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2期
回首爱新觉罗们
作者:张宏杰
字体: 【大 中 小】
五
万历四十八年,魏进忠五十二岁。这一年,他的命运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首先,是这一年七月,万历皇帝崩逝,战战兢兢地做了多年太子的朱常洛终于登基,成了明光宗。魏进忠所在的皇长孙居所一下子成了准东宫,皇长孙身边的大小仆役都兴高采烈,气焰顿长。魏进忠也因与准太子关系亲密而在宫中备受尊重,这让多年默默无闻的他心情舒畅不少。谁都没想到的是,明光宗登基才一个月,就因为纵欲过度,一命呜呼了。一转眼,昨天还在宫里淌着鼻涕四处乱跑的长子朱由校成了天子。
这一转机来得太快了,所有的人都有点昏头转向。魏进忠更是兴奋不已。原以为正当盛年的光宗怎么也得做个二三十年的皇帝,自己这辈子可能看不到小皇子登基了,没想到这一天这样快就到了,快得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看来自己这辈子很有可能混个什么膳食处的首领太监之类的体面角色,回到肃宁,县太爷可真得亲自接见了!
任何人,包括魏忠贤,都以为自己的造化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命运之神又一次把更大的幸运不由分说砸到他头上。
在明朝宫廷中,流行着一种“对儿”的习俗,也就是相好的太监与宫女。皇帝奶妈客氏的“对儿”原本是一个叫魏朝的,此人和魏进忠是不错的朋友,能力很强。在皇帝登基之后,被提拔为乾清宫管事并兼管兵仗局印。从此事务繁多,在宫中的时候越来越少。而魏进忠管理伙食,与客氏接触很多,魏进忠的豪爽耿直、开朗活泼对女人是很有吸引力的,时间一长,两人就产生了感情,而且越陷越深。有一次魏进忠正与客氏亲热,被突然回来的魏朝撞见,两人当即吵骂起来,惊动了皇帝。
皇帝不管二魏谁对谁错,他关心的只是奶妈的幸福。他问奶妈说:“客奶,尔只说尔处心要着谁替尔管事,我替尔断。”客氏也是个敢做敢当之辈,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多年的“丈夫”魏朝恩断义绝,毫不犹豫地把手指向了魏进忠。
当年的客氏刚满四十,正是丰韵犹存,而魏进忠已经是五十有三的老头。看来,这个重感情的“憨而壮”的老太监身上确实有某种不可阻挡的性格乃至人格魅力,让当时这个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心动不已。
不论如何,成为客氏的“对儿”是魏进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客氏的亲信就是皇帝的亲信,从此,他成了皇帝最信任的太监。
这一地位意义深远。因为,与对木匠活的强烈兴趣相比,刚刚登基的天启帝对政治却十分厌恶。繁重的政务对他来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折磨。他自幼生长在清冷的东宫,平时除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几乎没有接触到其他人,更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在上朝的时候,他总是显得羞涩、笨拙,坐在那活像一个木偶。别人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他急需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来替他处理这些“麻烦”,好让他一心一意回后宫玩耍。这一重任,阴差阳错而又/顷理成章地落到了老太监魏进忠身上。这个不识字的太监被任命为司礼监秉笔,职责是代替皇帝批答奏折。
为一个对政治没有兴趣的皇帝批奏折,就意味着掌握了帝国的所有权力。
历史把舞台的所有布景都已搭好,下面就让我们来看看站到了帝国最高处的前魏四,李进忠,现魏进忠,是如何开始他的表演的。
六
魏进忠的第一个举动,是改了自己的名字。他给自己改名叫“魏忠贤”,表字“完吾”。
