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6期
夏天的寻找
作者:陈 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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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提着一篮子菜,回到家正看到张娥向外走。张娥拎着塑料方便袋,袋子里是她换下来的衣服。
张平说,怎么这时候走啊?
张娥说,我回家。我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今天都星期六了,我要回家洗衣服。
张平说,吃过饭回吧,衣服说不定都叫尹树洗了呢,他那么能干,又那么疼你。对了,我刚才看到尹树了,他找你都要找疯了,都找到大街上了,到大街上到处找你,不是疯了是什么?张娥,我看这回够劲了,看他下次还敢打你,治男人就得这样。
张娥说,你没告诉他?
张平说,告诉他什么?
我在你家啊。
我没说,我就是让他急。
你怎么不告诉他?
看看,怪我了吧?真是好人做不得。好啦好啦,抓紧回去吧,把这条鱼带上,我知道尹树喜欢吃鱼。张平把一条二斤多的鱼挂在张娥的车把上。
张娥心急火燎地赶到家里。尹树不在家。她闻到一股酸臭味。张娥到厨房,看到料理台上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盘炒豆角,酸臭味就是从这两盘菜里散发出来的。这两盘菜都装满了盘子,可见尹树炒好菜根本就没动筷子,也许他这几天都没有吃饭。张娥看看锅里,锅里的稀饭都酸了。他这几天就是饿着肚子到处找她的。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啊?张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泪的。张娥发现自己流泪时,已经是满面泪水了。
张娥试着给剧团打电话。接电话的人说,尹树已经一两天没来上班了。张娥没有再给别的地方打电话。比如尹树的父母家,尹树的叔叔家。张娥知道,就在一个小时前,张平还在她家门口的小巷里看到尹树的。尹树既然没去上班,那么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张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快十点了。张娥开始收拾家务。家里太乱了,算起来,从大前天晚上,到前天一天,到昨天一天,到今天,也就七十多个小时的时间,家里已经乱成了这样,简直可以称得上乱七八糟了。张娥觉得,这个家还是离不开她,尹树还是离不开她。女人在家,就是男人的镜子。男人看到女人,就看到自己了。女人要是不在家,或者说这个家里要没有女人,那么男人就没有了镜子,他就连自己都看不到了。要不,怎么说有了女人才算有了家呢?
张娥十一点时开始做饭,她首先烧鱼。从前都是尹树烧鱼给她吃,尹树有一手好手艺,做菜很对她胃口。张娥决定今天中午好好做一顿饭,算是对尹树的一点补偿。
但是,尹树到中午还没有回来。张娥的心里就开始悬了。
张娥嘴上长了泡。张娥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只杯子。张娥是坐在沙发上等尹树时,发现自己嘴上生了水泡的。不用照镜子,张娥也知道那些水泡是什么样子,一个个像米粒大小,排在她上唇偏左的部位。张娥承认自己过分了些,由此而来的一切(比如嘴上的水泡),只能是咎由自取了。张娥越来越觉得,尹树是可以倚重的人。她蓄意要对尹树好,可她现在没有了目标。
下午尹树也没有回来,直到晚上,都没有尹树的影子。
等到第二天中午尹树还没有回来时,张娥才发现事态的严重。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要结束了。不消说张娥多么地心急,也不消说她如何到处寻找尹树。可以这么说,连续几天来,她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张娥先是打电话到尹树的父母家,他父母说尹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张娥又打电话到尹树叔叔家,他叔叔说,尹树都半年没过来了。张娥没了主心骨,她只知道哭了。张平说,也许尹树故意躲在哪儿吓唬你。张娥自怨自艾地说,你以为他像我啊。但张娥还是穿过整个城市,到公公婆婆家,又绕了半个城市到尹树叔叔家,都没有尹树的影子。张娥把尹树同事朋友都打听遍了,还是没有尹树的半点消息。
尹树就像一个冰做的人,在这年的夏天化掉了。
到了秋天,张娥已经放弃了对尹树的寻找。但她内心的寻找依然一天都没有停止。某一天的中午,形销骨立(她的确不像美丽时那么美丽了)的张娥从幼儿园下班回家,突然看到了尹树。尹树就像从天下掉下来似的,突然出现在张娥的面前。张娥那个惊啊,张娥那个喜啊。张娥真想扑上去咬他几口。但是张娥还是做了一点克制。因为眼前的这个尹树和张娥的那个尹树相距甚远。眼前的尹树几乎衣不遮体,眼睛像死鱼的眼睛一样毫无光泽,头发已经不能叫作头发了。张娥有点害怕起来。张娥试着走近尹树。张娥对着晃悠悠走路的尹树说,尹树。尹树没有回头。他像没有听到一样。张娥快步走到尹树前面。她让尹树看到了她。张娥说,尹树。尹树嘴里嘟嘟哝哝的。张娥又叫他一声尹树。张娥说,我是张娥。尹树停止了走动。他对近在咫尺的张娥说,你看到我家张娥没有?你要看到我家张娥对我说一声,就说我都找她一天了。尹树说完,又开始了走动。尹树又对另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你看到我家张娥没有?你要看到我家张娥对我说一声,就说我都找她一天了。
陈武,作家,现居江苏连云港,曾发表小说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