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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涛诗选


一只苍蝇的两只内在脚【上】 一只苍蝇的两只内在脚【下】



一只苍蝇的两只内在脚【上】


A。母神们

12月12日
迈锡尼,一个迷宫中的妇人
她的智辨与泥土
腹中的蛇蝎
将在未来一刻显现
这预言期期艾艾
有如另一座迷宫
她的绳索--玛莎·格莱姆唱出
内在的两只手
她对自我的怨恨
未能把握幸福时光。

漫漫长夜入日行
妈妈老了,但这献歌有不磨损的力量
锁在细瘦手骨中的故事
她不说
我又怎会去说?
所以你将只看到喉管上的针脚
却永不会知道
什么样的针尖已断。




1.

月黑风高夜,嫦娥舞翩跹
想像的自由升天了
理想的浪漫飞不起来
一点漆亮在我的指尖灭了
在楚国的路上、班婕的路上
民国的路上
借问下凡为何?曰:董永。
美好的明镜留在了天上
--这明镜是树,她说
一只灰燕在叫
--别变成一头雾水的守林人
落雨的山南,树枝带着叶子滚动
有多少缺衣少粮的日子
红衣紫眉的日子
雨珠子滚上双唇的日子
还剩一点儿希望,要问问老天
她什么时候飞上去
什么时候落下来
心里直发虚,生怕会没有
晚上我们制造汗水及其它
锐利的淫水象支箭
眼前直发飘
--除了蒙汗药,
迷幻剂在哪儿?
飞得高高,飞不起来
找不到踪影。
苦艾酒或者波德莱尔
1瓶XO=人民币986元,
我们的迷幻剂在哪儿?
是黄历上男大当婚的吉日?
还是本命年知羞知耻的红裤头?
或是丽人行橱窗里泊来鸟的心跳
和着鼓机的节拍
1、2、3、4、5、6、7、8、9
多余出第十日--红太阳
射出去的箭还不落地
斯文早已扫地
妈妈,我找不到地缝了
二十多年我好象 只学会了羞愧
而如今遍地的瘾君子就象过街老鼠
十二生肖也以耻为首
还有牛鬼蛇神的勾魂使
他们在我住的旧楼里、旧门上
拖走你,家徒四壁,院中没有红本本
或者你还在天下为公的斗私会中
还蒙在鼓里,不知道20年后
满街的老头老太 敲着一个节奏
那神秘的波莱罗
震得大麻烟也拿不住了
你从被窝钻出,直着眼说:
秧歌怎么和鼓机一个样儿?
都是一个样儿!
猪都是一个样儿!!




2-d。苏珊娜

碎片里的电视,房间中的变形
今天的长老们清闲
也没人拿他当回事
修行进入下一个十年
玻璃浴室,钟罩--窒息的艺术
我裹去的衣衫化为乌云
我心中的广岛无名
未完的私情--
她吞食冬青树叶
不再在跳舞时挺正腰身
裹以长衫,长衫化为阁楼
偷窥。窃听。
他们撕开寄给我的信
并把鱼肠剑端上餐桌
要离:刀已被阅过
帝王的头跳着光屁股舞
太具象了!请看这一个
电线和上层的建设
楚国的机器。两位夫人。
隐形的那一个,实有"伟哥"的女相:
呵请别,呵请快……
一手是韩非,一手是窥淫镜
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红衣裳、红色本命年:羞愧、生产、羞耻
人之生而知耻者,是之为人也。
能让你无处藏身的
唯有伦理。
摄像、拍照
一个姑娘!--嫖妓。
知耻而后勇!
这算帐来得太晚
这自由去得过早。
性是自由
自由是性吗?
……但镇压强奸。这怎么想象呢? (福柯访谈)
抗日八年了,"我的褴褛是我的荣光。"
我要张口歌唱的东西走向了反面
我说:"母亲……"
但是肮脏的日子滚瓜烂熟
1980年代,电影包场
昏光里聚起的人/小集体="部份的"自由交流
昏暗--戈达尔在@城
南方是雪地
北方是太阳,您要走哪一边?
随便吧,反正是一无止境的黑夜。
唯有黑夜得以纵容一时的饥渴
我如何反对那偷情的"他人的手"
玷污 可与我有关
歌唱新生活吗?
但她的衣衫深比黑夜
她的心底暗若无名
小集体,第二集体,地鼠刚一露头
就招致人人喊打。
古老的禁忌,反对身体
塔利班大哥的女人长衫蔽体,笑不露齿。
但是欢愉--这基督最后的诱惑!
他是否潜入神女的殿堂
他是否是神中被禁的对象
以谴责伦理。
修行进入另一个寒暑。
长老向草地上的沐浴偷窥
意图非礼
圣人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我突然意识到这非礼来得蹊跷
可怜身上衣正单,
安得广厦千万间?
我的身体有所震动,欲行非礼
遭受强暴人用她的画笔已将我判罚
抬首问苍天
天上有黑洞,暗物质
--岂不是无为?
说:"兀鹫的翅膀遏制了黎明的到来"
青春的暗影与争斗
说:"屋宇震颤,星斗北斜"
处女膜修补手术
--伦理中的暗物质。





