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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1期

制作一张相片的理由

作者:刘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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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郎看着相片上的两个人,相片上那个女孩细细的眼睛也在看着他。女孩脖子一侧那块伤疤清晰而明亮。刚才,“梦想成真”的胖女孩想把那块疤痕修了去,但石郎没有让她那么做。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石郎说,她的脖子里就有这块疤。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石郎还是想让那块疤痕留在女孩的脖子里。还是让它留在那里吧,石郎说,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让它留在那里好。这是一个意外,石郎又说。现在石郎的手指触摸到女孩脖子里的疤痕,他感到那儿有点儿凉,他又去摸了摸女孩的脸,她的脸也是凉的。也许是自己的手指有点儿凉吧,石郎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石郎的手指把女孩的脸和身体触摸一遍,才把相片装回到塑料手提袋里去。他将相片重新揣到怀里,望着亭子外面的雨。雨似乎大了些,风也大了些,马路上开始积水,汽车驶过去,积水溅出好远。石郎看到一幢楼房,向风的一面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重,而背风的一面没有接到雨水,灰灰的显得发亮。那是一幢公寓楼,有一排一排的晾台或者窗子把墙面分割开来,其中有一扇窗子的玻璃上贴着两块红纸,也许那是两个用红纸剪出来的字,石郎看不清楚。石郎的眼睛渐渐地模糊了,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远处的楼房、树木全是灰蒙蒙的。石郎觉得自己的身体像鸟一样滑翔在空中,在雨雾中穿行。啊,啊,石郎打算像某种鸟类那样叫出声来,但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粘住了,没有发出声音。啊,啊,啊,啊,石郎在心里说。
  第二天,石郎又来到“梦想成真”。这一次石郎是来退货的。天气已经晴朗,可是石郎的脸色阴沉沉的,动作也显得很僵硬。两个女孩都在忙,店里还有别的客人。石郎的相片仍然揣在怀里,他把相片从怀里取出来,放在那个胖女孩面前,同时石郎还要求那个瘦女孩放下手上的工作,过来一起看他的相片。你们仔细看看,石郎说,看看这张相片有什么毛病。两个女孩就俯下身去,很认真的样子,把那张相片审视了一阵,然后她们站直身子,朝石郎摇着头。店里的两个客人现在也在看着石郎。你们再仔细看看,石郎说,看看毛病出在哪儿?那两个女孩又看了一阵相片,还是朝石郎摇头。这时候石郎有点儿沉不住气,他气乎乎地指着相片上的男人说,我觉得这个人不像我。
  我的眼睛没有这么大,石郎说。
  鼻梁没有这么直,石郎说。
  下巴也没有这么漂亮,石郎又说。
  那个胖女孩耸了耸肩。可是我在做这张相片的时候,根本没有动过三维,胖女孩说,你的面目怎么可能改变呢?再说了,当时你坐在旁边,每个地方都是和你商量过的,胖女孩又说。
  反正这个人不像我,石郎说。
  这些还不算,石郎继续说,这张相片最大的毛病还不在这儿。
  接下来石郎说话有点儿结巴,他突然间无法流畅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了。石郎颠三倒四地说了一些话,他的意思是说,什么眼睛、鼻梁、下巴,这些根本就是无所谓的,是次要的,其实他并不是对这些地方不满意。他也不懂得胖女孩说的什么三维,以前他没有见过。最后石郎说,相片上那两个人头之间有一道缝,那道缝是怎么回事呢?石郎用手指点了点他说的那个地方。相片上的两个人头像靠得很近,但并没有贴在一起,他们中间的确有一道窄窄的缝隙,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道缝隙有一点点发亮,和虚虚缈缈的背景有些不同。这个地方有点儿发亮,石郎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它看起来像是一条小路。
  你说它像什么?胖女孩说。
  像一条小路,石郎说。
  你的想法很怪,胖女孩说。
  本来嘛,石郎说。
  胖女孩又耸了耸肩。
  你把那条小路做掉吧,石郎央求她。
   可能胖女孩怕耽误自己的生意,就答应了石郎的要求。她让石郎坐下来等等,等她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可以重新为他制作一张相片。
   石郎坐在一把木椅子上,看着店门外的车辆和行人,他觉得外面热闹忙乱,而他自己坐在这里,显得清冷。外面的阳光也很零乱,似乎天上正在下着阳光的碎片。石郎就这么枯坐着。有一阵,他感觉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像做梦一样,他的身体化成了一团水,洇在地板上;或者像是变成了一缕雾,飘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后来他费了好大劲,才挪动自己的手,他用手掐一掐大腿,终于找到了身体。这时候石郎看见店门外走过去一个人,是一个老人,白发,驼背,穿一身早已经过时的老蓝色中山装。石郎突然有点儿慌张,他的双手在胸前摆了几下,想从“梦想成真”里逃出去。那个胖女孩却在叫他。胖女孩已经做完了相片,她正在把石郎的相片从相框里取出来。石郎走过去,把胖女孩手中那张硬硬的纸抢到自己手里。算了,算了,石郎说,既然已经这样了,就算了吧。石郎拿着那张相片,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梦想成真”,在店门外,他又说,算了吧,算了吧。石郎把相片从中间的地方慢慢地撕开了。石郎撕相片的时候,相纸发出哧哧啦啦的响声。在石郎听来,那声音很尖锐,他像是在撕裂自己的皮肤。
  
