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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1期

吉屋

作者:吴雁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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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小玫!席小瑰平时就这样叫她姐姐。
  席小玫把一幅画拎进楼房里,放在装修好的地板上,气喘吁吁。她一边抹着汗一边环顾四周墙壁,目光停留在某一处,好像对席小瑰说又好像对她自己说:“这幅画挂在哪呢?这儿?”她的下巴颏微微扬了扬,继而她又换了地方:“挂在哪儿呢?”
  “不就是一幅画吗?看把你折腾的,至于吗?该挂哪就挂哪呗!”席小瑰绕开那幅画,说:“他怎么一次也不来?净想美事儿,坐享其成?是不是该打电话叫他?”席小瑰说的他是席小玫第六个男朋友。这回可是真的,他们正准备结婚。
  席小玫说:“不!”
  “为什么?”
  席小玫得意地说:“不到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新房都开始装修了!”
  席小玫回头那么诡秘地一笑。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席小玫指了指那幅有山有水有树的画说:“帮我把这幅画挂好!”
  “真是的,这房子你一个人装修,挨累操心的,他为什么不来?”
  席小玫说:“是我没告诉他!”
  “你没告诉他?不可思议,这房子是你们两个人住,为什么不告诉他?”
  席小玫说:“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哎哟——
  席小玫啊席小玫,你可真是浪漫的有点过头了,聪明都哪里去了耶?!
  二十八岁的席小玫竟然像十八似的,在她的新房里梦想连天,怪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像正在感情的浪尖儿冲浪,毫无方向神魂颠倒,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连头发也要飞起来。
   她才不理会席小瑰的不屑和大惊小怪呢!
  席小瑰左一声席小玫右一声席小玫,她并不在意,因为席小玫只比席小瑰大两天。说来你一定不信,娘生席小玫时,肚子疼了三天两夜,在一个酷热难耐的夜晚,终于生下了五斤一两的席小玫,全家皆大欢喜。可是过了两天,娘的肚子又一次剧痛难忍,家里人以为一定是生席小玫时落下了病,急急忙忙送进医院,不料娘又生了席小瑰,席小玫和席小瑰算是双胞胎,按照习惯,就起了双胞胎的名字。
  席小瑰总觉得营养都让席小玫占去了,席小瑰下生时才一斤八两,像只大耗子似的,不知家里咋把她养活的。所以席小玫一直是又白又胖,席小瑰是瘦小枯干,虽是双胞胎两人却相差悬殊。席小玫水灵灵的逗人,人人喜欢她。俩人一起走在路上,遇见熟人儿逗她们,也总是把糖果捧给席小玫,还有一大堆漂亮话,很少有人去摸一下席小瑰的脸蛋儿,这是无疑的,倍受冷落的滋味从小就伴随着席小瑰,所以席小玫身上有些傲气是十分能让人理解的。她们就像正负数一样相对,席小玫很灵通,席小瑰很愚拙;席小玫很浪漫,席小瑰很古板;席小玫很霸气,席小瑰很老实。所以,席小瑰得听席小玫的。
  至此席小瑰就不再说话了,默然地帮席小玫挂那幅非常漂亮的画。
  
