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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十年行”日记(2006)

作者:汪永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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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府让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政府会为我们着想的,我们自己操心也没用。”朱刘昌说这话时态度并不犹豫。可是,记者们都走出他家的院子了,身后却传来他的又一句话:“我们怕搬穷了!”
  离开这些村民后,他们所说的2008年,大概是正式蓄水的时间。这让马军发了通感慨:距离这个期限如此之近,村民们对搬家事宜的认识还那么粗浅和充满分歧,多少让人感到些不理解。越早通知,越早商量,就越有利于达成共识,以避免以后可能出现更大的困难和问题。
  如今,在大规模的水电开发中,“当地人实在太穷了,修水电可以帮助当地人脱贫”,是除了需要能源,所以要发展水电以外的另一个要建水电站的十分有力的理由。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水库移民生活中出现了问题,包括潜在移民。家在澜沧江边的农民担忧的:“我们怕搬穷了”,这仅仅是一条江边,仅仅是一部分老百姓的担心吗?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水电项目真的能帮助当地的老百姓走向富裕吗?
  “建坝是为了帮助当地人摆脱贫困”和“我们怕搬穷了”,这两种说法的认知、实际,到底差在了哪儿?2006“江河十年行”一路走来,寻找着答案。
  
  11月26日怒江
  离开澜沧江,“江河十年行”就进入了怒江流域。怒江几条支流上都有小电站。这也是近年来主张在怒江上建梯级电站的一个强有力的声音:怒江上已经有坝了。反对未经环评和听证就在怒江建坝的人对此不敢苟同:怒江的干流上,至今还没有拦断江河的大坝。中国目前像这样没有被拦腰截断的江河,只有雅鲁藏布江和怒江。正因为此才呼吁:请保留一条自由流淌的江河。
  2006年11月26日,怒江六库的江水正开始从丰水期的黄色向枯水期的绿色转变。年初江里还有的勘探船已经看不到了。只是州府六库旁边小沙坝村的水田里盖起了一排排被称为农民新村的小楼。
  11月28日,“江河十年行”的记者从怒江六库小沙坝村村民何学文那里得知,当天上午他参加了一个由县土地局和镇人大召集的会议,会上说的就是因为修水电站要他们搬迁,新房子就要入住了。
  “恐怕搬不成。”这是何学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一直重复着的一句话。
  在怒江六库的小沙坝村,搬迁意味着用老房子和田地换得新房子。水田,当地政府给农民的补偿是一亩5.5万元人民币。这里面村里和队里都还要扣除一部分。何学文家七口人,得到的田地一次性赔偿本应为6.8万元,扣完了最后拿到手的是6.02万元。
  关于房子,除了旧房折价外,每人还有1万元补偿。可何学文担心,旧房折价加上每人1万元钱,仍不够买那新房子的。
  新房子有三种:一是价格在5万元左右的平房;二是价格在8万元左右的两层楼房;三是价格在12万元左右的两层楼房。价格为12万元左右的最高档的户型,底层是两间铺面房和一厨一卫,二楼是两间卧室。
  在小沙坝农民新村的工地上一位工人对记者说:“这房子给城里人住,跟别墅似的,农民没法住。一楼是铺面,可这有什么生意可做?总不能自卖自买吧。”
  “底层不能住人,二楼两间也住不了几个人。更重要的是牲口没地方养。”何学文说。按照何学文的算法,他们家需要两套房子才够住。当然,牲口还是没法养。还有,何学文听说,能住到什么样的户型并不由他们说了算。搬不搬得成,似乎也不是由农民说了算。所以,越搬越穷也是小沙坝村民们目前最担心的事儿。
  从2003年8月到2006年2月近三年来,在关于怒江建坝之争中,除了自然生态、文化传统等问题有不同的观点及说法外,当地民众是否愿意建坝,建水坝是否能解决当地人的贫困问题,一直也有着很大的争议。如果在怒江上修建十三级水电站,据一些媒体报道移民的数量是五万。2006年2月17日至24日,笔者和《中国水危机》作者马军沿怒江采访了100个如果建坝房屋或土地将要被淹的人家。100人,占潜在移民的千分之二。
  向100位潜在移民提出的问题是:1,知道要搬迁吗?2,从哪里知道的?3,修水电站要影响到你们的生活,政府或有关部门是否征求了你们的意见?4,是否了解补偿的标准?5,搬迁有什么具体困难和担心?6,修水坝能解决你们的贫困问题吗?
