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愁予诗集
浪子麻沁

      雪山辑之二

    雪溶后 花香流过司介栏溪的森林
    沿着长长的狭谷 成团的白云壅着
    猎人结伴攀向司马达克去
    采菇者领着赤足的妇女
    在高寒的赛兰酒 起一丛篝火

    修好所有的篱 结新的筏
    起得早早的小姑娘 在水边洗日头
    少年的泰耶鲁唱出冬藏的歌
    而却不见了 那着人议论的
    那浪子麻沁

    他去年当兵 今年自城 来
    眼中便闪着落漠的神色
    孤独 不上教堂 常在森林中徜徉
    当果树剪枝的时候
    他在露草中睡觉
    偶尔 在部落中赊酒 向族人寒暗
    向姑娘们瞅两眼

    三月的司介栏溪,已有涉渡的人
    雪溶后柔软的泥土 召来第一批远方的登山客
    浪子麻沁 该做向导了
    该去磨亮他尺长的蕃刀了
    该去挽盘他苎麻的绳索了
    该听见麻沁踏在石板上的
    匀称的脚步声了

    而猎人自多雾的司马达克归来
    采菇者已乘微雨打好了槽
    少年和姑娘们一齐摇着头
    哪儿有麻沁 那浪子麻沁
    “哪儿去了那浪子麻沁!”
    面对着文明的登山人
    全个部落都摇起头颅

    全个部落都摇起头颅
    无人识得攀顶雪峰的独径
    除非浪子麻沁
    除非浪子麻沁
    无人能了解神的性情
    亦无人能了解麻沁他自己
    有的说 他又同城 当兵去了
    有的说 雪溶以前他就独登了雪峰
    是否 春来流过森林的溪水日日夜夜
    溶雪也溶了他
    他那 他那着人议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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