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从容 作者:Joy King email:joyking@netease.com 把酒祝东风, 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年携手处, 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 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 知与谁同? --欧阳修 《浪淘沙》 如果,真的天上的星月可以为证,岸边的杨柳也有灵性的话,那么我会告诉 他们:这一季,我愿陪你走过。 --Joy & Rain (一) 转眼之间,圣诞节快要到了。我仍无牵无挂地做着我的跨世纪王老五--不是 我不牵挂别人,而是别人不牵挂我。觉得自己竟像网络上的垃圾邮件一样,被过 滤器毫不留情的过滤掉。心里痛痛的,仿佛伤口上被点上了酒精一样,"腾"的一 下,心里一缩,该痛的地方却慢慢地麻木了。也许在潜意识中,我这个人有些自 虐的倾向,就像小时候,喜欢一个人走在漆黑一片的弄堂里,被偶尔传来的声响 吓得手脚冰冷。或者是在挠破了的蚊子包上滴上痱子药水,感受那种因痛楚而产 生的五脏抽紧的感觉。不过从理论上说,自虐本身并不是病态的表现,只有当其 对载体本身及其周围的人产生精神或肉体上的危害的时候,才能作为精神障碍的 一种病理表现。从这个角度而言,我可以算个健康的人,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 理上,我都是一个健康的大学女生。而因为我的健康,我必须在和Stan分手之后 努力的维持自己漫不经心的态度;也因为我的健康,我必须在无意遇到Stan时, 保持自己脸上的笑容直到僵硬,我他妈的累不累?Joy讲的很对,典型的死要面 子活受罪! 但奇怪的是,有时候觉得我真正缺少的不是承认不舍放弃的勇气,而是对这 份感情可否挽回的信心。在内心深处,说真的,我对我和Stan的感情评价只有四 个字--一场误会。一切全都是误会,是在一个特定的时刻、特定的场合,Stan误 以为他对我的亲近感和投机感是喜欢;而我也误以为我当时的慌张是心动的表示, 如此而已。而此后所有的一切念念不忘,都只不过是心高气傲的我不愿接受这样 一个事实罢了--Stan从未真正爱过我,我只是在他寂寞孤单时的一种慰籍而已, 兴许如果当时他可以通过网络来排解无聊,我们也不会有所发展。 多可笑,又多可悲,原来我在Stan的心中只不过是一种替代而已,替代他心 爱的绿茵场。而最终,我的替代仍是一场失败。 Stan曾说,一个人在寂寞的时候特别容易找到心上人,我曾傻乎乎地追问, "那么他如果有朝一日不再寂寞了呢?"Stan当时并没有回答。而现在,我想我也 已经得到了答案。 分手近八个月了,我想我很寂寞,可我仍没有找到我的心上人。从这个角度 而言,Stan当初的理论是有局限性的。我只好天天在宿舍里陪着Fiona,两个人 坐在一张桌前互相无所事事,很少说话,更很少说真话,我的真话全都写在日记 里了,连床上摆着的那只九八年圣诞节Stan送我的小熊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尽管我每天晚上都抱着它睡觉。 Joy从全国辩论赛回来之后,我每天都逃出宿舍去和他聊天,什么都聊,聊 我和Stan的事,聊他和Miki的事,甚至连我喜欢用哪个牌子的洗发水也聊。Joy 成了我最亲密的朋友,以致于Fiona她们都误以为我准备向Miki借用她的男朋友 来打发时光,我没有--我只是在天冷的时候,向Miki的男朋友借用了一条围巾而 已。Fiona甚至于和我打赌,赌我2000年前一定会在谈恋爱,而且她还和Polar她 们掷骰子决定我的下一任男朋友是Sea,是QQ,还是Joy。 Sea是不可能的,他那么害羞,那么腼腆,更何况他又和Stan同寝室,就算 我再自私,再不仁义,至少该为别人着想一下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害Sea被 人骂"第三者插足"总有点良心上受谴责。 QQ更没希望了,精通电脑,会弹钢琴,又会拉小提琴的他连英文也是顶呱呱 的,这样一个全才光瞪他3分钟就会让我有自卑感。