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4期
略论道德市场经济
作者:韩德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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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代中国知识界和舆论界某些人的生存之道。
从哲学上看,机制与道德是一对既相辅相成,又相反相成的矛盾。所谓相辅相成者,良好的机制可以放大道德的作用,而良好的道德又可以形成、维护、改善机制。所谓相反相成者,强调机制容易忽视道德,强调道德又容易忽视机制。当全社会道德水平都很高时,机制的数量和作用就会减少;当机制的数量和作用急剧膨胀时,往往正是道德水平急剧下降之时。机制和自私的关系就如同道和魔的斗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于中国来说,这种斗法还会由于增加交易成本,而使机制成为中国消费不起的奢侈品。美国庞大的立法、司法系统,庞大的律师队伍,就是魔道斗法的巨额交易成本,还不算当事双方的资源消耗呢。事实上,中国社会正处于这样一个恶性循环之中,道德水平的下降迫切呼唤更加细密有力的机制;而更细密有力的机制又进一步淡化道德意识。更糟糕的是,二十多年来,我们既没有建立起完善的机制,道德资源又严重流失。摆脱这一恶性循环只能从重振道德文化开始。因此,当前中国无比迫切地需要高尚的道德,而不是躲避崇高。如果中国政治家能够有高尚的道德,以国家民族长远利益为重,启动政治体制改革进程,则善莫大焉。反之,如果各利益集团坚持本集团利益最大化,那么未来中国将难免血光之灾。
如何产生道德主动性?
好吧,有人说,我算是明白道德市场经济的必要性了。但是,你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具有道德主动性的人身上,这就说明道德市场经济只是空想。这样的人怎样产生呢?又怎能设想这样的人会成为社会的多数呢?欧文毕竟是不可复制的啊。
的确,具备彻底的道德主动性的人似乎很少,但并不是没有。纵观历史,无论东西方都曾经出现过具备道德主动性的人。如果没有这些日月星辰般灿烂的伟人,人类历史就会成为行尸走肉的历史。
在这个问题上,传统左右两翼倒是一致的。他们实际上都以精英自居,都不相信普通老百姓可以具备道德主动性。右翼自不待言。左翼的传统观点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屁股决定脑袋,亦即老百姓是被利益所左右的,是没有道德主动性的。因此,左右两翼都强调制度,无非一方是强调公有制,而另一方强调私有制。传统左翼常常以为只要改变了所有制,实行了计划经济,一切剥削压迫就都会消失。直到苏联、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全面瓦解之时,他们还坚持认为,问题只是出在个别领导人身上,却看不到人心深处的私有观念才是颠覆制度的真正原因。
然而,我却相信,具备道德主动性并不是一件难事。即使在世风日下的今天,仍然有许多人“身居斗室,心忧天下”,有许多科学家工程师默默无闻地奉献在各自的岗位上,更有无数普通的百姓不肯同流合污,不愿随波逐流,不被“劣币所驱逐”。正如鲁迅先生当年所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道德主动性的根子深植于人性。什么是人性?人性是人与动物相区别的特性,而不是人与动物的共性。因此,食色乃动物性,而非人性。人性是理性。正是有了理性,人才会思考个人与他人的关系,才会寻求人生的意义,才会被理想所激动,才会为他人献出自己的时间、精力乃至生命,才会在艰苦的环境中感受到人生的自豪和壮丽。所有这一切都是动物体验不到的。动物只能体验到快乐,人才能体验到幸福。幸福来自理性,来自为目标和理想而努力的过程,来自对自身力量增强的成长体验。诚然,除非死亡,每一个人都有动物性,都需要吃喝拉撒睡;但是每个人也都有理性。有的人活着为了吃喝玩乐,其理性是服务于感性的,这样的人无非是高级动物,其理性是工具理性。有的人吃喝是为了实现某种目标和理想,其感性是服务于理性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其理性首先是价值理性。换言之,“心为物役”则为兽,“物为心役”则为人。无论是那些灿若星辰的伟人,还是埋头苦干的普通人,他们并不是高级动物们所想象的苦行僧,而是有着强烈自豪与幸福感的人,是动物们所不理解的真正的人。遗憾的是,自文艺复兴以来,人们把人的动物性当成了人性,把人的兽欲当成了人欲,开启了一个人越来越动物化的时代,直到反逻辑、反理性、反传统、反文化的后现代主义点破现代性的主题,直到今天全世界的人都成了自身感官的俘虏。
实际上,即使兽性猖獗,人性也始终在挣扎,在反抗。每个人也许都曾经有过那么一些时候,我们问自己,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肚子喝伤了胃,图个啥?减肥增白割眼皮,摩丝香水钢丝头,骗谁呢?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何苦来?辛辛苦苦一辈子,一命归西都是空,为什么?我们想停下来,但是又找不到新的出路,只好继续跟着那些巴黎模特、中国影星、香港歌皇、美国屁股后面跳舞。什么环境危机,什么信任危机,什么国家兴亡,什么人类出路,统统都是扯淡。人生在世,吃喝玩乐。谁都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几分无奈,几分焦灼。因为虽然尽力想在吃喝玩乐中忘掉一切,但人毕竟不是猪,人会感到空虚。人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到哪里去。用弗洛姆的话就是:“人诞生为人便意味着他脱离了自然的家,割断了与自然的关系,这种断绝使他感到害怕……只有当他找到新根之后,他才在这个世界上感到安全和自在。”这种寻根的力量是人所特有的,是超越现实处境的。在这个意义上,人人都是理想主义者,只不过有人找到了,有人失落了,有人因此而感到生活的幸福和意义,有人则因此在感官快乐中感受着心灵的痛苦。
道德主动性来自于理想主义。因此,当我们说人人都是理想主义者时,其实就意味着人人都具备道德主动性。换言之,人们怎样生活不是取决于现实处境,而取决于他们对生活的理解。中国农民也许会被城里的知识分子们认为最唯物、最利己的,但是大多数农民省吃俭用一辈子(克己、克物欲),无非是为了娶妻生子,再让儿子娶妻生子。也就是说,他们也是按照生活理想在生活。因此,计划经济固然有利于形成良好的道德风尚,但是道德主动性的产生却有赖于理想主义的力量。市场经济虽然可以“逼良为娼”,但并不能逼理想主义者成娼,最多是将理想主义者逼成“外圆内方”的“伪小人”。人们今天之所以都越来越奉原子式利己主义为生活准则,是由于亚当·斯密的逻辑深入人心,构造了一个斯密式的“理想社会”。如果人们认识到斯密逻辑必然导致人与人、人与自然,以及人内心的巨大冲突,必将把人类带向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么大多数人都有可能成为反斯密逻辑的理想主义者,具备利他主义的道德主动性。这正是人性的奇妙之处,当我们认识到改变自身哲学的必要性之时,也就是产生改变的可能性之日。
道德市场经济的基本主张
现在,我们可以阐述道德市场经济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