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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3期

与达尔文商榷种族灭绝原因之原因

作者:摩 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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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那些准传教士的集体死亡是由生活条件的改变导致的,可是绝大多数原住民并没有像这些不幸被选为传教士苗子的人那样,突然来到几百几千公里之外,在另一个陌生的生物圈中不知所措。这些原住民除了少数人充当西方人的仆人、工厂的工人,多数人基本上保持着传统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可以断定这些人食物结构的改变,是非常微小非常缓慢的,仅仅这么一个因素足以让妇女不生孩子吗?
  何况还有完全相反的例子。达尔文认为,殖民者与原住民杂交可以产生生物学上的优势,有利于当地人口的增长。我引用达尔文的原文来说明问题:“塔希提人和英国人所生的杂种子女,在移植到匹特开恩岛之后,增加得非常之快,以致不久以后岛上就有人满之患,而于1856年6月,不得不再转移到诺福克岛。当时这批人包括60个已婚的男女和130个孩子,共194人。在诺福克岛上,他们增加得也快,尽管其中有16个人于1859年又返回匹特开恩岛,其余,到1868年1月,增加到了300人,男女恰好各占一半。试想,这和塔斯马尼亚人的例子相形之下,是何等的一个对照呀:诺福克岛上由杂交而来的岛民,在短短的十二年半之中,从194人增加到300人;而塔斯马尼亚人,在十五年间,从120人减少到了46人,而46人之中,只有10个孩子。”
  然而达尔文显然忽略了一些重要问题,他根据这个例子所推出的结论,可能跟事实相去甚远。
  首先,那些有机会跟英国人做爱和杂交的塔希提女子,她们的食品结构、物质生活条件、生活习惯,一定比依然处于传统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中的其他地区的女子具有更大的改变,这种改变为什么没有影响她们的健康状况和生育能力?第二,那些千里迢迢来到太平洋地区征战的殖民者,完全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的生活条件、生态环境乃是人体寄生微生物的改变,比任何原住民的改变都大得多,为什么他们的健康没有因此恶化?他们跟当地女子所生的孩子,如果机能和习性接近母方,那么,他们就应该像母方绝大多数原住民那样郁郁而终,如果机能和习性接近父方,他们就应该因为生态环境的更大改变而更加萎靡不振。可是,他们偏偏活得生机勃勃、精神饱满,跟那些殖民者本身一样疯狂繁殖,最后占满整个印度洋地区和南太平洋地区。其中的奥秘真的能够从生物学方面去探寻吗?
  我看不是。殖民地原住民悲惨命运的最根本的奥秘,应该从文化和精神方面去寻找。他们最后灭绝的直接原因是妇女失去生育能力,到这一步为止达尔文无疑是正确的。而关于这个原因之原因的追究,达尔文则有点“唯科学主义”,甚至有点“唯物质主义”。对于人类的精神存在,就此问题而言,达尔文漠视得太彻底了。我们不妨想一想,在几千同胞尸横遍野的大屠杀中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一百二十个塔斯马尼亚岛民,他们还是普通意义上的“人”吗?一个村姑因为亲眼见她哥哥为了抢夺食物杀死了他们的叔叔,从此就发疯了。一个母亲因为突然失去儿子而发疯了。一个每天必须饮食三顿的人,因为突然降临的灾难导致的巨大精神痛苦而可以整整一周不吃不喝。一个女童因为父母离异而长期患上腹泻的毛病。所有这些例子说明,巨大的恐惧或者情感痛苦,可以迅速改变一个人的生理机能、理性和神经系统。经过这种改变之后,一个人的性格和人格乃至生理机能进入完全不正常的状态。那些从亲人的血泊之中幸存下来的塔斯马尼亚岛民,经受着如此惨绝人寰的恐惧和痛苦,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精神气质、生活愿望、对民族神的坚信等等精神方面必将出现重大变异。他们的神经系统、信息反应系统、整个内分泌系统以及排精排卵系统等等,也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障碍和抑制。他们对于生命尊严的体验、对生活诗意的感受将会全面崩溃。就生育问题而言,他们想来还不至于完全不交配,但是由于正常精神生活和生理机能的崩溃,交配已经很难导致怀孕的结果。
  最大的问题是,部落与部落的竞争对抗中,他们在社会组织、技术水平上都很接近,即使某个民族一时受挫,总还有报仇雪恨、复兴壮大的希望。可是,西方殖民者的社会组织能量、武器装备、技术能力,对于那些海岛上的原始民族来说,简直像天神一样不可把握、不可思议。如此不对称的能量交锋,如此无法描述的惨痛失败,别说无力复仇,连弄清楚这些高鼻梁的敌人究竟怎么回事也不可能。一个奄奄一息的民族,被如此深重的屈辱和如此深广的绝望所笼罩,他们除了唯求一死,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望呢?
  当代学者常常喜欢拿集体无意识说事,不是没有道理的。个人的潜意识会主宰个人的意愿和命运,集体无意识也会主宰集体的意愿和命运。塔斯马尼亚岛民的悲惨遭遇,如果落在个人头上,这个个人早就自杀一百回了。塔斯马尼亚岛民的生育力下降,我看真正的原因就在于这个民族由深重的绝望意识所激发起的唯求一死的死亡意志。生存本能与死亡本能本来就是一张纸的两面,当这个民族的生存本能无力实现时,他们只能通过死亡本能的实现而得到解脱。
  塔希提人的命运可以作为相反的印证。塔希提人之所以生机勃勃,原因正在于他们的精神生活已经适应,因而生理机能也基本实现了平衡。想来他们跟主流社会(殖民者)比较亲近,彼此关系比较和谐,受到主流社会较多的认可和尊重。因而他们对于生命尊严的体验、对生活诗意的感受、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精神气质、生活愿望、对民族神的坚信等等精神内容,没有因为殖民者的侵入而受到严重破坏,于是他们就能保持正常的生活和正常的发展。据说有一位美洲印第安人说过一句极为深刻的话,这位印第安人祈求这个世界说:不要走得这么快,请等一等灵魂。塔希提人的幸运在于:由于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和尊重,他们的灵魂适应了过来,终于度过了那个生死之坎。
  塔斯马尼亚岛民没有这样的幸运,所以他们选择了种族灭绝。这显然是被迫的,是殖民者的刀剑造成的,在某个特殊的角度上,又确实是主动的。一个个人可以为了捍卫灵魂而宁愿折断自己的身体,一个民族也可以这样。
  
  摩罗,作家,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耻辱者手记》、《大地上的悲悯》等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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