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寻找梁启超澳洲文踪

作者:夏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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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昌所撰《续梁卓如先生澳洲游记》(1900年12月15日《东华新报》),关于梁启超在墨尔本的活动有如下记录:
  
  (1900年11月)十四日,上午十点钟,先生到域多利省之美利畔埠。阖埠名望绅商五十余人迎于车站,中西人士观者如堵墙焉。遂同乘马车到所寓之大酒楼,置酒为先生寿。……
  十五日往拜各铺户。下午冈州会馆请宴。是晚先生在戒酒会馆演说,张卓雄牧师为主席,听者千二、三百人。
  十六日,雪梨埠保皇会总理刘君汝兴、欧阳君万庆来迎先生于美利畔。……是午,谭君英才邀饮于其家,遂偕两君同往焉。下午望[往]看水车馆救火机车。是晚同昌号请宴。
  十七日往拜本省署任总督。……下午往看博物院。是晚新宁、开平二邑请宴。宴毕,遂公举保皇会总理、值理各员。
  十八日晚,复在戒酒会馆演说。是日为来复日,附近各小埠纷纷来集,听者几二千人,座无隙地焉。
  十九日往看铁路工厂,厂中司理导游厂内各局,备极殷勤。是晚复在戒酒会馆演说,听众之盛如前。
  二十日往游动物园及赛会场中之水族园、博物馆等。下午,先生之宗亲梁忠孝堂合族父老请宴。是晚十一点钟,先生往看大报馆之机器房……
  二十一日四邑会馆请宴。其晚,各值理开捐保皇会会份,一席之间立捐七百余镑。
  