3.阿里得涅的地鼠


妈妈,那可是昏灯捕鼠的夜
悉悉嗦嗦的夜
不被启及的夜
--题记


在无光的煤仓我遇到一只地鼠
对视!泠漠的狂野

于是我们藏起闪烁的长牙
涌向玉米滚动的土地
物体因我们而呈现生机
煤仓转为潮热的大海
--又叫又跳!
地鼠转为飞翔的黑夜
七只蚊子、一只蜘蛛
赤裸着吸血的眼神
我在迷途中奔跑
热胀冷缩--永恒的平均律!
一部法典,一部天书
在诉说中保持倾听
平衡着它们内在的耳朵、内在的手指
在白墙上写下一个判定。

此时引领者不是圣贤
诸神转为多足的蚊虫
用尖括号的嘴巴将你引申
此时逗号的肚子把你暂且收押
蜜蜂舞着连环的圆
天蝎的毒针卷向一个倒霉蛋
我是恶毒的
并且胆怯
对付世界的方式就如蚊虫
一只苍蝇有两只内在脚
一个人的心中有多少带钩的软足
就有多少声音说话。
在迷宫中我发出尖嚎
肉体持续下坠
有时我不得不以城府怀念人群:



4.沉默吗,萨福?

--至今仍有一些牛皮扯淡蒙蔽了朋克的真实含义!

a

这世界远未沉默
但是三十年中人不知你
你也不知人
三十年后又怎么样?

骗子太多,从冒着热汽的烟囱
淌下太多的雨水
被封在空屋中的病人
同样也把自己的过去封杀

沉默的精神世界竟没有救世主
十字军只剩下小亚细亚
亚麻布缠头的新娘子
马蒂斯线描的库尔德宫女

猜猜黑夜中发生着什么
猜猜匮乏与压抑的黑暗
猜猜火车、左轮、左派的蜕变
遮人耳目--都是视觉的

喃喃低语的、病态的希腊
诸神!
我们在外空联系游浪的
短波--不容多嘴的地方!

头不再埋回妈妈的胸上
已不可能再有平静
黄海为什么没有爱琴海的汹涌
抱着世所唾弃的恋行下坠

呵,这飞行太快
有如毒药擦着双耳
公牛挺着性器
愤怒的火光不能再持久

象是打了一个漩
在歌声中擂起双耳
想像力五花八门,徒自曼陀萝!
没有佛祖保佑,没有赌注

平平白白的一代人
被无辜倒空
被纸币击倒,嗡着脑子
黄金在天上飞

而道德的辅币
不是羊群的指标
康德的谴责
不在虎狼的秦国。

b

我渴望得到你的细节
嚎叫中的圆环
狂喜中的树叶子一般
震颤!震颤!却脉络清晰

车子在大街上滚动
每一个橡胶轮都重又现出
雨林的气息
猎狗的气息

圆月在奔跑
要逃离我的注视
我却光着头 不言不语
镜中人--你正在摔下来!

