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贫苦不是穷人的错
作者:李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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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我因为参与扶贫活动来到祖国西南边陲的几个云南山寨,接触了许许多多“贫困”的人群,其间的所见所闻深深的感动着我,并不时的激励我自己反思我们的价值观,反思我们的繁荣和富裕。
财富观与发展观之间的矛盾
在云南禄劝苗族自治县的半坡苗族山寨,张兰芬家里养着28只羊、10头牛和6头猪。养猪干什么?最主要的是杀年猪,她家5个人,过年时要杀3头肥猪。在苗寨,谁家过年杀的肥猪多,谁家最有钱。养羊养牛干什么呢?苗寨的人们让你猜,你会认为养羊养牛是为了卖钱。你很难想到苗人养羊养牛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积肥,因为苗人都住在高山(2600米)顶上,商品肥难以上山,加之严重缺水,有机肥是改善土壤结构、培肥地力的必需品,有机肥的多少决定他们粮食产量的多少,所以,有机肥对苗人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只有家里需要购置大件或有大笔的急用时,苗人才出卖牛羊。在苗人看来,牛羊数量的多少,代表家庭的财富的多少,你家里牛羊多、地里产的粮食多才算真正的富有。地里产出的粮食少,兜里钱再多也不算真正的富有。苗人的财富观念强调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当过兵的张志勇是苗寨的一个另类,他家里只养了8头猪,没有养牛羊。张志勇说以前是养了牛羊的,但老婆生产时大出血,家里的牛羊和值钱的东西全卖光了。张志勇去年靠小额贷款1000元养了8头良种猪,上了些饲料,半年就出栏(当地一般一年多出栏),一年就赚了一栋新房子。张志勇说,今年的8头猪可以赚4000元,年底将再盖一栋新房。张志勇是寨子里最穷的人,因为他家没有牛羊,不杀年猪,但张说不打算养牛羊,因为养猪省事且来钱快。张志勇说要是有10000元做本钱,他一年要养100头猪,一年能赚几万元。张志勇认为种地不来钱,地里产多少粮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兜里有钱。当了几年兵的张志勇尽管现在兜里的钱并不多,但他说将来兜里的钱肯定会比寨子里的其他人多。如果寨子里的其他人都接受了张志勇的观念,那么生态脆弱的苗寨将会怎样呢?
苗寨传统的财富观也许是“落后的”,会被淘汰,但这种传统的观念也许是正确的;张志勇的财富观也许是“先进的”,会逐渐成为苗寨的主流,但这种观念也许是错误的。社会就是这样在发展,苗寨是一个缩影。
扶贫不仅仅是给钱
在云南剑川县象图乡3000米高山的白族大满山红山寨,我们步行了30里山路才到达这个高寒山寨。2000年,李海玉家得到了2000元的民间母畜贷款,她家的羊从无到有,今年有了12只,到明年至少可以发展到18只;牛从1头发展到今年的6头,到明年至少9头;马从无到有,今年有了4匹,到明年至少可以发展到6匹;去年养了1头母猪,几年产了6个猪仔。这个只有204人的白族山寨,现有牛马各300多头(匹),羊1800多只,家家户户用上了电、自来水,还建起了学校、卫生室、兽医站,为了把农产品运出山寨,寨子里还组建了马帮。每每听到大满山红的马帮叮叮咚叮叮咚的铃声,昔日的“茶马古道”仿佛就在眼前浮现。寨子里80多岁的赵大爷说,要不是有这笔母畜贷款,我这一辈子怎么也不敢想象“牛羊满圈、绿色满坡、清泉上山、电影(电视)到家”的美好生活。在一个海拔3000米,毛主席的干部一年也只去一两次的深山里,户平均2000元的母畜贷款,竟然能产生如此大的作用,要不是亲历其间,我怎么也难以相信。
在民间的母畜贷款之前,当地政府也搞过小额信贷的扶贫项目,但不仅经济没有发展起来,连本钱都没有了。我问当地的村民,为什么政府的小额信贷就没有民间贷款基金好呢?村民回答说民间贷款基金是他们自己管理的,什么时候贷款,什么时候还款,贷款干什么,不还款怎么办,利息定多高,都是村民讨论决定的。民间贷款的利息比政府的小额贷款的利息低好几倍,贷款还款不需要托关系,既方便又透明,利息收入还用于村里的公益事业。村里有一个大家选举产生的社区发展委员会,每到还款的日子(一次贷款,分四次还清),发展委员会就将村民都集中起来还款,讨论利息的用途,决定发展的大计,还款的日子寨子里就像过节一样。
在澜沧江边雪林乡的拉祜族寨子,一个来自四川大山里贫困人家的名叫胡光辉的小伙子,在完成当地学校的工程后留了下来,小伙子爱上了寨子里美丽的山水和善良的拉祜族姑娘鲍小妹。胡光辉把拉祜族又低又黑的竹木房改造成了又明又亮的砖瓦房;用四川的省柴灶代替了在堂屋中生火做饭的习惯;引进了四川杂交水稻生产技术,粮食的产量由亩产200多斤提高到1000多斤;过去养猪要一年多才能出栏,小胡养猪只要半年就可以出栏了……。雪林的拉枯族寨子娶了胡光辉一个穷光蛋女婿,可寨子里的人说他们娶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婿,娶来的是财富,小胡改变了一个寨子穷困的面貌。在一般的人看来,穷就是没有钱,扶贫就是给钱。我所看到的由上海对口帮扶的一个佤族寨子,投入了不下500万元,虽然村民都住上了新房子,但他们依然没有饱饭吃,依然没钱花,依然家徒四壁。人和人的智慧是能转化为无穷无尽的财富的,就脱贫而言人和人的智慧也许比金钱宝贵得多。但现实中,胡光辉到拉祜族寨子落户的事小到足以让人忽略不计,而上海给一个寨子捐款500万元,足以让一个县的四套班子领导、所有的媒体、所有受惠的人兴奋不已。贫苦不是穷人的错
在西盟佤族自治县的岳宋乡有一个叫木古坝山寨,经常会遇到这样有趣的情况:你问一个人多少岁了,他回答说25岁,坐在旁边的另一个村民会纠正说:不对吧,你好像40岁了。在这里有丰富的水资源,有好的梯田,日照也非常充足,但这里的水稻亩产不到300斤,村民严重的缺粮。民间的扶贫组织来到了这里,带来了杂交稻种子和生产技术,一点一滴地改变村民望天收的习惯,粮食的单产最高达到了1300斤。在社区发展委员会的指导下,5斤种子(40元钱),可以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这里的茶叶是绝对的绿色产品,可是1斤茶叶只卖到2元钱,如果拿到城市卖,绝对可以卖到50元以上。木古坝的1斤茶叶在城里可以换到10斤杂交稻种子,城里的1斤杂交稻种子在木古坝却能换到8斤茶叶。没有亲身的体会,怎么理解财富的空间差异却是如此之大啊!难怪在北京、上海、深圳的一栋房子,在中国人民银行可以抵押贷款上百万,而中国农村的房子在中国人民银行里却分文不值!在北京、上海、深圳1亩地的市值数百万,在木古坝一座大山的市值也许不值一文!
生活在古泥盆的傈僳族是我见到过的几十个少数民族中最慷慨的民族,他们依然过着狩猎生活,当他们捕到猎物时,他们会与周围所有的人们(包括异族)分享他们的食物和快乐;傈僳族也是我见到过的所有民族中最贫困的民族,他们靠狩猎为生,由于森林的锐减,狩猎的收获大不如从前,傈僳族的人们靠狩猎已经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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