再说,他的性格也叫人难以 把握,私底下仿佛跟你蛮亲近的,可以到公开场合就像你替他丢了脸面似的,连 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怕别人知道你们有什么交情,吓! Joy嘛,我更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了,人家已经佳人在怀,不亦乐乎了,我 没兴趣在他和Miki当中插一脚。横刀夺爱的事我从来不做,因为我总懒得磨那把 "刀"。 所以,我仍是单身,每天一个人在教室、宿舍、食堂之间荡来荡去,偶尔去 Rocky,或者Joy那边蹭蹭饭,顺带着研究研究Stan的同学看到我以每半周一个的 速度更换"饭友"时的惊讶表情。 我不是定不下来,其实我已经定下来了--不谈爱情,也不想谈爱情,除非…… Stan回到我的身边来。 圣诞节又要来了,远在清华的Regine写了贺卡来问我有什么计划,"和'他' 共渡是一定的吧!这下要浪漫死掉了!我呢,当然也会努力的。总之,世纪末的 圣诞一定不睡觉。"你不睡我睡!拜托,都什么年代了?WIN95都已经升级到 WIN98了,居然还提那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圣诞节晚上我不睡觉,难道去纪 念我和Stan分手整8个月吗?--想想自己也吓一跳:8个月了,居然要8个月了, 我还在傻乎乎地等我和Stan的结局吗? Miki来了我们学校,也许有什么关于我和Joy的流言蜚语传到她耳朵里了, 真该把那些嚼舌头的给千刀万剐了,免得他们祸害别人。Miki真的紧张起来了, 我看她有空的话会每星期往这个乡下地方跑的。于是有点做贼心虚似的,我和 Joy准备"绝交"。 "很多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不管我们承不承认这一点。"Joy在Miki走后 一脸严肃地说。 "我们吃一顿绝交饭吧!吃完之后各不相干。"我心里有点酸酸的,女朋友到 底是比好朋友重要,他小心翼翼地要保护她不受伤害,我又算什么呢? "听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们很相像,是一类人!也许我再也不会 找到像你这样一个好朋友了。"天哪,他的眼睛快要融成水,汇聚到我的眼睛里 来了。"你是一个好女孩儿!是最好的女孩儿!"如果最好的女孩儿必须为了别的 女孩不受伤害而"牺牲"自身的话,我宁愿做个坏女孩儿。 "别弄得后会无期似的!"我笑了笑,"绝交后还可以建交的嘛!多吃几顿饭 有什么不好?"我崇拜自己的口才,"也许两个人绝交,以后的建交饭就有四个人 吃了呀!哪有这么沮丧?别弄得我好像没人要似的!" Joy没话说了,他一定知道我在死撑,哪有少一个好朋友还能这么洒脱的人? 更何况他已经是我的精神支柱了。 "我仍会关心你的!"他闷了半天,"在心里!"他加上了这句。 平安夜,也许是个黄道吉日吧,我们选在这天晚上吃我们的绝交饭,也许他 还能陪我去天主堂听一场唱诗班音乐会。而明年的圣诞节,我便有两件事可以纪 念了-- 和Stan分手二十个月;和Joy绝交一年。 朋友和恋人毕竟是不同的,再好的朋友也只能用"绝交"这个词。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化妆,但我确确实实这样做了。黑色的睫毛膏,墨绿色 的眼线,荧绿色的眼影,肤色的唇膏。化妆实在是累人的事,好在我兴许有化妆 的天份,几下就涂好了。感觉有点像小时候画水粉,我总比别的学生早半小时交 课堂小品,只不过这次画的是自己的脸。只是平安夜而已,我不是去约会,我是 去吃绝交饭。 最后一次端详自己在镜子中的脸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等它响了三下之后 才去提话筒,是Joy的声音。 "你下来吗?我在你们楼下。" "好的,马上!"我轻轻的挂上听筒,比上眼睛起了口气。然后对自己笑了笑, 大声说了一句,"好了,有饭吃了!"然后拉开房门一蹓烟地下楼去了。我没注意 到自己闭眼睛时,眼睫毛上粘着的一些荧绿色眼影粉掉到了颧骨上,在那里闪着 光。 Joy斜靠在海报栏前的一棵大树上,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一枝燃了一 半的烟。