  采访后,有五点超出了采访者的想象:
  第一,怒江州的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与依赖超出了想象;
  第二,怒江将会第一个修建的,州府六库所在地边上小沙坝村的路边牌子上面写着“民主示范村”。可何为知情权,当地人不知道;
  第三,因为只是传说,没有明确的建坝和将要失去家园,失去土地的信息,小沙坝村民四年来日子过得人心惶惶;
  第四,几年来主流媒体都在说,怒江老百姓太穷了。修水电站不仅是为了能源开发,很重要的还是可以解决当地的贫困问题。甚至有形象的比喻:江水可以变“石油”。然而,采访者在当地人听到的声音却和这些说法有很大的出入;
  第五,勘探怒江的技术人员对在怒江建坝同样忧心忡忡:“水坝修建后水位就要抬升。三个台阶,13个电站,大坝将明显改变怒江激流高山峡谷景观的性质和观赏价值。其中部分改变在中国和世界都是不可替代的。一旦改变将不再复。”
  11月27日,在怒江边的马吉,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工程人员在记者们问马吉电站的勘探怎么停了时,他马上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环保的?当听说是旅游的,觉得这么美的江应该保留它的自然流淌以后,他反问道:老百姓那么穷,怎么办?
  这么美的地方,可以开展旅游呀,有记者说。
  “旅游是富人的事。穷人要吃饭。”这位来自北京的工程人员说,江上现在没有勘探船,江边没有大型机械,是因为勘测的一个阶段结束了,要等分析数据出来才能开始下一阶段的工作。
  在马吉电站的勘探中,曾经选择了三个坝址。下坝址早就否定了,不能建。上坝址后来也被否定。那中坝址呢?“凑合吧”。是这位工程人员对记者问题的回答。
  2006年2月,也是在马吉电站,在勘探的施工现场,一个包工头告诉记者,马吉的勘探要到明年底才能结束。不知道这两个人谁说的是真的。
  围绕怒江的水电开发,已经有太多的争议。到目前为止,国内最权威的公开信息是,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祝光耀2006年6月5日在国家环保总局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说的怒江水电开发方案将有“大调整”的说法。其后不久,业内盛传,大调整就是从十三级开发改为四级开发,即马吉、六库、亚碧罗和赛格四级。至于怎么调整,什么时候调整,到现在为止,仍然是个谜。
  2006年4月5日至14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和世界遗产委员会派出专家组,专程前往云南评估待建水坝可能对遗产地产生的影响。为期10天的考察在政府官员的陪同下结束了。考察结束前,专家组得到了云南省有关官员提供的三江并流世界遗产地目前边界和将改划边界的对照图。在这张图上,三江并流遗产地所属8个片区中的7个都有调整。
  考察结束后不久,考察团拿出了一份长达27页的《考察报告》。专家考察组提交的报告指出,“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所面临的主要威胁包括:正在规划的水电开发,被改划边界以适应开矿、建大坝等经济发展需求,以及旅游业的发展”。“这些提议中的调整将会造成原遗产地总面积20%的缩减”。
  有专家对于“三江并流”面临的潜在威胁向中国代表提出,中国将如何向世界遗产委员会承诺呢?中国建设部城市建设司副司长王凤武对此的回应是:首先,在遗产地的范围之内不会有任何水坝的建设,这是100%肯定的。因为“三江并流”在申报的时候是按照等高线的高程来申报的,最低处都是在海拔2500米以上,三条江都是在山底、沟底,并不流经世界遗产地。但从生态角度来讲,如果建水坝,会不会出现间接影响很难讲,也许是微乎其微,也可能影响很大。一旦项目确定之后,要进行环评,之后,才能得出结论。最后我想强调,遗产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是我们从下一代手里借过来的,我们要完好无损地传下去。在申报世界遗产的时候,不要只考虑是否能给当地提高知名度、带来经济效益,同时也要意识到,申报成功之后,会给自身加个沉重的保护责任,如果保护不力,对中国的整体形象都会产生不好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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