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6年第6期

路过

作者:王 芸

字体: 【


  这篇文章,没有为老人提早赢得自己本该享有的权利。它像一片抛向空中的羽毛,没有带来一丝惊动、没有留下一丝划痕,就飘然落地。在当时,这是我希望的结果。我不愿直接伤害老人,也没有勇气陪他一起抗争。更重要的,我害怕自己在这之中受伤。害怕受伤,几乎是每个生命的本能。可有的人会凭借内在力量的支撑,克服对受伤的恐惧。我没能做到。
  老人拿到的那份裁决书,厂方拒绝执行。他们要求老人重新复查工伤级别,在他们联系好的一家医院。如此违背规定的事,却被劳动仲裁所认可了,他们发给老人一份重新鉴定工伤的通知,以己矛攻己盾。刚刚看到一点希望的老人,重新落入茫然迷雾。
  那是制度营造起的迷雾地带。一条一条看似严密无隙的规章制度,由人来制定、掌握和执行,就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人是缺陷最多的物种,私欲膨胀了,良心软弱了,道德感迷失了,制度就会松动、破损、沦陷。将某一制度举到阳光下,会发现上面早被人为地蚕食出长长短短的裂缝,雕钻出大大小小的空洞。
  老人依循着自己的逻辑,继续走在路上。国家政策保障的权利,他不相信自己得不到;为儿孙贮备最后一仓粮食,他不相信自己做不到。老人用尽全身力气去碰撞、去撼动的,是一个有着钢铁的坚硬与冰冷的企业,它有着自己的利益逻辑;而它的领导者,在一路爬升至现有位置的路途上,形成了自己的行世逻辑。从这些逻辑出发,厂方视老人为贪得无厌的“刁民”。他们运用过往岁月中建立起的庞大社会关系网络,利用制度的缝隙,与力量单薄的老人较上了劲,以此来印证他们握有的逻辑公式。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
  走到我的办公桌前,老人已经找过多家媒体,在我的许多同行面前呈上一摞资料,讲述自己的遭遇。我的同行们纷纷接下材料,在深入了解内幕之后,又不约而同将资料退还给老人。有的连资料也不曾退还,只是一声简单的拒绝。老人对我在文章中提到他,哪怕将他的名字模糊成了孙某某,将厂方模糊成了某铸造厂,将暗藏机关的详尽过程简化成了几根枯枝,还是不停地用他破碎不清的声音连连说着“谢谢”。老人给予我,不含杂质的信任。
  最后一次见到老人,是他专程来拿放在我手里的一摞复印资料,为省去复印费。他准备拿着这叠已经皱巴巴的材料继续去上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老人是走着来的,为省去车费。老人的家,我去过。低矮、狭小、凌乱,气味浑浊。那间房子是他们临时租用的,厂方已在老人坚持申诉后将分配的住房收了回去。二十多平米的房子,住着老人、他的老伴和儿子一家。老人的孙子已经四岁大,坐在他母亲的膝盖上,睁大一双黑眼睛望望我,又看看老人。老人的脸隐没在深浓的阴影中。老人的手在胸前激愤地挥动,那是失去了三根手指的手。举在空中,像是不无幽默地模仿着手枪射击的动作。
  老人拿走了资料,留下一个迟滞、衰老的背影。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对老人无法言喻的歉疚。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老人。
  职业决定了,我只是无数人生命中的过客,只负责记录他们的某一段生活、某一些故事。在那一时段,我也许为某个人、某些事支付过由衷的、真切的怜悯、感伤、牵挂、热忱,但我注定行走在他们的生命之外,只是偶然地路过。
  我们从不同的远处走来,交错于一点,而后更远地远离……
  王芸,作家,现居湖北荆州。主要著作有小说集《时间寻找长久的爱情》、散文集《经历着异常美丽》等。
  

[1]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