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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2期

从个人出发的女性当代艺术

作者:李 灿 霍 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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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当代艺术界,充斥着以观念主导的男性艺术家,他们总是要把各种各样的想法、观念当作艺术硬塞给观众、读者,他们占领所有的报刊、广播电视乃至网络大喊大叫,他们有时还动刀动枪,比如在八九现代主义艺术展上他们就开过一枪,他们还吃婴儿、钻牛肚、蹲厕所,或者拿天安门或长城来壮胆,动不动就拿脱衣服来吸引眼球,他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何等生猛、深刻、厉害,以致很长一段时间,很多普通人都因此被吓得远离艺术。在普通人的心目中,当代艺术起码首先就显得不亲切、不可爱,与自己的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关系。谁会把一个傻呵呵笑着的大头像(比如方力钧、岳敏君的作品)或阴魂一样的合影(比如张晓刚)的复制品挂在家里的客厅呢?当代艺术始终走不进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于是,他们就走到崇尚意识形态对抗、视中国为古怪国家的某些西方展览会和艺术馆去了,靠着西方强劲资本如伟哥般的刺激,他们似乎如今价格还高昂着。
  但我们也不能因此认为当代艺术全都如此,其实,中国当代艺术还有另一面,而且有意思的是,中国当代艺术的这另一面基本上是由女性来承担的。这也许是因为,比起男性艺术家喜欢以观念来吓唬人不同,女性天生地本能地依赖个人感受与日常经验,她们总是质朴含蓄地表达出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感所悟。因此,她们反倒能贴近日常的生活方式、生存环境,体会普通人的细微心理,天然地具有一种原始的草根性的内涵。最近在成都K画廊举办的《5+3花聚锦官城》的艺术展受到广泛关注就颇能说明问题。这次展览,展出了郭燕、罗敏、廖海瑛、曾妮、符曦等五位成都女艺术家和安琦、杨青、毛进等三位外地女艺术家的近三十余件当代艺术作品,女艺术家们切近生活、贴近日常状态的创作,让人看了感到亲切生动又别开生面。
  这些女画家风格各异,其中符曦粗犷的人像人体,那些夸张的巨大的身体与肌肉,似乎暗示着都市里欲望的膨胀放大,这些欲望总是恨不得铺天盖地,占领一切,把我们的视野全部覆盖。她还有一些作品,则是受伤的女人体,暗示了女性在这个社会里总是遭遇到的伤害,她甚至有过一个展览的名字就叫“伤花灿烂”;而曾妮笔下那些狂欢的吃吃喝喝的醉醺醺的人群和场合,使得生活恍如一场欢宴,但也预示着即将散场的冷清。这些欢宴中的形象大部分又是粗俗的,永远陷在“食色性也”之中,陷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氛围中,陷在勾肩搭背、你拉我扯之中,无法解脱,以至最后,他们要用“我耍故我在”(曾妮作品名)来为自己辩释,同时寻找生活的牵强附会的理由;罗敏则反复描绘着美丽饱满的石榴,但这些似乎总是娇嫩、安静而唯美的石榴,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伤口和裂痕,触目惊心,同时有一种撕裂又缝补的粗暴,寓意着某种脆弱。这也许暗示貌似美满幸福热闹温馨的生活内里,隐藏的那些个伤痛与隐忧,光鲜灿烂的存在深处,永远躲藏着的暗伤、缝隙、危机与隐患……这些女画家的创作,总是从具体现实场景和生活细节出发,直接触及生活本身及其内在本质。