  一个星期后,席小玫突然来电话,告诉席小瑰她要卖掉那房子。
  “卖掉?”席小瑰可真是怕听错了。
  “是的,卖掉!”席小玫恶狠狠地说。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骗了我!”席小玫的声音硬硬的又有些抖,席小瑰完全能想象出她怒发冲冠的样子。“他其实没有跟他老婆离!他是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妈的!好事都让他占去了”。席小玫真是气愤极了,这个办公室里的大男人,以成熟的风度与席小玫卿卿我我了好几年,不知得了多少席小玫的似水柔情。席小玫像莱温斯基一样,送给他很多条领带,每条领带都是席小玫怀着怎样美丽的心情送的,不得而知。可所有的温情没有到永远却都随那些领带飘飞了。席小玫在最后强调说,这房子一定要卖,不然她的心会闹的慌。说完这话,席小玫就递交了辞职报告,义无反顾地去了黑龙江省的黑河,在中俄边境做羽绒服、高度酒、皮夹克生意。
  看来,席小玫真是心痛了。女人的觉悟绝对来自于心痛的时刻!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不少温馨浪漫相互亲昵和依偎的日子,海誓山盟了不知多少回,可是结果却如同邓丽君的软歌:那一天你对我说,永远的爱着我,千言万语都随风掠过,随风掠过……。疗伤需要距离和时间,席小玫从此再不想见到办公室里的那个伤过她心的大男人,让那个大男人见鬼去吧内疚去吧自责去吧。至于那个大男人会不会问问良心会不会内疚会不会自责,都是没法说的事。
  于是,席小瑰只好给席小玫卖房子。
  席小瑰仿照其他卖房者的样子,很快写好了一份卖房广告,复印若干份。半夜起床,戴上口罩棉帽子,穿上大衣,骑上自行车到白天人流来往热闹的地方,看准电线杆子,啪——贴上一张,然后老鼠一样窜到另一个电线杆子。虽然没有人追,但可真像个逃犯,席小瑰心里发虚,就怕城管的或是公安什么的看见。心里正在打鼓,一束雪亮的光探照灯似的扫过来,晃的席小瑰无处藏身,只好扭过脸去。灯光里瞧见自己的影子如鬼一般,正想着要坦白从宽,那束光掉头一转消失了。原来是一辆出租车在路口处转弯。司机或许也被席小瑰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那灯光也就多照了她一会儿,把席小瑰吓得狼似的往回逃。天亮一看,忙中出错,好几张都贴倒了,又好笑又好气。很多人看了都很滑稽地撇撇嘴角。这是一个星期天,席小瑰再也没有勇气把倒的正过来,反正卖房又不是卖菜,烂不了,忙什么,慢慢卖吧。却没想到,这一卖就是二年半。
  广告贴出不久,就有打电话联系的。第一次登门来看房子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为是头一回,席小瑰记得很清楚。女的很年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很长的上衣和一件很短的裙子,一头像做“海飞丝”广告的黑发从肩上披下来,很好看。席小瑰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男的看上去有四十五六了,青黑的胡茬子,很硬。一条紫红色的领带在敞开的西装里板板正正地贴在白衬衣上。女的开始各个房间观看,尤其对室内的装修研究得很仔细。男的不动,站在地中央吸烟。女的看得差不多时,男的扔掉了烟头说:“怎么样?宝贝?只要你喜欢咱们就买!”
  女的很高兴,笑眯眯地轻轻点了点头。男的拉了女的手,一齐来到席小瑰面前商讨价钱。席小瑰看着他们,不由地想起了席小玫和那个大男人,心中顿生恶气,越瞅他们就越不顺眼心里恶心,要了一个天价,男的没想到价钱这么离谱儿,有点迟迟疑疑,不太情愿接受。女的就嗲声嗲气地说:“刚才不是你说的嘛,人家喜欢就买嘛!怎么现在变卦了?”一边说着一边摇着男的胳膊。
  席小瑰烦了腻歪了有点忍无可忍,就说:“我现在有点事儿,你们先回去商量,然后给我打电话。”硬梆梆的几句话甩出去,一步跨到门口,不等那两个人过来,自己先迈出门外,扶着防盗门等着要关上的样子,俩人一出来,哐的一声门就关死了。震得席小瑰的耳朵“儿——”的鸣了一下。
  那个男的后来真的打来了电话,很诚恳的语气跟她商量,意思是说席小瑰再把价钱让一点儿他就买。席小瑰说,不,坚决不!一丝一毫都不能让!说这话的时候席小瑰觉得这个痛快啊。有了一种出了气的感觉。当然,这一回没能把房卖出去。
  事后席小瑰给席小玫打电话,语气里充满了胜利感,就像她替席小玫讨伐了谁声讨了谁一般。席小玫却无奈地哼了一声,对席小瑰说:“你真没用,你怎么跟钱赌上气了?这样的人你不应该放跑他呀!”
  席小瑰不服气地说:“卖谁也不卖他,他不配住这房子!”
  席小玫着急地说:“你这都哪跟哪呀?这不是一回事儿。”
  席小瑰说:“我不管他是不是一回事,反正我不想卖他。”
  要是以往席小玫还是要继续争论下去的,现在隔了这么远,只好耐着性子说:“那你再卖别人吧。”席小瑰这才慢慢地放了电话。
  过了一些日子,大约是三月的一天,天气晴朗,有一对小俩口儿来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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