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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4期

风情的村庄

作者:人 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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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
  
  梧桐容易惹人怀古,尤其又是在渭水之畔。空阔院子里吃罢了饭,捧一杯茶静静坐在自制的杨木椅子上。正静间,有什么嗒地一声,落地。
  黄昏,看不大清,只静静听,耳朵透明了似的,嗒,又一下。抿一口茶,热的茶渐渐凉了,只是听,真的好听,嗒,又是一下。渐渐又有不同的声音,稍稍闷一些。
  天亮了,再看,嗒的是果实一样的花萼,不嗒的是半蔫的桐花,落了半地。昨晚那把椅子,落得好古典。
  
  杨树
  
  杨树,说是合作社时期种下的,有近百棵。几十年过去,杨树高大到十几丈。杨树边上一溜地,任谁也不要,杨树遮得阴阴的,寸草不生。大树的根,十几丈的杨树,根该有多大的一片。庄稼的根,才有多大气力。
  人站得近,夜里仰头望,满天都是树,死死压着,人就不敢在树下呆着,赶紧逃,远了,才深深出一口气,活过来一样。
  
  墙、顶棚和炕
  
  几乎任何东西都可以上墙,簸箩,车胎,小凳子,甚至鞋——就扣在一根钉子上,鞋底还沾着一些泥,大约才穿了几天,还不脏,又因为什么事,换了鞋,顺手就挂在了墙上。人也并不觉得什么,客人来了,依旧在墙上,并不尴尬,有泥的鞋底就那么朝外。自然,太脏的鞋不上墙的,似乎男人的鞋也不挂在墙上,只是一些女人的鞋,瘦小、秀气一些的,鞋帮子红红绿绿,有几分好看。顶棚一样,厢房里用竹竿棚起的顶棚都不太高,站在炕上容易够到。扇子,苍蝇拍,一把毛衣签子,还有一些杂碎的东西就别在竹竿上。要用,伸手就取,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炕,亦是这样。人睡在炕上,坐在炕上,尤其是来了女人,脱鞋上炕,天冷会拉一床被子,对面坐着盖在腿上,和睡一个被窝的家人一样。炕上置一小桌,吃饭,喝茶,打牌,算帐,以至于剪鞋样子,孩子写作业,都在炕上。
  想起十几年前在岷县中寨,脱鞋坐在炕上,靠着一摞被子,与肇平、一家厚姓农民,就着油灯喝茶说闲话的情景,十分怀念。
  
  相片
  
  相片一律装镜框,挂在容易看到的地方,家族大、亲戚多且并不困窘的,往往会挂好几个镜框。家里人的相片是绝不遗漏的,再就是亲戚,沾亲带故的人。偶然在某一家,根本想不到这家会和你有什么关系,但那家挂在墙上的相框里,赫然有你的相片,当然是和村里某个人照的,而那个人将好和这家是亲戚。不光是相片,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连老家在哪里都记得。
  家里来人,看相片是一件事情,这是谁谁,现在哪里,这是谁谁,在干啥,这是谁谁,日子过得凄惶,这是谁谁,死了。
  
  小老鼠
  
  见孩子用大罐头瓶盛一只小老鼠,也许是女儿,小得让人心疼。小老鼠软软的,轻飘飘的,灰色的嫩毛棉花绒一样,似乎人一口气就能吹没了。小老鼠会用前边的爪子忙活着擦嘴,小嘴粉嫩嫩的,擦了淡淡的口红一样,小爪子也嫩嫩的,粉粉的,婴儿的小手脚一样。我急忙喊,看憋死了,盖子上赶紧扎几个眼。可孩子早弄好了。孩子可不想叫小老鼠就死了。有人说,用开水烫烫,看什么样。
  不,那孩子说。急忙就端了走。
  大了可是祸害,大人说。
  可它现在还小着呢,孩子端着早跑了。
  
  空宅
  
  宅子太大,尤其夜晚,那么大一幢黑。慢慢走近,听宅子里似乎有声音,擦拉擦拉,枯干的树叶碎了。门就在跟前,可不敢近,生怕忽然撞见一只寂寞而古怪的眼睛。
  可这偌大空宅,实在是寂寞的,走不远,还是扔一小块石头,门空地响了一下。寂寞的夜晚,响声也是温暖的。
  