这是个意味深长的举动。这意味着魏进忠充分意识到了自己角色的转换:以前,他不过是皇帝的家奴,进忠足矣。而今,他已成了当朝秉政,要开始治理国家大事了,忠之外,还必须要贤,也就是具备不凡的政治才能。因此,他需要尽快完善自己,“完吾”。
这一动作说明魏进忠并不是人们心目中的“傻子”,这个人,很知道些抑扬进退。
何止不是“傻子”。魏忠贤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甚至更强烈的欲望和自尊。从小,他就是个活泼伶俐的孩子,作为家中的“老小”,备受父母宠爱。长大之后,他的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和更高的期待。正是强烈的改变生命状态的欲望驱使他毅然自宫,这个举动说明了他完全具备在关键时刻把握机会的能力。然而,入宫之后的无情现实粉碎了他的梦想。
在朱由校登基以前,命运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笑脸:生而贫穷,长大之后因赌博恶习而不为社会所接纳,在命运的逼迫下放弃男人的自尊成为太监,而成为太监之后依然混得没有名堂,在太监们的钻营倾轧中屡屡挨踩,升迁得异常之慢。因此,被人目为没能耐没出息的“傻子”。
在命运的屡次打击下,他自觉带上了“傻子”的面具。他承受不了自尊心的压力,只好选择了逃避。他笑嘻嘻地听着别人叫他傻子,他好脾气,人家怎么逗他也不生气,他甘居人下,用自己的示弱来换取别人的保护。他大大咧咧,他憨憨傻傻,他没有了自尊。他活得像一个爬虫,他乐于当一个爬虫,当爬虫是多么舒服呀,可以不受自尊心的折磨,可以对自己不负责任,可以任由别人践踏……既然自己没有反抗能力。
然而,自尊心是扼杀不掉的,它只能暂时被麻醉被压制。压制越强,聚集的反作用力就越大。它时刻蠢蠢欲动,给魏进忠带来痛苦。睡在太监班房里,魏进忠经常做这样的梦:自己在刷一个巨大的马桶,马桶里有一只小小的蛆虫,他怎么也刷不到。他对这只蛆虫异常地厌恶、异常地痛恨,可就是刷不到这个恶心的东西。越刷不到他越着急,急着急着就醒了过来。虽然他不会心理分析,可是他也能隐隐感觉到,其实那只蛆就代表了他自己,在内心深处,他对自己其实是厌恶不已的。实际上,自尊和欲望一直在憨直的外表下顽强地发挥着能量,虽然缺少机心,但他并不是没有机心:他对皇子和才人的鞠躬尽瘁,难道是出于纯粹忠诚吗?他之接近客氏,仅仅是阴差阳错吗?在内心深处,他一直模模糊糊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那扬眉吐气的一天,那光宗耀祖的一天,那让你们所有人都看看我魏某人究竟是什么货色的一天。
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在机会面前,魏忠贤表现了他果断敢为的本色。面对司礼监秉笔的任命,他没有丝毫的谦退。虽然一字不识,但他有他的办法:他让别人替他讲解奏折,把艰深的古文翻成浅显的白话,然后,他发号施令,再让人把他的命令翻成文言,用朱笔书写在奏折上。通过这样一个繁杂的过程,他把自己的个性毫不犹豫地写进了帝国的政治史。
权力的滋味胜过了所有的琼浆。这才真是天下至味!天下所有人的生杀荣辱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他的一句话,可以使一个高官一生的努力化为乌有,也可以使另一个人瞬间飞黄腾达。全帝国所有最聪明、最能干、最富有的人都要跪倒在自己的脚下,自己一跺脚,四夷八荒都要颤动。
由社会最底层瞬时升到世界的制高点,他一时有点头昏目眩。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品尝这超强的快感。现在,他对命运的抱怨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感激。俯视自己脚下的芸芸众生,一股大政治家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踌躇满志,一定要励精图治,把这个帝国治理得海清河宴,让这些百姓苍生都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感觉自己此刻是如此的高大、慈祥、睿智,大手一挥,就会把温暖洒向四面八方。这才是他,真正的魏忠贤!
