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4期
公园(小说)
作者:潘乙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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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嫩有屁用。就你。
林静沉默了片刻,说,那你要放过我们,包括他俩。林静指着两个少年。
没问题。张果说着往门口走去。
不是在这么?
不,有个好地方,露天的,有星星有月亮,多惬意。
10
那天晚上,耻辱像一块从便坑里捞出来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仿佛一百年也无法洗刷干净。我恨自己,我为什么要下跪呢?仅仅就为了一个副队长?
我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责骂自己,我开着摩托车飞一般在街上乱闯,我想闷热的风也许能把耻辱的一幕刮走,但是,耻辱还是像滚滚不断的灰尘向我压来。
我怒火燃烧。
我为什么要杀那个女孩呢?说句真心话,我内心里还有点喜欢她,她很像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很甜,有点羞涩。
我冲进那家按摩院一开始是想找个倒霉蛋逞逞威的,但看到那个女孩后,我转变了念头。是的,那女孩算不上很漂亮,但我非常喜欢她的嘴唇,好像她的嘴唇含住了所有的快乐。
我当时只是想我应该把她从那片暗红的暧昧的灯光中带走,到一个宁静的空气清新的地方。那女孩坐上我摩托车后座时,我仍然可以感到她的颤抖,我喜欢她的这种恐惧无力的样子。我把车开得飞快,我对她说你抱住我但她没有抱她只是紧紧抓住摩托车后座的架子。本来,我是想带她去海边的,但经过公园时,我对自己说就在这里吧于是我把车停下来。
我们是爬过公园的围墙进去的,是我托住那女孩让她先爬进去的。我们顺着一条树木茂盛的小道走,后来,我看见了烈士碑,黑夜中,它是挺立的一根很粗大的柱子,我们就在旁边坐下,在一棵松树下,我还把制服脱下来给她坐。
这夜色真好。我说。我希望她说点什么。但她沉默得像出土的泥像,低着头。
这里真安静。我真希望她说说话,其实,她的声音是很好听的。
我看见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我说你真好看。
接下来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一向不善于在异性面前表达的,但那晚很渴望与她说话,她一开口,我便可以把我那晚的耻辱感倒出来。但她一言不发,事实上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肯定会一边听我说话一边用手指抚摸我的头发。男人很多时候是需要抚摸的。
后来那女孩说话了,她说,你要做就快点吧。
我说我们能不能找点感觉呢?
她说你不是吞了一肚子的炭吗你不是要消消气吗你快点吧。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话像是从冰箱里冒出来一样的,真的,她说话不应该这样的,她说话很好听的难道她自己不觉得?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什么原因,我与她做了很久都没做出来,她在我身下就很不耐烦不断地催我快点快点快点后来她开始挣扎我用力压住她的肩膀但她还是很用力地挣扎。挣扎中,她的脚踢到我的下身,我感到一阵巨痛,我下意识里拔出枪来。
我并不想杀她,我一点也不想杀她。我为什么要杀她呢,说句真的,我还有点喜欢她呢,她像我一位同学,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很好看。
11
那位姐姐坐上那个警察的摩托车后座时,我分明感到她的颤抖,她多像一株草在北风中。没有人能制止警察把那位姐姐带走。
我灰心丧气地走在来时的那条黑乎乎的路上,黑夜就像一个永不满足的洞,风在这个洞口呜呜叫着,我看见一些闪烁不定的东西。我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但我无法说服自己,我想到的是我看到的,一个酒气冲天的警察把那位姐姐带走。
小山,他会把她关到拘留所吗?
李小山没说话,他一脚又踢飞了一块小石头,“卜卜”地响。他今夜为什么老是踢石头呢?那块石头能飞过去击中那醉酒的警察吗?
小山,他会强奸她吗?
小林,她能应付的,她是“小姐”。
我脑海里闪现出一张笑脸,那是一张姐姐的笑脸,我从她的眼神里可以感觉到,真的。
是的,她是“小姐”,但问题是她不愿意!他凭什么强行把她带走呢?就因为他是警察?他有特权?我内心里的恐惧和焦虑不断地冒出,我想调头回去,我希望那辆摩托车已把那位姐姐带回来了,他或者只是带她去看看夜景而已。
小山,你说他会把她带到哪呢?
不知道,也许是个没人看到的地方。
我深感不安,很快,这种不安便像墨水滴落在纸上洇了,烙成一个黑色的暗影,面貌狰狞。
警察把摩托车开到了一个黑蒙蒙的地方,对了,是一块荒坡,他跳下车,像一个性格暴躁的猴子,他走在前面,她不敢跟上,她紧张得呼吸都变得冷嗖嗖的。他用力拉了她一把,她木然地跟上。
他把她带到一块更黑的地方,四周静得让人心里起毛,她哆嗦着,但她不敢作声。
脱。他的声音比石头还要硬。
她双手环抱着肩膀,她无声地抗拒着。
他扑过来,像一只丑陋的黑猩猩扑过来,他把她按住,她吓得没有一点力气反抗,他强行进入,痛刺激了她冰冷的神经,她开始挣扎,而他在一种颠簸中越发兴奋,越发有力,他的左手按住她的脖子,右手捂住她的嘴鼻……
……啊,小山,你说他会不会杀了她呢?
12
一阵急促得冒着火光的声音从我的腹部穿过,击穿了一个很小的洞,鲜血像家乡漫山遍野的无名小花从洞里冒出,鲜艳、芬香。
真静啊,公园的四周比童年的往事还要安静。我想起来了,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道,小道的两旁种满了紫荆树,到了十月,紫荆花竞相开放,满树缤纷。如果夜里风大,第二天一早,小道上铺满绚丽的花瓣,美极了。
我看到一张因为恐惧而变形的脸,像一张被撕裂的纸,尤其是那张嘴,上唇扭向左,下唇扭向右,我不知道他慌慌张张说些什么,只感到他的嘴里呼呼冒出白色的泡沫。
那男人惊慌失措地逃跑了,连他垫在我身下的警服也没来得及拿走,其实,他没必要这么紧张,他把我带到公园里来,他连走也没跟我说一声。
随之离去的还有公园的夜空,那晴朗得深蓝得没有尽头的夜空一点一点地离我远去,它真的要抛开我离开我吗?
只有松树的影子是忠实的,它紧紧地把我拥抱着,一阵婆娑,像童谣。
现在,我的心情与公园一样平静。
好了,我想睡了,我的双眼正不紧不慢地合上。
潘乙宁,教师,现居海口,曾发表小说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