  家
  
  这是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在一起吃饭。到做饭时候,挤在灶房里的几个女人叽叽嘎嘎说话声就大了。一会儿听见舀水声,葫芦瓢刮瓮里声,面盆声,当当当的案上的刀声。风箱也响起来,扑塌扑塌的,叫人想那火苗一忽儿一忽儿地蹿起。湿湿的木头抬起来放上去的笨响,是一大笼馍架在了锅上。干活声小了时,说话声又大了,夹着兴奋热闹的尖叫。才静了一会,有谁说了句什么,叫声又起来,也有人笑个不止。
  一会儿,饭好了,女人们在灶房里喊。其实她们也并不要屋里的男人干些什么了,只不过就想那么喊一声。喊给谁,私下里是喊给自己的男人。一会儿三四个女人进来,七八碟菜,一大簸箩热腾腾的馍,接着是筷子,呼呼啦啦就摆了一圈。
  女人也有吃的,也有不吃的,坐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男人们也不说什么,只管吃,只偶尔有谁说一句玩笑话,惹得挨女人心疼一筷子。
  
  月季花
  
  这里月季高大到五六尺,花也颇大。摘一朵插在瓶里,生愣愣的,有些木然。惹人要在几个时辰以后,花瓣稍蔫,色泽奇怪地忽然柔和,一下有了表情,似乎真有什么事情发生,让那花朵一下子由傻丫头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女,人还来不及看,又变成感伤的少妇,懂了太多的人世。
  许多人并不懂得,花欲落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花的骨朵和初绽,不过是粮食还没有发酵成酒。看着几片残瓣,欲落未落的,悠悠乎乎,只待一丝风,凉凉吹过。已然落了的,围满了花瓶一圈,衬着花瓶里几朵残花,凄凉而美。这时若有一管箫,呜呜咽咽吹着,一杯淡酒,月在竹帘外照着,天下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凤贤
  
  天刚黑,正坐在这家喝茶说话,有脚步声急匆匆进来,知道这家有一个泼辣能吃苦的媳妇,才抬头看,那女子一头汗大喘着气在屋子里了。这边一个人招呼她坐下,她说累了累了,却不坐,要蹲下却没蹲住,笑着重重歪在地上。也不起来,笑着说就这,惯了。说地上凉,看凉出了毛病,也不管。一身旧了的军绿衣裳,解放鞋,满是灰土的凤贤,头上扎着两朵花,说话间叫人觉出竟然是那样乐观。凤贤是一早上就下了地的,揣几个馍,拉了架子车就走,一直到天黑看不见才回来。饿了就那几个馍,渠里有水。凤贤回家还得自己弄吃的,有时不想动,喝一瓢缸里的凉水,依旧是馍馍。
  凤贤前些年惹下些病,治疗后,才稍稍好些。干活是不必说的,可闲下来就有些凤贤的笑话,不过并不是挖苦凤贤的意思,大家说着笑笑。一个是凤贤老是想当村里的妇联,大约就是妇女主任。凤贤找到村书记说,我都憋屈死了,我本事可大了,要是叫我当妇联,我把它啥都能给抡圆了。再一个是衣裳架子。凤贤老是说,看我这身材,就是衣裳架子,穿啥啥好看。人们都掩了嘴偷笑。凤贤也笑,她认为她真的是衣裳架子。还有一个是在大棚里干活,里面温度高,男人会在受不住时脱个精光。凤贤也会脱,自然是只脱了衣裳裤子,裤衩还是要穿着。说的人笑,凤贤也笑,似乎并不是什么丑事。
  说起在外面当兵的儿子,凤贤那么满足,来信了,说不叫我吃剩饭,拣好的吃。凤贤再一次笑了。房子咱也先不盖,等儿子回来再盖,谁知道人家回不回来,你说是不是,凤贤对我说。
  有同去的女子见凤贤脑后扎着一大把头发,天热,就拉她在一边梳头。凤贤也不推辞,静静坐着,小姑娘一样,那一会的神情似乎是母亲在背后给她梳头似的。也许,她好久都没有感到母亲的温暖了。我有些担心,她该不会忽然落下泪来。那大红、粉红的两朵塑料花实在不大好看,可凤贤不让去,只好留下一朵。没有问过凤贤,可总觉得似乎她的母亲是不在了。
  梳好头,凤贤用手摸摸,说,等着,我给咱去弄韭菜合子。晚上几个人在另一家时,咚咚,有人敲门,凤贤来了,用一个树枝编的簸箩,托着十几个油汪汪的韭菜合子。在一块坐着的书记说,全村就咱凤贤的馍烙得好,看这颜色。
  临走,为了答谢,在村外路边一家饭馆订了一桌席。叫着吃饭时,凤贤正给人磨面,一头的白。同行的人说,要不凤贤就算了。我说不行,今天谁不吃都行,凤贤得吃上这顿席。
  
  人邻,作家,现居兰州,有散文多篇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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