七
可惜,对于一个总揽帝国全权的大政治家“来说,魏忠贤农民、倒马桶者、伙食管理员的经历太过苍白。他缺乏起码的文化素养,又没有任何政治经验和政治智慧。他所有的资本不过是“担当能断”和“颇有记性”而已。如果他有一点自知之明,也不会接过这炙手可热的担子。虽然胸怀大志,他治理的大明天下不可能不走向空前的混乱。
天启六年初,兵部请求提升镇虏关提调董节为游击将军。魏忠贤听了奏折,惊喜地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从提调到游击将军中间还有个都司佥事的级别,为什么没有经过这个级别直接超升?这里头一定有问题,说不定是一起舞弊大案!他深为自己的“洞察”而得意,立刻下旨责问。兵部立刻作出了解释:因都司佥事一级实缺较少,提调一般都直升游击将军,这是几十年来的惯例,有据可查。但魏忠贤既已认为是大案,哪能随使放过,竟然硬把主管武官升迁的官员削籍为民。兵部尚书再次说明情况,魏忠贤不但不承认自己不熟悉政务,反而命令兵部以后再不得越级超升,把多年来行之有效的制度改了,真叫人们哭笑不得。
不懂硬要装懂,又用错误来掩盖错误,这是魏忠贤执政时常见的现象。有一次,礼部官员李恒茂在一份奏折中用了“曹尔桢整兵山东”一句话,被魏忠贤抓住了把柄。由于不久前曹尔桢刚刚买通魏忠贤的关节当上了山西巡抚,说他“整兵山东”,无疑是错误了。魏忠贤抓住这个把柄,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精明,如果李恒茂立刻认错,再颂扬魏忠贤一番,肯定就安然无事了。谁知李恒茂自觉委屈,偏要上书辩解,说曹尔桢本为山东布政使,虽已升职,但未赴任,说他“整兵山东”符合惯例。这番不识趣的辩白让魏忠贤恼羞成怒,以“不恭”的罪名削了李氏的官籍。李氏好好的一个前程就因为这样一次莫名其妙的误会给毁了。
由于缺乏起码的从政经验,所以魏忠贤解决政务难题时,常常会别出心裁,让人哭笑不得。辽东战事吃紧,急需马匹,魏忠贤为此想了一个绝招:明朝资深大臣有在宫中骑马的特权,不过,这些人每年要向皇帝进献好马一匹。魏忠贤于是一下子赐给几百名太监在宫中骑马的特权,而后就不断地降谕进马。在这幕喜剧中,魏氏表现出了小农式的狡黠,然而,这区区几百匹马于事无补,徒然让人笑话而已。
八
别人怎么哭笑不得魏忠贤不知道,他自我感觉良好。因为,自从当上司礼监秉笔,他耳边听到的,都是对他的颂扬,他眼睛看见的,都是如花一样的谄媚的笑脸。像历来的首领太监一样,他在京城东部有了一座豪华壮丽的府第,有了无数的仆人,他们如同他肚子里的蛔虫,是那么机灵乖巧,了解他的每一种喜好,把他侍候得浑身舒泰。每天晚上回府,都有一大批各式各样的人物在等待他的接见,他们卑躬屈膝、战战兢兢,乞求他赐给他们些好处,或者等待着他对他们的命运进行裁决。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一连几个月,魏忠贤都像是在腾云驾雾中度过。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充满新奇地仔细体验着自己的尊贵不凡,并且人来疯似的努力向世人夸耀。
就像现在突然暴富的大款烧钱以显示自己的富有一样,刚刚从卑贱变为尊贵的魏忠贤不放过任何一个炫耀自己的机会。何况他又是一个粗放外向的人。他特别喜欢炫耀自己的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权力的显赫。每次出行,他都要“坐文轩,羽幢青盖,四马若飞。铙鼓鸣镝之声,轰隐黄尘中。锦衣五带靴裤握刀者,夹左右驰,厨传、优伶、百戏、舆隶相随属以万数”。随从多达万人,也许有些夸张,但有史以来没有任何一位大臣的出行有他的派头大应该是无可怀疑的。