  2
  
  有一天下午,玉顶山公墓管理员老艾例行巡查的时候,在一块编号为02113的墓碑前端详了很久。墓碑上刻着“王玲之墓1967—1990”一行字,墓碑的顶端嵌着一块扑克牌大小的玻璃,玻璃下面是一张女孩的相片。相片上的女孩梳着辫子,眼睛细细的,看起来人很瘦,好像是大病初愈。天长日久,日晒雨淋,相片的图案已经很淡了,相纸有点儿发黄。编号为02113的墓碑和其它的墓碑没有什么不同,管理员老艾注意到它,是因为这块墓碑下面的草丛里,一块石头压着另外一张相片。老艾迟疑片刻,才把石头拿掉,捏起相片。这张相片上面是一个男人,也很瘦,留着板寸头,目光迷离。但男人的这张相片,明显的是从另外一张大一些的相片上撕下来的,撕裂的一边痕迹还是新的。相片也很新,好像刚刚洗出来。管理员老艾看了一阵男人的相片,用舌头舔舔嘴唇,又把相片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再用石头把它压好。
  半个小时之后,管理员老艾仍在巡查公墓,在公墓另外的一个区域里,老艾看到了一块编号为03114的墓碑,他一下子就愣住了。现在老艾看到的这块墓碑,上面刻着“石郎之墓1965—1991”一行字,墓碑顶端也嵌着一块扑克牌大小的玻璃,玻璃下面是一张男人的相片。毫无疑问,管理员老艾刚刚看见过这个男人,他的脸型很瘦,留着板寸头。只是墓碑上面的相片,图案很淡,相纸发黄,上面有一些污迹。在相片的中间,在男人的脖子下面,还有一道横向的折痕。同样的,这块编号为03114的墓碑下面的草丛里,一块石头压着另外一张相片,那上面是一个瘦瘦的女孩子。很明显,女孩子的这张相片,也是从另外一张大一些的相片上撕下来的,撕裂的一边痕迹还很新。管理员老艾刚刚也见过这个女孩子。刹那间老艾把半个小时之内注意到的两块墓碑联系在一起,这时候他让自己的脸转向一边,去寻找那个女孩的墓碑。实际上,那个女孩的墓碑离这个名叫石郎的男人的墓碑很近,充其量不过三十米, 只是他们两个不属于一个区域,他们中间隔着一条小路。
  大约在这一天临近黄昏的时候,公墓管理员老艾把两片被撕开的相纸慢慢地放在一起,他把撕裂的边缝对齐,在四角各放一块小石片。这样,公墓管理员老艾就把那个女孩和那个男人的头像放成了一张合影。老艾做这个工作的时候,盘腿坐在两块墓碑之间的那 条小路上。山里很安静,只有风声。太阳已经落山了,西边天上有几块云霞,那些云霞把 山上的石头染成了金黄色。老艾坐在那里,背似乎驼得更加厉害了,他的白头发被风吹起来,像冬天的蒿草一样一起一伏。老艾长满了老人斑的手摸了摸那个女孩的脸,然后又摸了摸那个男人的脸,他觉得他们的脸有点儿凉。直到现在老艾才注意到了相片右下角的那行字, 印的是“2001年4月9日梦想成真制”。看到那行字以后,公墓管理员老艾嘿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刘照如,作家,现居山东济南。已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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