我就要用噩梦一样的语言
说出无法控制的手
怎样游浪着、遮掩着
掀起你胸衣的花浪、断线的腰

幸福的猎狗迫使野兔慌张
滚圆的思想抛了锚
有人在为乐趣奔逐
你在为生命奔跑。


c

我们寻找史诗般的天地
已没有可能。
革命只有一次曾是
纯真的即兴创作
在晨跑前的床榻上
我感到诗句的阴影就要过来
压在放纵的歌唱中
欢乐越少,怒火便越不能持久
谁说过:"色情是没心没肝,性爱是
看到一切,了解一切。"
但河流在远处闪光
蒸馏塔的影子嵌在沙地上
高楼在起
却没有我们作爱的天堂。
甚至诗句里不能过夜
一寸光阴中就要腐朽。

d

必须点燃炉火,蜡烛的光亮已不能照亮。
--切·格瓦拉


欢乐的嘴脸我已看透
为什么阴云带来了力量
闪电与云雨、寸寸丝带
系在了秋风的腿上
跟上来的是有力的球拍和
小练习曲后的重拳
还要多少日子?
还有多少烟丝化为乌云?
喊声滑落在路上?

e

于是自喧哗的城区我起程
接近山巅
我即放弃追逐
黑暗的天边闪电游曳
众多人丁如灯似蚁
彼此设限的笨重法庭
一道闪电抹杀前一道
一片黑暗为之久久震撼
不可以再恢复撕裂一刻
此刻,我止住
要确定:
是掏出闪电来撕毁众人的协约
还是任雷鸣在身中
光亮独自上升
再也听不见人语。



5-g。一个操翻一切的和弦
(致敬!Janis Joplion/Patti Smith)


火光照亮了车床
它说:我将与你争斗
在明晃晃的白天
在漆黑的还能看见眼白的角落
她突然抓住她的头发
蹲了下去
在心里吱吱嘶叫着耗子
这贫穷不是让声音发出的唯一原因
夜梦里也不缺少盐和玻璃
在空旷的车间能遇到一只扳手
在印刷厂的房顶有一群鸽子
一个图标被反射在暗室的毛玻璃上
送伞的小孩守在妈妈回家的路上
但是这首歌献给了他
车刀旋压在螺母上
小钢锯变得弯曲
再紧些,她心里说
我们曾经天衣无缝
雨水使这结合不可再分
那第一声尖叫的热血。

/

所有我说给你听的
将免于被听说
所有付出的金钱与汗水
将免于再付出
免于绣上衬里
干干净净回到家中
家中有一叠弯曲的纸币
通向冥界的黄金留在停车场的黑暗中
沿一个巫术辞令
我走向真正的金主
我的权利仅在于麦花中的蜜
说:死心眼儿的爱!





附:妈妈给儿子的两只催眠曲

1他可没射过太阳
只有一把小妖小仙,木头和水银
炼金术的时代已过
祭司们转换为黑夜
儿子独自在飞

2他却有带翅翼的阳具和小锤子
白天在林子上飞
被补袜子的女鬼爱上
他却有泛爱的习性
风筝一样放飞



一只苍蝇的两只内在脚【下】


B。三女儿的小喜乐


1.小康营,我把你们一路踢回家去

1960年,父亲在酒泉街上
三个老乡变着戏法舔净瓷盘
回到部队,电话兵出去查线:
班长,饿得不行了,快派人来。
在小康营,清军屯垦的地方
奶奶把第九子的生日遗忘
跑土匪那年,在路上,谁也顾不上谁了。
在路上,克鲁亚克--嫖妓、摘绵花
一天1美元
匮乏的80年,大伯手按七星古剑退守菜园
二伯背井离乡上了工地,晚上在兰州
吃一口炒面+吼一声秦腔+捡回的煤渣=
人民币一毛1分
妈妈第二天只好捉虱子。
后来在军营,"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割猪草,望着靶场秋风萧瑟
龙王庙的半夜,一个女疯子
飘到我们中队们前,她唱:
学习学习再学习…
冯皓已开始提问:"可以认识的
是可以认识的……"
上山下乡,"劳动改造灵魂"
76年,空房间,画上的美女起飞在会议室
她突然揭下一层皮--杀人魔王
(希特勒、狼来了、狐狸、阿姆斯特丹的水鬼)
我们在电影院吓出一身冷汗。
90年代,此片再映
我没敢去看。


