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回忆,是靠不住的”
作者:留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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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不禁想起列宁的一句话——“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以前对这句话,可以说无条件服膺,后来才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所有革命家炮制的豪言壮语,其实都值得凡夫俗子思量再三。大话都让他们说去了,我们除了致敬几乎无事可干,想想,这事挺不公平。就像列宁这一句,其实大可怀疑。如果我们碰巧忘记了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了谁呢?是历史本身?还是所谓革命?抑或,是列宁们所代表的革命家自己?如果是历史,那我们应该铭记的是怎样的历史?是真实但不可复现的历史,还是写在书本上的文字的历史?如果是革命,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拥有不革命的权利?如果是革命家自己,我就更不明白了,凭什么历史的解释权只在你那里?
我倒是以为,人类既然拥有遗忘的能力,自然也应该拥有遗忘的权利。有些历史,因为被遮蔽,被篡改,被扭曲,甚至应该忘得越快越好,越干净越好。老子说:“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至于“善人”对于“不善人”的影响,尽管老子语焉不详,我们却是可以想见的。有些历史,因为太恶毒,太黑暗,太无人性,理性健全的人记住了尚无大碍,可以真正“鉴往知来”;心术不正的人记住了只会“近墨者黑”,那些权谋伎俩反而会成为其“思想武库”,杀人利器,一旦度过漫长的“潜伏期”,那些“历史病毒”常常如魂灵附体,供那些野心家、阴谋家借尸还魂,无所不用其极。袁世凯当初也是要革命的,一旦登上总统宝座却又垂涎皇上的龙椅。有的领袖曾经也是讲民主的,后来君临天下就变成了“一言堂”,晚年甚至容不得半点忤逆,对反对派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可见饱读历史的人,未必就能获得“免疫力”。强烈的“历史感”或戒不掉的“历史癖”,并不一定就能孵化出“历史道义”。
说到底,当人们面对历史的时候,无不是以现实为地基,然后建造自己的思想大厦的,克罗齐的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盖缘于此。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独裁者那里,对历史的谙熟并不必然导致对历史的敬畏,“文化大革命”的发生很像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和修长城,都是想让历史按照自己的“阳谋”重新开始。这是一种堪称伟大的图谋,其本质不是别的,而是通过“现在”,对“未来”的“历史叙事”进行“改写”。在这里,不仅对于历史的“回忆”是“最靠不住的”,就连“现实”本身也成了未来的“不可靠回忆”的“预演”,先于“本质”的“存在”,最终抵达了它的终点——“虚无”。
职是之故,约翰逊也好,钱锺书也好,他们对历史和回忆的“偏见”,倒是真值得我们“正视”的。
注释:
〔1〕《钱锺书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586页。
〔2〕〔3〔4〕〔5〕《约翰逊传》,(英)鲍斯威尔著,罗珞珈、莫洛夫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04、254、70~71、1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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