在穿着上,他也要千方百计显示自己的特殊地位。平时他经常穿龙袍,龙的纹样比藩王仅差一爪,比皇帝冠服只是颜色上略有不同。甚至连内衣内裤上,都要绣上金线蟒龙
魏忠贤并没有任何僭越之意,他只是头脑有些简单,只是想让所有的人知道他的高贵、与众不同。
所有这一切,仅仅反映了这个人资质的庸劣。他甚至连起码的避讳之道都不懂。如果他稍稍懂一点历史,稍稍读一点书,他就会知道,历史上凡是手执朝柄的太监,十之有九没有好下场。远的不说,就以本朝来讲,一百五十年前权倾天下的太监王振死在战场上,死后全家老小包括婴儿,都被杀光。一百年前的“立地皇帝”刘瑾,更是被凌迟处死,活割了三千多刀!魏忠贤不知道历史,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福泽天下,雨露苍生,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干得兴致勃勃,兴高采烈,也干得兢兢业业。每天一大早,他就起床,听别人念文件,然后他口述意见,一处理往往就是一天。虽然累,但是他感觉充实极了。和倒马桶不同,此刻,他真正体验到了工作的快乐。用现代政治词汇说,“他把全部的精力都贡献给了大明王朝”。绝不像史书所说,他要颠覆大明天下。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治理好大明天下,才是他切身利益所在。
然而,东林党人对此不以为然。
九
东林党的遭遇典型地说明了“忠臣”是多么荒谬的一个角色。
有明一代是中国历史上昏君最多的一代,也是忠臣辈出的一代。昏君与忠臣相辅相成,正如同阴与阳,高与下,黑与白,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
忠臣们自幼饱读圣贤之书,胸中罗列了许多“天理”,他们认为,世界就应该按照这些圣人总结出来的天理运转,一丝一毫都不能错误。按照“天理”,皇帝是上天在人世间的代表,是天下众人的表率,所谓“一人正而天下正”。皇帝应该具有最高的道德水准,并以此来感化天下万民,正所谓“天生民性有善质,而未能善,于是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他们认为,皇帝一举一动都应该符合圣人之道,不能有七情六欲。然而,拿这些天理和皇帝的行为对照起来,他们经常发现皇帝令人失望。
有明一代皇帝,成材的太少。自成祖以下,也就是朱元璋的孙子辈起,就一代不如一代。由于热衷于宫闱秘戏,他们大多享年不永。仁宗即位不到一年,就因为性病暴死;宣宗游戏无度,死于38岁的盛年;英宗时太监王振专权,几乎亡国;代宗懦弱自私,死时刚刚29岁;宪宗好方术,专宠方士和太监;武宗荒唐放纵,胡闹了一辈子;世宗的年号嘉靖被海瑞解释为“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穆宗纵欲过度,死时35岁;神宗在位48年,三十年不上朝,大臣们都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儿;再下来,就是一月天子光宗和当今圣上天启帝了。很显然,这父子两个也不是什么出类拔萃之辈。
因为朱元璋的大力提倡,明朝的士人对四书五经背得最牢。他们抱了一腔悲愤拼死要把皇帝纠正成为尧舜那样的圣人。因为道德上的巨大优越感,有明一代,大臣和皇帝说话就特别不客气,犯颜直谏的人也特别多。他们写得高兴了,甚至要在奏折里对皇帝嬉怒笑骂,挖苦讽刺,然后得意洋洋地拿出来给大家看。海瑞对嘉靖帝直言不讳地说:“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也就是说,天下人已经很久以来不把你当回事了!武宗朝大臣指责武宗“自取覆亡为天下笑”。雒于仁则指责万历皇帝纵酒贪财好色尚气。这些人都在史书上留下了令名。