48年冬天,大伯被抓壮丁
在押送进城的路上
他打死国军连长,一逃了之。
一个团的人开进小康营
父亲正在放羊,一家人却早早逃命
有人在高坡上撂下一句:"快逃命吧!"
父亲不知所以跑进村中,再要出村,已晚了。
他敲门:"张爷,救命!"
敲门:"李婶,救命!"
马哥救命!
救命啊!
数十户人家到了最后一户
孤身的寡奶将他藏进水缸。


进香的人在路上唱着小调
送葬的孝子贤孙们从草窠里出来
四姐夫又欠了一屁股债!
二姐夫买花圈的钱应摊1/5,
买了白布、竹杆
他塞给你哭葬棒,一小截枯树枝
我们蹲着挪出院门
刘神汉口念:"咄咄怪事!"
这一脉未能入祖坟。
刘神汉捧着真人的牌位
醉倒在田头
一把火烧了冥币与纸马
来年除了小小的隆起和雨水……
甚至没有石碑,
说二伯去的那天,进了一趟城。
哼着秦腔段子就回了屋。
他把自已反锁在里面。
唱着拧开农药瓶盖。
其时正是正月,社火队绕着兴隆山
又走了一圈。


部队进城的那年,
大招兵:"×××的天,是蓝蓝的天"
父亲年龄不够。下着雨
他连夜走了十几里山路
敲了团部的门:
我一定要背井离乡……
到了后半夜
团长熬不住了:"电话兵不行
那就勤务兵吧。"
第二故乡,生命如花兑现。


有一次,炕上点着煤油灯
村里的喇叭响了
唱的是秦腔里的"黑煞"
二堡子学了一句
梆 --被二伯打了头
不好好学习,以后去
捣牛沟子!


葬礼上,三女儿哭得昏天黑地
邻居追问:是谁逼死的?
死而复活已是第二次
洗胃、洗脑--"大清洗"
活着多好,从土坯房、煤油灯
到绕满花藤的砖房
在这样的墙下,一个无知小儿喊叫着:
耳朵呀--藏在母神的粪便里!
奔跑的四肢呢?--追赶着骡马
还有电驴子、电锯子--都在去省城的路上
但是、但是、但是--
为什么日子总是磕磕巴巴的?
为什么手越大越抓不住东西

五个守灵人:
热爱黄狗、热爱大灰驴
热爱西红柿、五谷杂粮和
喘着粗气的牲畜
瞪着眼、直着喉咙叫唤
发情的歌唱也唱不完
石盘碾着石盘
油从粉碎的豆子里渗出。

老二,老二
下地的时候不要丢下锄头
秋天闲的时候不要坐在坟头。

说:出葬的人,你们且住。
你们所悲为何,
所喜为何?
如何悲事为黑白,
喜事为红彩?
如何又有黑红悲喜之事?

抬葬的人在山上就停了灵
草木仍未返青
农历初七,黄历上言:
宜于出棺、嫁葬,悲喜事。

小康营的社火队也下了高坡,
一如春天背起草垛,秋天点上草耙
闪亮的兔耳出没、田鼠打滚
饮驴的人在羊肠小路上摔下。
账户上又出了三间平房
草窠子里埋着农药与新娘
三女儿在唱过她的过去:

一唱砂锅与洋芋
放羊的鞭杆和哨子
我被爹爹打破了头
一瘸一拐上学堂

二唱领袖毛主席
走过了春天到秋天
满山刮起毛毛风
天天学习种好地

三唱他爹和他娘
千里的姻缘部队里牵
为了子女后辈福
吃苦不言个人事

四唱我自己有出息
进城来到衙门前
净水泼街十里长
清官 不叫惹尘埃

偈云:云无所往,应无所住。
批:临时抱佛脚

时间落在生命的后头
行进中忽有人挡在灵前
在他阴郁面容里
我认出母亲三十年的尘灰
阿里阿得涅手持线团
编织着内在的迷宫
我又看到一个子弹的终点
它曾注意自己的尾巴消失
鱼群在进化中失去尖刻的吻,以及
它们皮肤上略显干燥的霉点
需要在时间更改之前
迅速退化到一只蛋里--
达芬奇画过的不同形式的歌唱
每一支作为区别它人的证人
每一个证人都出示过伪证
表达过矫情,而不自知
但你一定会区分它在
临别前的欢叫
象气球突然松泄
持续后退而漫无目的。

