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村民影像计划工作手记(2005)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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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老贾那里的几天里,一些想法在产生,比如,这个村民自治影像计划结束之后,对这些参与计划的村民作者来说,如果其中还有要继续拍摄的话(已有三位作者明确表示愿意这样),是否可以继续支持他们呢?例如,再为他们定一些共同的题目,像“我的村子”、“过年”、“我的家人”等等之类,同时继续给他们磁带或技术上的支援,然后在一些地方(包括农村里)放映。当然,如果我们能够寻找到一些赞助的话,这些继续下去的计划有可能做得更好。
明天,我就去湘北周层佳的村子,21号离开,再去广西农科那里。目前,大概距离所有人结束拍摄只有一周多时间了,也可能是计划要见端由的时候,希望大家都接近预期目标甚至超过预想,纪录片的最珍贵特点就是在实际现场中发现更加生动和深刻所在。
11月21日
今天从湘北周层佳居住的长寿镇转出来了,到了南宁,因为天晚没有去农科村子的长途汽车,就住在南宁。找了家有宽带的宾馆住下,和大家在邮件组里说说话。
刚刚从周层佳那里过来,想说说他。我去他那里的时候,他已拍了两个题材,一个是书记,一个是村民如何看待民主选举。之前吴声舜到过那里,很成功的是,帮助周启动了拍摄,并注意到一些基本的拍摄方法。我看了素材后觉得书记这个人物不错,而且是镜头尾随他如何到一些超生户家里落实罚款工作,但明显一个是政府安排任务,书记也是在执行,和自治题材有距离。我的建议是,这个题材可以以后继续做;另外一个通过访问村民来谈选举,弄下来有点“众人谈”的形式。不过其中一个访问人物是村长,当时就讨论他是否可以作为人物来做。第二天就去拍了,感觉不错,同时我们也在那个村做村民图片的辅导工作,这个村长也是当时挑选的作者之一,周层佳的镜头就从这里开始拍摄,那天拍摄到黄昏,村长住的是典型的湖南大宅,他在大宅昏暗的院落中穿行时的背影可以感觉到一个村头的人物可能会在周的镜头中出现。交谈中知道村长家是从前的“苏区”,他家出过4个烈士,他曾经去过北京参加过毛主席“文革”中的第八次接见,他曾经想入党,但现在,说不想了。
涉及到拍摄中的访问,周层佳的拍摄题材是一个村主任,可问的问题很多,目前的扶贫款发放工作,或村务管理等等,如果他的片子重点是“如何做一个村长”,我和他讨论的提问大概可以包括:日常生活和工作;收入与报酬;如何与书记(村支书)合作;怎么处理选举他的村民、还有来自乡政府的领导的关系;小到最近的愿望和以后大的梦想等。
周层佳和绝大多数村民一样,出生和成长都在农村,现在小镇上和妻子开了家食品杂店。两个女儿,一个读中专,一个读小学4年级。家里的所有收入和希望都寄托在小店上,每天天亮开门天黑关门。按他妻子的话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周层佳好像并不满足这种一眼望到老的生活,这是个希望自己的生活应该发光并且对农村现实种种不公平保持愤慨的人,所以碰上这次村民自治影像计划就自然迎上来拥抱了。这些都和王×、农科、张焕财、老贾等村民作者有类似之处,不同的是,周做人做事习惯低调,不解释不张扬,保持一脸和蔼地埋头想着和拍着。
这些只是在村子里和这些村民作者相处时的很多感慨中的一点。非常庆幸借这次计划跑了些村子,虽然每在一个村子就那么两三天,但通过一个认识的人进入到一个村子,还是有“肌肤靠近”的感觉。以前多次去过山东、浙江、湖南这些省,但都是在城市的水面上晃荡。在路上,也不断认识到这次计划的意义,在和简艺邮件来往时都反复说,这个计划是“在路上”不断修订。如果只是想个好点子或者策划个什么方案,没有具体方法去亲身落实那也打很大折扣。重要的还有,失去了亲身体验这一过程。我这些天都在想,这个村民自治的计划结束以后,是不是还有可能继续下去呢?目前去过的村民作者都表示他们都想继续,他们表示得很朴素,意思就是,希望以后还要联络他们。
11月27日
离开农科居住的广西村子已经三天了,脑子里还经常回放在那里和农科度过的几天场景。大概在走过的那些村民作者中,农科的生活处境算是最无法乐观的,一亩多水田和一亩多布满石头的旱地,还有卖猪仔的收入是全家一年的全部,房屋还是70年代盖的木板与就地取材的石头旧屋,但农科伏在摄像机后拍摄的眼睛非常专注和坚定。他在聊天时说,这个拍摄他是干定了,现在他将近60岁,估计手脚能动还有至少10年,以后的这10年要继续做下去。主要原因和老贾、周层佳等人说过的差不多,就是“终于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东西了”。另外我想应该还有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后半生突然发现一种找到自己的动力。农科不仅这么想同时也在做,我去到他那里,他除了已经完成计划的村民讨论评判如何分配扶贫款的拍摄外,还拍了另外两个想拍的题目,一是一个破败的小学,另一是乡村赌博。我非常吃惊的是有关那个小学的素材拍摄开始是4个小学生沿山路上学的走,镜头跟随后面一直拍了13分钟,非常的稳定并充满耐心,就用这13分钟没有中断的镜头做一个特别的片子也完全有理由。这肯定是完全农科式的拍摄,自顾自的跟随和记录。
农科的朴实、忠厚同时又敏锐独到,北京工作坊期间大家都有了解。呆在他的家乡,知道这些个性并非只是表现在陌生的北京,在老家农村依然如此。在路上走,经常有人过来和他说话,农科总是和蔼点头,慢声细语应答。过后我问他对话是什么,农科说,有的是告诉他卖的猪价钱是否合适,有的是想办下个什么执照有什么办法。看得出,在当地,农科是个不少人希望征求他意见或向他靠近的人。当然,即便是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广西农村,六合彩麻将之类是常见的游戏,也就是那种常见的枯燥与无望生活中的自我麻木和心存侥幸的拼搏。问农科,玩这些东西吗?回答很干脆:从来不。问到农科以后对生活的期待是什么,农科说,还是想能找点钱改变下家庭经济,但每年几百块钱的订报刊钱还是不能省。这个年末,他订的报刊有:《南方周末》、《南方农村报》、《农村科技报》、《文摘报》、《小说月报》。
再说说农科拍的扶贫款分配村民会,拍了两盘带子,详细地记录了整个过程:一个非常典型的广西半山区农村,村民讨论并投票决定谁是最应该被扶贫的人家。最生动的是,投票点在村口的老井前,凳子上放着些碗,村民依次走过,往自己认为代表值得给钱人家的碗里放蚕豆,最后以蚕豆多少来评判。农科的拍摄方法很安静,基本固定在不多的几个位置观察式地记录,没有任何采访和逼近镜头,除了没有往碗里放蚕豆的近镜头和镜头摇移时的不顺畅缺憾外,几乎是完美并且简洁的拍摄。相信这以后会剪辑出一个很有特点的片子。
从农科家出来后,在江西永修县呆了三天,两天在拍选举,一个村的海选,另一个村的正式选举,同时两个村的选举现场各有三个村民(三男三女)参加图片拍摄培训,马上端起相机开始拍。在这里要一直呆到30号完成一个村的正式选举,12月1号回到北京。
资料写作者:吴文光,导演,现居北京。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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