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2期
赌运(小说)
作者:谢 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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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他是怪人,所以也就没留意。行长来各科室派开工红包,同事们都一哄而上,边说些吉利话边接过红包。马力照例最后一个懒洋洋地接过自己的那份,没拆就丢进抽屉里,然后坐下听人谈些春节里的琐事。对是否要去会计科询问那个问题,马力显得犹豫不决。也许等他们通知更合适些。马力坐在那儿还在想这个问题,他的徒弟小何邀他一起去向已婚的同事讨红包,这是广东的风俗,小何是还算与他较谈得来的一个,但马力还是摇摇头。来这虽然已十多年了,他还是未习惯这风俗,当然也让他难堪,他三十五岁了,还单身一人。都这个年龄了,既没成家也没有立业,这多少也是别人认为他古怪的一个原因吧。
小何讨了一圈的红包回来,坐着点算收获,扭头问师傅春节怎么过。马力说得含糊其辞。小何听了看他一眼,说马力的脸既充满了喜悦又透着欲藏不露的担忧,让人捉摸不透。马力骂了他一句人小鬼大,才二十就像饱经沧桑似的。小何做了个鬼脸说,你去洗手间照照镜子吧。马力故作惊讶,有这么严重吗?小何笑嘻嘻地起身又逮人讨红包去了。
由于许多公司都还在放春节假,来银行办业务的客户少得可怜,大伙闲聊的时间多过办公的时间,甚至踱到别的科室说笑,当然谈得最多的是节里的事,譬如给人派了几个红包,自个的小孩又得了多少。行长见了不但不给脸色,还会凑过来说上几句。小何几个没结婚的年轻人又在统计战利品。马力偶尔搭搭腔,但大多数时间是坐着翻翻报纸,再打打计算器,写写字。他发觉自己的手指竟有点发硬,他不知道是因为近一个星期没干活,还是心里紧张所致。电话铃一响,马力的心就会狂跳不已,抢着去接听,但大多是找同事的,谈的无非是节日的客套话。马力偶尔也接到几个类似的电话,还有就是问业务的。小何可能是比较留意吧,对师傅如此热心接电话感到吃惊,因为都知道马力平常除了业务电话,极少私人电话,所以对接电话并不热心。小何凑过来问马力,师傅,是不是春节有艳遇?其他人听了便跟着起哄,搞得马力脸红红的。
春节后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四
夜晚更显得长了,让马力难受。他疑心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还是自己又只做了个白日梦。由于无法入睡,马力便爬起来,骑了自行车,迎着寒风,在城市街道闲逛。由于许多人都出去旅游或回老家探亲了,这往日热闹的移民城市显得有点冷清。马力只敢往大的街道,且有路灯的地方骑,他变得似乎小心翼翼,生怕哪个角落斜刺里冲出一辆车子将他撞倒。以往他睡不着或一时性起,就会骑上车子随心所欲地狂奔,他相信经过一番折腾回到宿舍,倒头就可以睡着。马力狂奔的姿态常让路上巡逻的警察和治安联防队员觉得可疑,被大声喝停检查证件。
往回骑的时候,马力多少弄明白自己变得谨慎的原因。也许自己做的不是白日梦。他安慰自己大不了日子还和从前一样过就是了。回到宿舍,马力就倒在床上数绵羊促自己入睡。
第二天,马力带着一双熊猫眼去上班。小何见了师傅这模样,忍不住要打趣问昨夜去哪晒月光了。马力鼻子有点不通气,吱唔了一句,小何并没听清他说什么。马力坐了啪啪地打起了计算器,末了又无所事事地翻起了武侠小说。电话铃响了,马力去接。那端一开口,他便听出是行长的,虽然和行长接触不多,但听了不少他的报告,所以认得那声音。行长让马力去他那一趟。马力若有所失地放下话筒。
行长很热情,招呼马力坐到长沙发上,手握茶杯,很随意地问他春节过得怎么样。马力平常很少跟行长打交道,说话就更少;见面点个头而已,即使有事要向上反映,那也只到科长为止,他只管做好手上的工作就行了。行长怕也只知道有马力这个人而已。现在行长坐到马力的对面,马力难免心情有点儿紧张。马力对行长的关心回应得简洁而客套,说还可以吧。行长又问马力平常爱干什么。马力照实答了。行长啊了声点点头,喝了口茶,又问工作顺不顺心。马力答过得去吧。行长说这就好这就好。接着又问马力老家是哪的,有没有亲戚在海外。马力回答说北京,没有海外关系。行长问他能肯定吗,关系远一点的呢。马力还是努力想了想,然后肯定了自己的回答。行长这会儿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点了支万宝路香烟。这情形让马力发怵,一言不发地等待下文。行长也许已考虑了好几种询问的方式,很艰难地做出决定似的打破沉默的局面,问马力是否知道找他来的原因。马力当然答不知道,自己又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据会计科的汇报,说你有一笔澳门汇来的钱,行长终于揭开了谜底。马力听了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终于到了?!马上又发觉自己失态了,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行长问马力这钱是谁的。马力觉得问题问得多余了,但嘴上还是答是自己的,又不放心地问难道收款写的不是马力吗?行长肯定是写的他的名字,但因为数额巨大,又是从境外汇入的,所以要搞清楚。马力又站了起来,肯定说是自己的,错不了。行长用手示意他不要激动,坐下谈,说马力既然没有海外关系,所以这钱的来路就……行长不把话挑明。马力没想到这个问题还蛮棘手的,他当然不想答是从赌场赢来的,做银行的人是很忌讳这个的,所以马力的回答还是这么简单:我自己的!他不希望将事情复杂化,他想既然钱是他的,迟早得给他。行长可另有想法,马力一没有海外关系,二是个中国公民,难道这钱会从天上掉下来?当然这不单是行长这么想。行长见马力还是坚持那个回答,便劝他还是解释清楚为好,免得别人有不必要的猜测。马力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答案,只好沉默。行长又喝了口茶,让他先回去工作,好好考虑一下刚才的问题。马力站起来时问何时可以取出那笔钱。行长的回答是行里再研究研究,是他的就逃不掉。
五
一天之内,银行里几乎谁都知道马力有笔巨款,至于来源,议论就有多种版本,许多人都用各自的方式表达关注,小何吵着要师傅上晶都酒店,其他人虽然对马力有各种看法,但在这个问题上却保持高度一致的意见。马力一脸苦笑,现在还是纸上谈兵呢!说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小何大笑说大吉利事。马力想大概是那晚骑车得的感冒。
几天之后,马力的感冒发展成了高烧。躺在床上休息,使马力有足够的时间为何时可取出那笔钱,又为无数个如何使用这笔钱的计划而发愁。马力好像对钱从来没这么伤过脑筋,当然他也从没如此有勇气和力量,在现实和超现实的时空里穿梭。在频繁的梦中,马力要跳越过无数令人恐惧的深沟,才能雀跃欢呼。
病好上班,马力又主动找行长询问钱的事,答案还是研究研究,弄得马力的心情糟透了。这段时间,他心里盘算这笔钱的事,以至于在工作上连连出现失误,并连累到同事也被扣了奖金,招来科长和同事的责怪。有人在背后嘀咕,说你马力有钱不在乎那几个奖金,可别人在乎!哼,那钱怕也来路有问题。这些话传到马力的耳朵,让他十分难受,但又有口难辩,自己有钱招谁惹谁了?再说也还没一分到手呢,为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