说来奇怪,忠臣们为了皇帝的利益,不惜性命。而皇帝们对这些忠臣则恨之入骨。因为在忠臣的笔下,他们原形毕霹,龙袍掩盖不了他们自身的庸劣,他们的自私、懒惰、愚蠢、猥琐纤毫毕现。在皇帝看来,忠臣们简直像现代社会的狗仔队,是天下最讨厌的生物。皇帝在宫中喝了一回酒,骑了一回马,第二天,立刻就有人上折子,告诫他酒乃丧德之物,非天子之所宜用;告诫他千金之躯,不宜驱驰。哪怕这一段时间他到哪个妃子那去多了,过一段时间也会有人上书,隐隐约约地告诫他要节欲。告诉他“无贪一时枕席之欢,而忘保身之术”。
与大臣们相比,皇帝们文化水准普遍不高,既然辩不过大臣,就动手。好在廷杖制度让他们能合法地发泄心中的怨气。所谓廷杖,就是皇帝看了哪个大臣不/顷眼,就推出午门之外,扒下裤子,打屁股。由于这种方式非常适用于发泄皇帝对忠臣们的深刻怨毒,所以皇帝们屡用不爽,有的时候,廷杖被当成了消灭那些讨厌的大臣的一种简便方式,因为不用经过任何司法程序。有明一代死于廷杖的官员不可数计。偏偏忠臣对此毫无畏惧,甚至他们还渴望死亡,因为这样会使他们在忠臣榜上得到最高的荣誉。他们虽然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对皇帝也毫无怨言。杨涟被打得肌肉腐烂,筋骨暴露,自知必死,给皇帝上书说:“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涟即身无完肉,尸供蛆蚁,原所甘心。”
东林党人就是这样一群忠臣。他们反对魏忠贤,原因不在于魏忠贤的水平太低,也不在于政治见解的不同,而在于魏忠贤的身分。明朝祖制,太监不可干政。即使魏忠贤真的才略能经天纬地,也不能由他来代天理政。因此,在魏氏掌权之后,各种反对的奏疏就一上再上。天启二年,刚刚踏入官场的初生牛犊,新科状元文震盂上了一道奏折,指责皇帝没有真正承担起经国大任:“皇上昧爽临朝,寒暑靡辍,于政非不勤矣,而勤政之实未见也。鸿胪引奏,跪拜起立,第如傀儡之登场,了无生意。”
文震盂直言不讳地指出了当时政治现象的不正常:虽然皇帝按时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可不过就是一具傀儡,被人操纵。这位新科状元显然掌握了历代忠臣上书的诀窍,用语尖刻,一针见血,让人无法回避。魏忠贤见疏大怒,立刻下旨,要对文震孟廷杖八十。然而,朝臣们坚决反对,大力救护,文震孟被免除了廷杖,仅被贬秩调外而已。
通过这一回合,魏忠贤第一次明确认识到,朝廷上下有一股反对自己的巨大势力。这仅仅是个开始,后来,此类奏疏越来越多,天启三年,周建宗上书把魏忠贤比作前朝太监刘瑾,说他祸国殃民,要求立予罢斥。紧接着,给事中刘化弘、陈良训,御史方大任、黄尊素等人数次从不同角度直接或间接地攻击魏忠贤。天启四年六月,东林党人的代表,左副都御史杨涟上书历数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指责魏忠贤夺皇帝之权,恣意专擅;指责魏忠贤擅改成例,破坏法度;指责魏忠贤僭越,出行时俨然是天子的派头。
这一上书实际上成了东林群臣对魏忠贤发起总攻的动员号令。六七八月,弹劾魏氏的奏折蜂拥而至,竟多达七十余章。从大学士、尚书,到普通的京官,都加入了这一行列。一时间,紫禁城上空乌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