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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洋的合院 饮一口大醉的白酒 掏出颗粒很细的记忆 像沙,在指缝间流失的南洋 讲一段他忘一段,酒意鲁莽 刷刷乱翻一册晚清的脆弱线装 纸的裂痕撕开一甲子的过去 曾祖父话说从头西元一八九七: 大雾吞噬了鸦片的十九世纪 像鲸鱼启航自乾瘪的广西 历史的广角镜跳接到南洋 船队载着被契约捆绑的“猪仔” “猪仔”全窝在高压的殖民船舱 遥想郑和的风光,记挂老家的米缸 汗衫鼓成频频回首的帆 但季风斧斧,从东北劈来 把眺望的虚线统统劈断! 榴 的魅力蜡染了黑白的南洋 矿湖把层积的云纹不断拓宽 铁船挖出锡米,挖出家的雏形 胶刀将树桐割成三十三度的平衡 汗水暗暗构想一座热带的唐山 椰影幢幢,反覆 动心灵的合院 籍贯如砖,筑起各自的高墙与磁场 他和他们平静地坐下 坐成帮派,坐成会馆…… 曾祖父说到这里便醺醺睡去 瓶里残余大历史的纯酒精 刺青与刀疤将不肯言传的轶事 偷偷告诉父亲坐着的日记。 2:醒狮的步伐 南狮在父亲的童年武武醒来 步子踩着鼓声里的奇正八卦 鞭炮揉亮会馆炯炯的复眼 会馆合不起那花岗大嘴 衔着魁梧的烧猪在滔滔发言…… 如同一张收得很紧很紧的大网 香味笼罩整栋新盖的广西 修订的乡音问候纯正的乡音 舌头是暗中热身的南狮 潜意识里垂涎了三十三尺 父亲把会馆幻想成无比宏伟的烧猪 好让猪皮的香脆在馆史上永驻── 麻将则是更醒的醒狮 重砌长城的是万子与同子 广西位“南”,黄河居“北” 手里的十三张,张张思乡 这是长老们堂皇的说法; 从矿场回家,草草冲凉虎虎吞饭 舅公们搭件汗衫便溜到会馆 汗衫没有挣扎成望乡的帆 麻将是更动人的桂林 至于爷爷近乎出千的神技 还在族谱里大大记了一笔! 3:老去的大堂 每张遗照都像极了霍元甲 团团守住他们传下的大堂 永垂的目光如长矛交错 我不禁停一下心脏,缩一下胆 那年九岁,我跟父亲来领奖; 前年我载父亲回来 蛇冷的暗绿回廊很静 真的很静── 只剩下老广西的老呼吸 一年颁一次奖,吃几席大餐 连麻将也萎缩成一盒遇潮的饼 藤椅独自回想当年的风云; 会长大伯使劲撑起广西的大旗 但会馆四肢无力骨骼酥软 越来越多 杖,越来越多霍元甲 久久被醒狮醒一醒 才醒一醒又睡去…… 我把族谱重重合上 仿佛抉别一群去夏的故蝉 青苔趴在瓦上书写残余的馆史 相关的注释全交给花岗石阶 南洋已沦为两个十五级仿宋铅字 会馆瘦成三行蟹行的马来文地址…… (95.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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