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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1期

阿巴斯自述

作者: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单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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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根本上说,我认为影像是万物之源。我经常是从一幅内心影像开始写作剧本的,也就是说,我是从存在于脑子里的一幅影像开始建构和完善剧本的。比如,在构思《结婚礼服》时,我脑子里起初出现了这样一幅影像:清晨,一个神情困惑的小伙子在阳台上给天竺葵浇水。这幅影像本可以构成一部长故事片的情节线索,但是拍摄到第四天,当我们正在拍摄这个浇花场面时,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场面没有我所想象的那种强烈的冲击力,换句话说,以此为基础展开的故事被废除了,直到最后化作乌有。而拍摄《哪里是我朋友的家》的过程则与此相反,重要的场面是最先出现的:一个孩子朝着小路尽头的一棵树跑去,最后消失在山里。拍摄这部影片之前,这个影像在我脑子里已存在了好几年,这样的影像可以在我那个时期的绘画和摄影作品里找到。我的无意识被深山和孤树吸引,我们在影片中忠实重构的正是这样一幅影像,山、路、树是构成这部影片的主要因素。
  
  对于所有电影艺术家来说,摄影也许是一种基本需要。首先,摄影教给他们如何观察世界,使他们在自己的内心积累影像。摄影能够获取某些图像,也能舍弃某些不合适的图像,识别和选择美的事物是一项复杂和艰难的工作。只有摄影才能使我们获得这种识别的能力。在有关平衡与和谐的意义方面,摄影启发着我们的思想,影响着我们的视觉。事实上,如果说美是构成艺术的本质,美的表现形式是平衡与和谐,摄影就是理解美的基本意义的途径。在我看来,摄影师可以通过不同的构图记录下自己的感觉和审美趣味。他可以将过去的照片放进抽屉,需要参考的时候就拿出来,以比较或研究自己的美学趣味与敏感性的演进。事实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求助于影像纪录事物意味着“占有”人类的精神财富。我在观看《哪里是我朋友的家》时重新发现了二十年前的画面:一条街道,一条狗,一个孩子,一位老人,一根面包棍,这一切重新出现在我拍摄的影片里,这种连续性的重复在我的无意识中发生了作用……
  
  摄影能够满足人们的创造欲,使人可能接近安宁,具有某种神奇的净化心灵的功能。当我看到卡斯莱安在达玛旺德山上拍摄的照片时,我想起了神圣和虔诚,长年累月地拍摄这些高山,我认为是一桩神圣的事情,它使我想起了电影摄影艺术的至高无上。摄影的神奇净化作用表现在人处在孤独中,面对自己的时候……按动快门的“喀嚓”声没有扰乱大自然的寂静,这寂静被瞬间凝固了。神奇广袤的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是摄影表现的内容,被简化到摄影机里,以便人们能够放在内心深处安然地保存下来。我们以某种理想主义的方式观察事物,认为它们接近于我们想象的样子。不幸的是,通常情况下事情并非如此……比如,在阳光明媚的蓝天下拍摄的山峦当然很美,但是在有白云掠过的情况下拍出的效果可能更美,因为光与影的变化使景物丰富多彩……
  
  摄影能够使我们以某种神圣的方式欣赏大自然和生命的存在。不应忘记,达到欣赏自然和生命的阶段是很难的。人们应该懂得观看,懂得观察,一切都归结于观察事物的方式。秘密就存在于有关视觉的知识和观看事物的方式中,我们拥有两个无法估量的、值得我们爱惜的珍宝。一天,我跟儿子在街上散步,那时他还是孩子,他对我说:“爸爸,眼睛是个奇怪的东西,对不对?”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这两个小小的圆球能看到那么大的东西。”我知道,那时他正在看街对面的迈拉银行的高楼建筑。有时,孩子们提醒大人的东西让大人感到惊讶,大人们不应以表面的方式看待生活,而是应该好好地睁开眼睛,享受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
  
  我佩服观察,默默地观察,特别是观察大自然。当我们喜欢某人时,人们就跟他一起照相,想他时您只需翻开家庭相册。我的家庭相册里珍藏的满是大自然风光。
  
  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伊朗著名的电影导演,具有国际影响。主要电影作品有《哪里是我朋友的家》、《生活的继续》、《橄榄树下》等。
  单万里,学者,现居北京,有译著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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