小康营,它躺倒在干涸的河床上
流水下切有如岁月
已不能认出它当年的苦楚
而如今,它有松驰的发辫、衰老的马以及
空空的葫芦
更多的乌云被吞下
六月,泛着土腥子味,她抱紧我的腰身
干红椒的情欲滚滚而下
沿土坡向上的是她铁硬的腿
或有一刻突然的松软
陷在露天的谷场、灰草垛中
黑暗的闷火催醒八月的雷
骤然回望时
四围里是沟沟坎坎
脑瓜子上泥沙俱下。

在葵花的须发上歌唱
事物的出现附有神奇观念
在我们忙于检讨之时
公社的瓜地蒸发着彩虹
这引力在天穹弯曲
观念一度滑落
哲学未尝延伸
三女儿家的公鸡在院中啼鸣
幼犬吠月
看电影回来的路上
多少人中了迷墙的鬼计
嘿,那是谁的白亮身子
和谁的利器,喷射着磷光
难道你会驻足于一个窥探者的地位
告密者的迷狂?
深沟子大队的经济史、革命史
野史笑林
猪圈理想和牛沟子哲学
无非是对待秘密的态度
39℃
自己的高烧自己不清楚
自己的袜子自己补
自己吃饭自己挣去!

90年代了
姑姑在一根细瘦的灯芯上弯曲
炼油厂的花园冲南
先生说犯了风水大忌。
她借了3000元,入不敷出
卖了手饰、地契,迁入高楼
沉默好似噩梦的探针。最后她
锯掉暖气片
这一剂迷雾未偿抵消儿子的来信:

什么都缺,什么都没有
唯有欲望是口缸
从你目光的缝隙中溜走
越过炼油厂成排的钢铁
我在黑暗的废旧小屋找到一个姑娘
紧紧搂着
趁 老人家"还没发现的档儿
我要把自己输个精光,一跃而上
而尖叫声已响
妈妈,妈妈,警察来了
挺着更硬的枪
我该朝哪个方向跑?
跑到山里吗?山上没树,挡不住
我头上的亮光
跑到河里吗?连水都缺,没不过
散发热气的腰
他们在墙上看到我的影子了
按住它,我就乖乖回来了
我就乖乖回来了
妈妈,过去的日子阳光太多
我是你压抑手心的黑梦
你不愿承认又溺爱的自己。"

哎,小康营
哎,石头、罐子
我要把你们一路踢回家去!
象爱一个姑娘一样
踢回家去!

晦暗的青春长不过双手
倒淌的河水追不上爱情
我撒了一地的风风叶叶
拢着小火来吃喝玩乐

时光不够黑暗,来不及烧掉履历
表格里的秤砣压在她的脸上
她感到--时光老长
儿子长不过夏天
经济追不上梦想
冰柜里的小老鼠呵,快跑吧!
再晚会有白被单裹住轻骑兵
下游的汤姆象一双拳头中的一个
已经没有了力气、没有了灰烬
再大的风也忽然消失
周围充满了人肉的味儿







2.环线铁路与漂移的加入者

三女儿的监控室陷在深深的地下
灯光被黑暗裹着
每一天,地铁工人的影子投在
上升的台阶上
他们的身影被折弯
透过玻璃与镜子
阳光打在了地层之上
阳光打不穿书桌、墨水
她说:"阳光打不穿少白头。"

