935年当选为国民党中央委员。1936年病逝于庐山,蒋介石亲至灵前祭奠,并扶灵柩葬于上海万国公墓。
喻血轮的著作除《林黛玉日记》著称于世以外,尚有《西厢记演义》、《绮情楼杂记》等稍稍知名。《西厢记演义》曾收入《中华善本珍藏文库》,为第三辑中卷总第四十八种,由中国致公出版社2001年出版;《绮情楼杂记》则分多集在台湾出版,此书有《世说新语》之遗风,记录晚清、民国年间名人逸事,如《康有为暮年》:“复辟之役,康有为简弼德院长,当时创举用人不拘资格,于有为旧职未之计及也。有为奉诏谢恩,以一品服色往,见者知其未脱草野之气,莫不匿笑。当道不得已,赐以头品秩。有为奔走经年他无所得,仅顶带荣身而已。时敌军露布曰:‘将帅则乌云瘴气,几榻烟霞,谋臣则巧语花言,一群鹦鹉。’出于梁启超手,不为有为稍留余地,无论知与不知,皆哂焉。有为仕清终未改节,暮年耽于古刻,游陕西至某大庙,买得宋刊经典以归。运经汴洛道中,为土人所觉,诋为攘夺而追取之,其中什一已携至沪。有为故后,有好事者影印陕中宋藏,其所缺者犹假诸有为之家,始成完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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