  郭燕的绘画尤其引人注目,她总是通过一系列矛盾与悖论尤其是男女的微妙区别、对比及其关系来认识女性、自我与内心、人性。所以,她直面女性自身的困惑,并将都市里男性和女性之间的亲近又疏离的关系以及人类与世界的相互依存又逃离的关系带了进来,进行审视。郭燕的代表作有《飘》、《浮》等系列,这些作品,均表达着创作者对都市里人与人关系的思考,郭燕在谈到自己的创作初衷时说:“我希望我的作品能表现出人与人、人与城市之间的那种既疏离又相互依附的矛盾关系。即使是热恋的情侣在幸福之中也会充满危机和莫名的伤感,这种伤感其中也包含了我们日益拥挤的城市,荒诞和浪漫并存,哪里才是我们的梦中家园?这些复杂的生存关系也常常让我着迷。”郭燕的这些作品,画面通常很漂亮,紫色、淡红色或浅灰色,给人以梦幻感,赏心悦目。男子和女子均衣着艳丽,沉在睡梦里,他们在同一张床上,床飘浮起来,飞离喧嚣、嘈杂的现实,飘浮在都市之上,如此美丽温馨的场面宛如漂浮在都市上空的梦幻。他们对梦如此沉缅,似乎想将一切琐碎庸俗的日常生活全部忘却。一篇评论这样描述:“在大幅尺寸的画布上,郭燕挥洒着梦幻、奢靡而又神秘的紫色来诉说自己对幸福人生的梦想和淡淡的乡愁。紫色,这个最属于女人的颜色,被她令人心惊的用尽。在每个画面上,层层叠叠的紫色勾勒出一个又一个都市男女的温柔梦乡。”但这看似和谐的青年男女,这情侣一样亲密的人,他们又是同床异梦的,似乎彼此不相干的,他们在梦中各自分离,甚至是相互背离,这样的视觉效果给人震撼。这些男女,永远穿着时尚华丽,姿态清晰,甚至一个招式、一个姿势、动作均有款有型,却眉目模糊,难以分辨,隐约暗示着现代都市人的迷惑与含混地带。可以说,在郭燕这些唯美的非人间的梦幻世界中,其实蕴涵有多重层次与悖论:都市现实与梦幻、男人与女人的看似和谐与同床异梦,都市人的外表光鲜与内心混浊……使得郭燕的绘画具有无限阐释空间与艺术魅力。
  成都是中国当代艺术的发源地与发生地之一,也被人形容为“当代艺术的温床”,其源泉被认为是来自其随意闲散的生活态度、自在野味的存在方式以及边缘但又并不封闭的文化环境。而且奇怪的是,它一直与主流保持某种距离。上世纪八十年代,成都开启的两个艺术方向影响至今,一个是罗中立那样的纪实性的绘画,《父亲》的刻骨逼真令人震撼;一个则是何多苓代表的幻美风格,总是以女性为主题,风格极端唯美轻柔,梦幻般的意境,耐人寻味。重与轻、纪实与虚拟、现实与梦幻、最底层世俗的与最超越超脱的……就这样矛盾而统一地存在于成都这块土地上。这一次《5+3花聚锦官城》展览显示的个人体验、草根性活力、生活趣味与梦幻向往再一次融合集中出现于成都,也许并非偶然,甚至可能对艺术有重大意义。
  与郭燕她们这样追求着贴近于日常现实生活与专注于自我世界的女画家其实不在少数。比起男性,她们往往更能忠实于自己的个人感觉感受,比起外在的理念和观念,她们更信赖自己的经验、亲见亲历,她们往往就从自己出发,从自己的身体出发。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的女画家陈淑霞的作品,总是以自己(或者说幻想中的自己)为模特,小眉小眼的小妇人,普通模样,似乎有些小小哀怨与自恋的女人,表面是安静、顺服的样子,但总是缩在自己的空间里,把自己包裹起来,让别人猜不到她的内心,看不到她的真实面目。她的大量作品,就是描绘这样的女性面目和状态,那些女子,外表是家庭妇女或上班一族的形象,是贤妻良母、规矩员工的形象,但她们出现的形象,却总是穿着睡衣,在闺房里,在梳洗镜前面对自己、自我观察、自我欣赏、自怜自悯又自我陶醉的模样。这种样子,让你觉得她们其实总是有一点点独特的自己的内心守候的,一点点属于自己的趣味,一点点个人的自我秘密。她们始终守护着一个似乎有点封闭的心灵空间,她们的自恋自爱有意无意间表露无遗的,这是众多女性最真实的时刻,最自然的自我流露。让你同情,也能理解。
  确实,在这样一个表面竞争开放的时代,女性其实是弱者,是相对保守者,她们所能退守的空间,其实主要就是闺房。她们一个人呆在闺房里的状况,也许是她们最真实的状况了。这也许是陈淑霞那些看上去并不是特别美貌和艳丽的女性,却打动无数男人女人的原因。因为她使女性看到了她们真实的自己,让男性了解了另一个世界。而陈淑霞本人,也是一个与外界来往不多,始终沉醉在个人艺术世界中的女画家。有评论家称陈淑霞采取的是一种“陌生化”的技巧,她不断地细腻地描摹着真实的生活与人。但就在不断地执着地描摹中,真实的生活与人竟然变异了,变得我们自己都陌生了,不认识了,但有一天突然悚然一惊,或许,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与人,这种“异化”,才是本质。我们看她的绘画时,就有这样一种感觉,让人不得不正视,但又心中惶惑害怕,这就是我们自己吗?这不正是我们自己吗!这是一种让人为之一惊的“颤栗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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