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看似出奇非无因,谁人识得帝王心
作者:霍红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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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曾静并非此案的首恶,那么元凶又是谁呢?雍正帝将矛头指向了在思想上曾影响过曾静的吕留良。吕留良,浙江崇德人,是清初有影响的思想家,信奉朱子学说,宣传“华夷之防大于君臣之义”。其实,在明末清初的变局中,许多士人莫不抱有这样的襟怀,并有激烈的反抗斗争。无疑,雍正帝有着敏锐的政治洞察力,认识到华夷思想的实质是否定满族统治的合法性,故对此进行彻底地批驳绝不仅仅是夫子好辨,更重要的是,这关系到王朝统治的根本。所以雍正帝日理万机之暇,仍付出极大的精力对吕留良、曾静著作中的反清思想一一批驳。雍正帝认为所谓的夷狄只是文化上的划分,而不是地域和种族上的区别,他说:“自古中国一统之世,幅员不能广远,其中有不向化者则斥之为夷狄,如三代以上之有苗、荆楚、猃狁,即今湖南、湖北、山西之地也,在今日而目为夷狄,可乎?”满族统治者虽然是异族入居中原,但是将中华文化发扬光大,“自我朝入主中土,君临天下,并蒙古极边诸部落,俱归版图,是中国之疆土开拓广远,乃中国之臣民大幸,何得尚有华夷中外之分论哉?”这样的答辩,在清朝统治日益稳固并逐渐被接受的时候不能说没有一定的说服力。然而这样的论辩未免太书卷气了,根本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倡乱者应该“身膏斧锧,遗臭万年”,于是已经死去四十多年的吕留良又“受极刑于身后”,被“剖棺戮尸”,其子孙、学生及刊刻其书的人亦各按轻重罪行处以各种刑罚。
按照雍正帝的估计,汉族士子中怀有华夷观念的远不止吕留良、曾静等少数人,而对此案的处理只是小范围的,并不能解决全国士子的思想问题。雍正帝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就是要将个案作为典型来教育全国的士子,统一思想。于是,雍正帝令臣下将有关此案的材料加以整理,刊刻成书,这就是《大义觉迷录》。书中内容既有雍正帝的谕旨,也有雍正帝和曾静的辩难,还有曾静反省之后写的《归仁说》。这些内容揭示了曾静由悖逆之徒转变为盛世良民的原委,当然,这要归功于雍正帝的教化。该书不仅仅是雍正帝自己的表白,更重要的是可以向世人证明雍正帝是君师合一的圣君。所以雍正帝对于该书的传布十分重视,令将该书“颁布天下各府、州、县、远乡僻壤,俾读书士子及乡曲小民共知之。并令各贮一册于学宫中,使将来后学新进之士,人人观览知悉”。由此,一场全国性的对于民众,尤其是读书人的思想教育运动开始了,雍正帝对此极为重视,宣称“倘有未见此书,未闻朕旨者,经朕随时察出,定将该省学政及该县教官从重治罪”。整个事件到此达到高潮,这种结果才是雍正帝所要的。前面的一切不过是铺垫而已。可惜的是,好像当时人对于此事远没有雍正帝那样的关注程度,以致对于这场全国性思想统一运动的效果并没有留下什么记载。但我们可以揣测的是,在威权的控制之下除了异口同声的颂扬之外,知识界在真正的问题上缄默不语。乾嘉时期,学术界出现了群趋考据、朴学兴盛的局面,这或许不过是雍正帝所栽的树在这个时候结下的果子罢了。
在常人眼里,雍正帝是刻薄寡恩、严厉深峻的,谁又想得到,雍正帝内心里却是认同儒家对于圣君的理想并曾想付诸实践的。这样的做法决非一般的皇帝能够做得到,甚至对于自己的子孙,雍正帝也有着一份担心,故要求继位者不要杀害曾静,因为在雍正帝看来,曾静的转变实是圣君教化之功的体现,如若将其刑杀,岂不前功尽弃?然而,在那个宣扬忠孝的时代,乾隆帝登基之后竟然违背父训而将曾静杀掉了,并尽力将广加散布的《大义觉迷录》一一追回,禁止民间私藏。也许,乾隆帝认为,对于被统治者根本不需要这样劳神费力的举措,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奴隶就行了,奴隶知道得太多只能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对于信息的控制实是专制的需要。然而,雍正帝不仅仅要作帝王,还要作圣王,不仅仅要求被统治者在行动上是奴隶,而且在思想上要自觉自愿地做奴隶。当然,所谓的圣王时代最多不过是可以让人民过着温饱生活的时代而已,思想上的自由是绝对不允许的,有的只能是和统治者保持一致的官方思想,此外的都是异端,不仅思想要批判,人也是要被杀掉的。
注释:
〔1〕文庆纂修:《钦定国子监志》卷25,《礼志一·亲诣释奠》,道光十四年武英殿刊本,第4b页。
〔2〕《钦定国子监志》卷首,《圣谕》,第25a~25b页。
〔3〕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36页。
〔4〕杨伯峻译注:《孟子译注》,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186~251页。
〔5〕《康熙帝御制文集》卷二,《敕谕·谕礼部》,吴相湘主编:《中国史学丛书》,第41种,学生书局1966年版,第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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