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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1期

南征北战

作者:刘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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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拉着一个十二岁的男孩说他们“来联系团体票”,这两个衣衫灰旧的小屁孩居然将盘问者打发走了。
   我开始喜欢上放映室门前这短短的楼梯了,我哥却居安思危,想到了那女人下楼后的另一种可能性。清场时间已经过了五六分钟,他轻声说:“此地不可久留。走,到厕所去!”也许他当年并不能说出“此地不可久留”这类武侠小说里的话,我是因为他当年读了很多小说才这么想像出来的。但“到厕所去”肯定是他说出的,这样优美的句式像许久后我们才知道的一部世界名著的篇名——《到灯塔去》。
   人民电影院二楼观众席两侧是一直延伸向正前方的,那尽处便是一男一女两间厕所。这格局同好多剧场都不一样,我们实在太热爱这种格局了。我们猫着腰,在座席之间疾步穿行,直奔右前方的男厕所,耳边响起了抗战时期青纱帐里那种嗖嗖的风声。要是有人用音乐为我们伴奏,他一定要奏“风在吼,马在叫”。
   我和二哥冲进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厕所,一人寻了一间蹲进去。我低头看着雪白的便池惶恐万状,我想我多少得拉出来点也好交代呀。但常言说得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南征北战》的英雄们算白激励我了,他们面对日本鬼子的东洋大战刀和蒋匪军的飞机大炮豪迈地战斗着,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我,当个看客还这么贼头贼脑战战兢兢,我辜负了英雄们的期望。战争年代,我肯定是个叛徒了!
   电影院的厕所门是百叶窗形的,透过斜横木的缝隙我忽然发觉,外面出现了几只走来走去的脚。接着便有人敲门。我想我就要晕过去了。
   可那是我大智大勇的二哥的声音:“出来吧,开始入场了。”
   这时我想起了《地道战》中最后一句画外音:“让我们欢呼胜利吧!”我也想和二哥欢呼胜利,我哥却拿出机警的地下工作者那一套,他竖起右食指嘘了一声,绷着脸先走出了厕所。
   这大概是我平生看的最“有意义”的一场电影了。它讲的是1947年的故事,摄成于1952年,时间仅仅隔了五年,因此看上去真实可信,不像我们今天拍摄的“文革”故事的电视剧和电影,男主角总是油头粉面挺长的头发和大鬓角。这恐怕也怨不得导演们,“文革”离我们毕竟已经三十多年了。同现在的好多电影相比,《南征北战》至少是朴实的,可作为战争史和服装发展史来看。
   黑色,白色,灰色。炮声隆隆,断壁残墙。小米步枪,飞机坦克。房山上写着:“我军必胜,蒋军必败!”敌军张军长用戴白手套的手指着这八个字命令:“立即给我涂掉!”我军将士说着南腔北调南征北战着,我军师长管“晋西南”叫“晋西兰”,管“严重”叫“粘重”,说毛主席的“毛”时总要念成“卯”。我军连长说:“反攻反攻,反到山东。这样下去,部队更难带了。”我军战士说:“可你也别净说气话呀,哪有野战军带孩子打仗的?”敌军张军长说:“在决定党国命运的时候,有人不顾大局,有意保存自己实力,这种常识在军事上也许是没有的!”张军长的参谋长说:“不是我们无能,是共军太狡猾啦。”我军冲锋时是嘹亮的小号,敌军进攻时是阴郁的切分音和半音。敌军大官一没了主意就要背起手来回踱几步,我军大官没有没主意的时候,他们的任务永远是说服大家“相信上级”。我军师长说:“不要怕打破坛坛罐罐,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我军师政委说:“我们不但要打回苏北,我们还要打到南京去!”敌军张军长说:“看看是你的两条腿快,还是我的汽车轮子快?”张军长又说:“一个团,连一个车站都守不住,你是怎么搞的?……执行吧。”张军长的团长说:“我曾经为领袖立过战功,我曾经为领袖立过战功啊!”敌军李军长说:“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儿上,请你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吧……”我军高营长说:“同志们,冲啊!”……
   想当年,看了多少遍的《南征北战》,我们倒背如流啊。不过,在黑影憧憧的电影院里我觉得,我和哥哥的“南征北战”同银幕上那些故事一样精彩。如果早生几十年,我哥哥肯定也能抽出双匣子,指挥战士们冲锋陷阵:“同志们,冲啊!”至少,他能成为侦察英雄,我军的高级革命特务。而如果晚生几十年,哥哥和我却再不必到电影院去冒险了。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坐在家里宽敞的客厅里动着遥控器重看《南征北战》电影光盘,玻璃茶几上新沏的一杯毛尖茶冒着热气,我点起一支烟。山东老区的百姓挑着担推着独轮车,身着笨重棉军衣的解放军基层官兵在硝烟中急行军,梳着刘海的老区妇女和着山东小调为子弟兵连夜磨面,磨完面她们就要上山打游击去了。残阳如血,音乐悲壮,在大山的岔路口,机枪手刘永贵和妻子经过短暂的团聚后又要分手。刘永贵低沉地问:“家里都安排好了?”背着土枪的妻子不再抱怨总不回家的丈夫了,她望着丈夫轻声说:“孩子交给他姥姥了,我跟玉敏上山去,一定坚持到你们打回来。”刘永贵这个人物是由喜剧演员仲星火扮演的,但是那时刻,他一点都不好笑。他死死看着恩爱的妻子说:“我们准能打回来。”
  我的身子忽然热起来,泪水也止不住了。它哪里是一部“歌颂人民战争伟大胜利”的早期黑白片,那是我们的一段岁月呀。
  
  刘嘉陵,作家,现居沈阳。主要著作有小说集《硕士生世界》、散文集《妙语天籁》、《舞文者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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