  梁氏在去孖辣等地后,又返回墨尔本。不过,仅据罗文,梁在墨尔本八天之内便演讲三次,频率相当高。而其足迹所到之博物馆与皇家动物园,本人此次亦有幸履及。
  同时,从获赠的资料也意外得知,除曾在悉尼大学任教的刘渭平之外,邀请平原君到莫纳什大学开会的黄乐嫣(Gloria Davies)教授,也以《梁启超与澳大利亚华人》(Liang Qichao and the Chinese in Australia)为题,1981年在墨尔本大学完成了她的学士论文;2001年,她还发表了《梁启超在澳大利亚:没有意义的逗留?》(Liang Qichao in Australia:A sojourn of no significance?)一篇英文论文。既然这些身在澳洲的优秀学者已经捷足先登,以我在此方停留时间之短,实在不可能捡到遗金。初行时的一点抱负至此也冷了下来,查阅《东华新报》于是成为两可之事。
  21日上午11点飞抵悉尼,以前的学生、现在悉尼大学教书的孔书玉来接。行李尚载在车上,人已游过了最知名的景点悉尼歌剧院、海港大桥与达令港(Darling Harbour)。甚至距后者不远的中国城也一并扫荡过来,街口两端各书以“通德履信”、“四海一家”的牌坊亦未放过,而一一收入镜头。
  次日,另一学生辛千波又以大半日的时间,开车带我们在悉尼东部沿海岸线兜风,那些大大小小的港湾多半以停车、拍照、上车的方式一掠而过。其中最惊心动魄的是在沃森湾(Watsons Bay)附近,从老南角路(Old South Head Road)沿小道步行,在嶙峋的海边岩石上眺望对面陡峭的悬崖(The Gap)。此地不仅发生过船难,而且也因纵身一跳便绝少生还的机会,被悉尼人称作“自杀者圣地”。我们的最后一站是经优雅的邦代海滩(Bondi Beach)回城。而所有这些应接不暇的佳景,还需要日后静下心来,细细从照片中反刍、品味。
  留在悉尼的最后一日,因平原君下午有讲演,剩余的半天如何安排,孔书玉颇为踌躇。远处的景点时间不够,市中心虽有众多值得一去的地方,但均非歌剧院一般的游客必到。平原君一向将旅游安排视为我的家庭特权,此时更乐得撒手不管。当书玉询问之际,我只好急忙退回房间,翻阅随身携带的“世界旅游图鉴”之《悉尼》册。此次出行,配备了两本“宝典”,一为三联书店去年出版的属于“Lonely Planet旅行指南系列”的《澳大利亚》,一即上述由吉林美术出版社2003年译印的英国多林·金德斯利(Dorling Kindersley)公司的悉尼专册。二书各有所长,即使今日在北京家中撰文,仍然不能或离左右。而当时翻到之页,恰好便是新南威尔士州立图书馆的介绍。冥冥之中,梁启超还是与我有缘,不容错过。于是,我们在书玉的带领下,直奔这所在《悉尼》书中被误译为“国家图书馆”的所在。
  始建于1906年的米歇尔图书馆已有百年历史,在澳大利亚这个相对年轻的国家,确可算是古老建筑。令人意外的是,即使对于我们这样初来乍到、没有记录的游客,办理借阅手续也不需要出示任何证件。经过电脑查寻,原来藏身此处的《东华新报》,现在只提供缩微胶卷阅读。虽然不能亲见原物让我略感失望——前晚在近代史研究专家叶晓青教授家中做客时,才刚听她发表历史研究必须亲历亲见的高论——不过,退而求其次仍然有意义。并且,此次毕竟时间有限,以梁启超在澳洲居留半年计,我在一个多钟头的搜索中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窥其一斑。抱定这一想法反而使我心里轻松,随后的一切便显得十分顺利。
  图书馆员帮我安装好胶卷,试用了几分钟,进退已很自如。我要了从1898年6月29日创刊至1901年5月梁启超离开澳洲这三年的胶片,不必说,这对我来说实属过量。除了开头几张草草看过,即使直接跳到1900年10月25日梁在西澳大利亚弗里曼特尔(Fremantle)登陆前后的报页,过目的篇幅也不过一月有余。复制很方便,且费用便宜,一张打印出来只要两角,折合人民币大约一点三元。难怪那边的学者总搞不清楚,中国的公共图书馆为什么要收资料费。
  我复印的《东华新报》一共五页。其中两张是罗昌所记截止到1900年11月24日的梁启超澳洲游踪,分见于11月21日及12月15日的报纸。前半在1901年1月的《清议报》六十八册亦有转载。而刘渭平《梁启超的澳洲之行》抄录时,漏记了第二次刊发时间。刘文另抄有庞冠山署名的《梁启超先生坑上游记》,为梁氏11月25日至次年1月24日的活动续录。此“坑上”照刘氏解释,乃“旧时澳洲华侨称纽修威省中部各山谷地带”。所谓“纽修威省”,即今通行的意译加音译之“新南威尔士州”。实则梁启超自1900年12月6日抵达悉尼,旅澳半年,多半时间停留此地。在悉尼保皇会的协助下,梁曾巡回新南威尔士州各处演说,组建保皇会,募集捐款。此节情形从“坑上游记”可概见。
  复印件中尚有《孝廉游踪》一则报道,刊于1900年12月5日《东华新报》,所述为11月28日梁启超自金矿区返回墨尔本后,游览皇家植物园(文中称为“皇家花园”)以及当晚参加梅灵牧师家宴各情。后半叙记颇多生动细节,不妨录出:
  
  茶酒既罢,则梅公子二位、小姐三位奏乐歌以为庆。一梅小姐奏洋琴,一梅公子奏中国琴,合口同声为歌一曲,名曰《家庭乐》。唱毕,复奏中国音调二曲,大有响遏行云、珠落玉盘之概。奏毕,同人鼓掌赞善。梁君起而言曰:“自政变以迄于今,皆以国事为念,久不闻鼓乐之音。今到孭利滨埠,已蒙各乡亲踊跃抒诚,爱戴皇上,创成保皇会。今夕又得如此兴闹,弟窃顾而乐之。更望中国早日维新,将有普天同庆,比于今夕之乐,应有万倍焉。”于是笑语一堂,彼此款洽,遂尽欢而罢云。
  
  把家庭的宴享之乐,及时转化为维新动员,身负政治使命的梁启超,果然善于随时随地进入角色,情结之深,每饭不忘。
  而我此次最得意的收获则是复制了《东华新报》的发刊词。晚清以降,留居各国的海外华人编印了大量中文报刊,一向为治近代史者所重视。比起刊物的流通与保存相对容易,报纸散佚严重,国内学者往往难得一见。而悉尼刊行的《东华新报》能在米歇尔图书馆有基本完整的收藏,其价值珍贵自不待言。此报初时本为联络乡谊、提供资讯而办,1900年1月14日悉尼保皇会创立后,又自动成为该会的机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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