三点钟交班
来客盯着监控盘上的指示灯
此刻明灭的圆环被一条直线截断
象一条蛇咬着自己的尾部
桌上的花朵骤然被闪光晃中
尤如漆墨般的芬芳化作火焰
此刻从通道另一头
递过来的灯光
踩不住的灯光
永在体外的灯光
把虚弱的四肢托起
而镜中映出枞树的花:

--我虚弱阴凉的内心黑煤烧灼的炉膛里水的沸点鱼的喊叫滑落的秒针催促攫取物的私欲我交代我从邮电局偷出转换日期的橡皮戳损害了一个办公人的名誉妈妈以诚信开导我我就交出玩具交代对它一时的喜爱我
很早就交代了交代了未得的早恋手淫死在冒烟的大海上的鸟毛飘飘不知哪去了
社会主义房子的钢窗映亮未来水面的反光反光也是镜子的本质玻璃的本质碎裂的本质划破劳动者双手的本质因而也是超越的本质腐朽的本质
交代日期日期日期怎样转换成性欲死亡七只小动物陪伴幼年的恶梦而我却折磨着化成泥土小麻雀永远不吃不喝在一个灰雨的下午就度完一生
小金鱼那噘着嘴的指路人垂下无用的菜叶尾巴无形无色的小麦花和春天迷性的药招魂灯一样突然照亮地下大厅地下王国混乱的通道在一条环线上映出天空的景象
这么多乘客彼此错过相向而行其实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是一样的又小又重的向心力烘烤着长长的头发头发上的露头发上的霜鸡叫时突然就不亮了又一次又一次回到生活中儿来了
索性作了和尚索性作一回恶吧我要和公山羊保持联络在淫邪中我一次次地寻找平衡平衡不就是两棵枯草两只水桶两粒种子影影相随这摇摆是地狱寻找的人总是傻蛋管不住双腿和双手去最高的土地上找一个可供你回念的幻像单一的街区在哪儿呀在哪儿呀我也如实交代了


喀耳刻把伙伴都变成猪了!
她的亲情不足以挽留时光要求改变的力量
她说:爱情,我的荫凉!
这阴凉揭示了黑暗永远的梦魇
二伯停在他黑暗的内心里
船只停在大海上
好象镜子中的阳光两倍地炽烈了
还有歌声、仇恨、悒郁
夏天的风 一直吹到两脚都变白
好象思乡的人两倍地伸长了

而四月五,任意一个死者挡街
父亲炒菜、挟一卷纸钱出门
--共产党员的女儿在身后说:
思念只存在于一个人的内心

无神论的小节目穿插进来:山火与轮奸
性欲是次要的,荣誉归于北约
或是《旧约》的"以眼还眼"
她的长发被拽成两面旗帜了--

我的身体有两个胃
消化水和毒药--
我的身体是印章
孕中有他人的油污--
它也是黄金的标杆
名誉的空房子--
旗帜插进……插进来……

一弯月亮升起在五点钟
游乐场的机器旋转起来
她的手心在冒汗
锈花的栏杆围拢着新的电机
七年前的木马在屁股下猛烈地晃动
怎么也停不下来

而我们再次撞入一个运动的肉体中
马的四蹄缩成铁轮
马肉如美元一样膨胀了
寻找平衡的摇摆转为兜圈子

盛大的风吹起
衣袖在风中勃起、抖动
害羞,低头,唾泣
一连串失败的举止
虚弱扩散了
春天转为阴凉的辨词
生活把季节任意地改动:
呼叫着雨、黑暗、憋在--
--嗓子眼里的--
--匿名书!
--谁的匿名书:童年!童年!

萨缪尔森说,导致摇摆的内因
是木马自身的构造
儿童只是一剂--
催肥的药

因此谈谈数学与木工
--别奢谈神性!
神的阳锋
老早已被糟践!"
在圆弧的顶端
享乐主义者努力放弃着
红老虎、角子机
出了地铁,沿街角拐一个弯
再拐一个
怎么全都是直的
全看你转向快不快

而在圆环的高天之下
是返乡姑娘被拖斗车
一路扯紧的头巾
事事冷漠的双眼
仰视着:

喀耳刻的解释是这样的:
家是没有尽头的直线
别指望回去,别指望
--把手伸进别人的裙子
色情的曲线、过多的梦话
一波波水的涟猗
而性爱是大圆、万物是大圆
是奶子、阴影和瓦斯
所有运动都是垂直的
垂直势必等分圆
世界是圆
婚媾美妙的直角滑动
永不长久

泪水突然涌动
幻灭!幻灭着……
随着黑暗递过来的灯光
递到什么样的手心?
--捏汗的手心!
--死人的手心!

而我们再次撞入一个运动的肉体中
马的四蹄缩成铁轮
马肉如美元一样膨胀了
寻找平衡的摇摆转为兜圈子






3.小话剧




瞎信使: 再写一会儿,到深夜
因我从明目中取得的火
四周沉入昏黑。
心里荡漾墨水的波涛
好象树叶掠过夜鸟的血脉
刹那成为视线中的盲点
这一封信成为所有的沉默。

车站长: 这难道不又是一种倒退?

瞎信使: 但那灰中的肥美
狂热以至昏睡不醒
气息迸发以至病体猩红
呈现原油焚烧的幻影
白铁皮箱、油桶、淅沥的弯管
性事般的追加着耕作
种树得树
种森林如春梦
一场场雨重
一重重叠加着施予--

车站长: 你--路上的人
贫穷、漫无目的之人
急着消耗、打发的是什么?

瞎信使: 沙子般粗糙的肺叶
两片被风掀动的书皮。

车站长: 因而我保护女人--作妻子、作母亲
但她们终将与死为媒
孤独的性爱多么不幸!

瞎信使: 最初她们是一张红桃
而后是梅花
只有木桌记得片刻的誓言
一笔赌注介于西天和地府之间

车站长: 而他们将钝于飞翔
翅翼被风削圆
喊叫化作水里的汽泡
而俯冲的热血凝为手刹

瞎信使: 新的情人打听前世
沉底的巨石突然重新移动
象星辰越过死亡来到
在他们之前已有那么多停止的惊叹!
安静的床榻和挥下的马刀
按待了同一张脸、兽类的特性
愚蠢或狐疑。

车站长: 思考被蒸馏
矿物从荒郊运入小学操场
美丽盐柱带卷的云
将去填满舔食的牲畜肚肠
而太阳来过了、冰块来不及化去
选择变得急迫:
这儿是哑巴
这儿是丑八怪

瞎信使: 再写一会儿
我就沉入沉沉的永夜
而这一会儿的阅读、抒写
不能提供一刻的证明
二十四节,一口气提着

车站长: 忘掉你的使命吧--
自负的人!

瞎信使: 当天空突然后退
空出大片静止的海浪
在阴暗着前进的地线
一把扯紧的头发
正透过窗格
明亮的一半--也在后退
发灰的一半--不向前

车站长: 欢乐提前支付给出卖自己的人。

瞎信使: 秘密的圆环
是兑水的空地上
拱起的新月形的释义的沙丘。
需要区分杯子与海的界面
那葡萄的狂欢
闪着星光的黑额
缩减为肉弹一样的投影--
我只拥有脚底下的荫凉
一头牲畜四足向腹部的荫凉
对漫无方向的人
岂不已是太多?

而伟大的心像
伟大的梯子,具备几何学的精确
在槐花树下,他追逐肉体
饱受戒律的羞耻心
尤如蜡巢裹紧的蜜
透明翅膀的闷热煽动
自燃的花草、含臭的香气--小心那
柔软肚腹里挺着的钢针!

车站长: 一切贫乏都不乏欢乐
电子麻将的晶片
终将短路的混乱
于是茫茫然再度起来,更甚于前。

瞎信使: 飞花!飞花!
春风迷乱着支付给
光着头、泥手泥脚的畜类
在劳作中兜圈子的蚂蚁
它们中有那沦为打字员的国王
他的旨意穿过坚固的楼群
水泥梯阶拐向岩石的内部
昏暗、湿滞的浴室
疲劳萦绕的四肢

车站长: 而些少头颅的思考
让信使们暴躁成性
大声着说出所传之口实
围观的听众突然要喊出嫉恨

--未偿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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