天色已经暗了,树冠在地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我惊奇的发现:冬天到了, 这棵树上居然还缀着不少绿叶。Joy在那阴影之中抽着烟,有点像经典爱情片中 的镜头,男主角慵懒地吞云吐雾,烟头那一小团红光在黑暗中一亮一亮的,黑黑 细细的烟丝在那红光中燃烧,散发出一种叫人心烦意乱的味道。他看到我后,掐 灭了烟,随手一弹,将那半截烟弹落到地上。 "乱扔烟头是要罚款的!"我走向他,明明想开句玩笑,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很漂亮嘛!特地为我化的妆吗?"Joy端详着我,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他伸出了手--是朝我的脸伸出了手。 我退了一步,本能地躲开他的手,但退的同时,我发现了我这么做纯属多余。 Joy的手,在我退的同时缩了回去。"你的颧骨上粘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他有 点尴尬地看了看左右两边。 "什么?"我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还有吗?" "没了,其实有了也挺好看的!"他说。 "现在不好看了吗?" "不是,蛮好看的!"全国辩论赛亚军队的辩手哎,说话居然有点慌里慌张的! "到哪儿去吃我们的'绝交饭'呢?" "刚才Kitty他们打电话过来了,"他顿了顿,"让我们一起去辩论队的饭局! " "我们?" "我们!你和我!" "他们有什么居心?"想起Kitty他们辩论队那拨人看见我和Joy聊天时不怀好 意的阴笑,我心里有点发毛。 "没什么的,只是一群好朋友一起开个Party而已,反正大家都熟,一起去吧! 就在Gaffy的小店里!" 我没有再拒绝,反正对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在哪儿吃饭,和哪些人一起吃 饭对我来说根本不是关键,关键是吃完这顿饭,Joy和我便不再是好朋友了,是 --陌生人。 Kitty他们把饭局订在十点,六点到十点,还有四个小时。也就是说,还有 四个小时我们才会吃绝交饭,我偷偷看一眼Joy,他脸上没什么异样,正在和 Sherry说笑,唯一的不同是他每五分钟会抬腕睨一眼手表--这也同时说明,我绝 不止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真奇怪,我们是好朋友,是铁哥们儿呀,可我心里的感 觉却像要失去一个恋人一样,竟有点酸酸涩涩的。Kitty点了Gigi的《胆小鬼》 要我唱,"喜欢看你紧紧皱眉,叫我胆小鬼,你的表情大过于朋友的暧昧……"歌 词竟有点点暗示什么的味道,Sherry、Davy他们偷偷地在一边笑,他们不是故意 要整我吧! 四个小时的活动丰富多采,唱了两个小时的卡拉OK,又拦了计程车去溜冰。 我一定玩的很疯,因为我唯一记得的事是Joy在拉着我这个初学者溜了一圈后, 居然扔下我一个人不管了,只留了一句,"你总要自己学会去走!"作为交代,我 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别指望我会哭,我没那么不争 气,接下来我一个人在场子里手舞足蹈了近两个小时,只摔了一跤。 回去吃饭时,计程车的后排被塞了四个人,Joy被放在我和Sherry的当中, Sherry的另一边是Davy,小小的空间里四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Joy的手揽着我 的肩,而我侧坐着,整个身体都几乎偎在他怀中,想想这个姿势也实在是暧昧, 难怪Sherry挤眉弄眼地迸出一句:"你们不止是精神的亲密嘛!" "我们要绝交了!"Joy说这话时颇有点幸灾乐祸。 "这下对不起大家了,盼了那么久,也没盼出什么新闻来!"在调侃这方面我 永远都会和他有默契。 回到饭店是九点五十分,十点整的时候,一桌七个人都齐了:Joy、Kitty、 Sherry、Davy、Gaffy、Solemn和我。 桌上清一色都是白酒:孔府、红星二锅头、神仙……品种繁多,可惜我从来 都分不清它们有什么不同。一言以概之,就是白酒,世纪末的圣诞节,大家看来 都要疯一疯。 "Rain不会喝酒的,给她一杯水就行了。"Gaffy要给我倒酒时,Joy拦住了他。 "哦……"在座的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真的……"我急急忙忙的辩解反倒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Rain真的不会喝,她对酒精有点敏感,喝一点就晕!"Kitty总算是讲了句 人话,而Gaffy他们这才放过我。 每个人都握着杯子,杯子里清澈透明的液体不停地减少,又增多。看着眼前 杯盏交错,人人脸上都浮上了红晕,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笑声,空气里飘着浓重 的酒味。边上的Joy已经连着喝了三杯了,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阴郁,别人在说 笑,而他则如置身事外一般,垂着眼睛,只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偶尔附和着别 人笑几声,在我听来也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在想什么呢?是Miki吗?一定是了, 世纪末的圣诞节,他原是想陪Miki共渡的,只是因为Miki的日程临时改变,他才 决定陪我吃绝交饭的。我们是相像的,这么喧闹的地方、这么多的人,可我们仍 是孤单的,我孤单,他也孤单。那么Stan呢?他孤单吗?圣诞节又到了,他在干 什么?也在外面的小饭店和朋友喝酒吗?他会想到我吗?会想到去年圣诞我们一 起渡过的情景吗?--不会的,他不会的,他怎么会想到我呢?我是他记忆中需要 永远尘封起来的那一页,如果可以,他宁愿把我像垃圾一样从心底扫除出去,又 怎么会记起我来呢? "这杯你一定要喝,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我不知道Gaffy是否有点醉或者 是有点借酒发疯,半小时以前Kitty和Joy不都告诉过他我不能喝酒的嘛!我转向 Kitty,她正和Sherry小声说话,再看看Joy,他正出神地看着杯中的酒折射出的 光彩。 "你别看Joy嘛!要是不敢喝,你就明说嘛,反正你是女生,没关系啊!" 明知道Gaffy在激我,可我仍要上当,二话不说,拿过酒杯就往嘴里倒。一 股辣辣的、热热的味道滑过咽喉,进入食道,最后烫到了我的胃。喝到一半的时 候,我手里的酒杯被Joy一把夺了过去。 "她不能喝,我替她喝!"他不是替我喝,他在为Miki烦恼,我怎么会看不出 来呢?而我呢,连为我烦恼的人也没有了,我只是一个人,失去了,得到了,又 失去了。也许是注定的,我留不住我所喜欢的人,注定我只能是一个人,渡过我 生活中所有的悲喜。 谁说我不能喝酒?谁说我对酒精过敏?我什么事也没有。我还可以再喝。 也许大家都有点醉了,除了Joy开始还阻止我往自己的杯子中满酒,其他人 都根本没注意到我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渐渐地,脸开始热了起来,脑子里Stan的影 子也多了起来。就真的可以解愁吗?为什么我还没醉呢?我抓过了离我最近的酒 瓶,空了;再找一个。 "你不可以再喝了,已经喝太多了!"Joy的声音仿佛有点遥远。他终于关心 我了吗?可惜,这顿饭之后,我连这个朋友也要失去了。 "不会喝酒不要硬撑了,何必呢?"Joy看着我。 "我没事,很清醒!"我笑了笑,很冷静,也很好,"对不起,我出去透透气! "站起来时,天地仿佛抖动了一下。我扶住了椅子,连椅子都仿佛在摇。我知道, 酒劲开始上来了。我不可以在这里出丑,我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好在我的座位离 门很近。 外面的空气微微有点湿,没有风,也不觉的冷,我仰头看着天,有星星,亮 亮的,真的像童话书中写的那样,像蓝丝绒上缀着的钻石一般诱人。Stan以前最 喜欢看星星,我们曾在寒冷的夜晚,在体育场看台的顶棚上架起天狼望远镜,看 木星上的光斑,看土星上的光环和围绕它的卫星。我们有过一样的梦想,要在半 山腰上选一幢有着半球形玻璃顶的房子。每当晴天的晚上,可以看星星,雨天可 以听雨点打在玻璃上声如珠玑…… 眼泪,慢慢从眼角滑落下来,虽然我抬手不停地擦,可眼前仍是渐渐地模糊 了。 "Rain,你去哪儿?"Joy的声音。什么叫"你去哪儿?"我没听懂,也不想听 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我不该把我的烦恼再强加给别人。 "Rain,你别走了!"我在走吗?很好,我走得挺稳,这证明我没醉。 "前面是马路,你停下来!"我又没醉,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Rain!"我被Joy一把拽住了,"你究竟要去哪儿?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多久了? 我们已经离开Gaffy的店很远了!" "我想去哪里!"我指着前面,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但是前面灯火辉煌, 那里一定不会孤单。 "已经太远了,我们回去吧!Kitty、Solemn他们会着急的!"Joy不由分说, 拖住我往回走。 "我不要,我不会去……"我想挣脱Joy的手,我不回去,回去干什么呢?那 个地方,叫我觉得孤单,我不想去那儿。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回去听Sherry他 们拿我开涮吗?我只想一个人,我宁愿一个人呆着,没有人可以和我分享我的世 界,还有我的Stan--不是,Stan不是我的,没有人属于我的,Stan,还有Joy。 Joy一把抱住了我,紧紧地抱住我,我的脸埋在他的胸前,眼泪疯狂的流出 来,头很沉,脚有点发僵,我没有力气挣脱,我也根本不想挣脱。渐渐的,意识 开始飘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Joy的声音在耳边响,"十二点了,Rain, 十二点整了,世纪末的圣诞节。Merry Christmas。" ………… (二) 结束了,都结束了!四分之差,使我们和全国冠军擦肩而过。而留给我的, 也许只有一脸的失落:终究,我仍然只是替补,全国大赛的辩论台仿佛那么近, 可离我依旧遥远。我所得到的只有失落。不,不止这些;这两个多月还留下了一 份珍贵的礼物--Rain。有点惊讶,不是吗?这个曾经被我贴上"嚣张"标签的女孩, 居然成了我的红颜知己。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只是我偶然中发现,在无人注意的 时候,她明亮的眼睛居然会黯淡,有点像……像我。于是,我对他说:"其实你 并不快乐!" 就这样,我成了她最忠实的倾诉对象。即使集训时,每天我也会打几个小时 的电话给她,倾听她对我诉说着她对Stan的怀念和对他的爱。于是在我的身边开 始总是多了一个酷酷的女生--就是她,Rain。记得还在集训时,有一天休假回闵 行,陪着她一起在天台上喝酒。这家伙,明明不会喝酒,却偏要打肿脸充胖子, 才两罐啤酒就把她醉得晕晕乎乎的,扑在我的怀里痛哭起来。也好,她也真的撑 的太苦、太累了!真的应该让她卸下厚厚的面具,把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 的委屈通通都发泄出来。 "流星!……"一颗流星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在它消失前的一刹那,我许下了 两个愿望,都是为了Rain…… 一切真的很好,因为我发现有很多话,我连Miki都不愿意告诉,可是我却想 告诉Rain。也许极端相近的个性,使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秘密。她的喜怒哀乐, 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我的心。 然而,事情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起了变化…… Miki的电话渐渐地多了起来,似乎每天我的拷机都会准时响起。她会突然打 电话找我,让我去陪她;她会牵着我的手,陪着我在外滩一起欣赏我最钟爱的" 万国建筑博览会";她也会依偎着我,坐在人民广场的喷水池前,看着水柱随着 音乐的律动涌起落下;她还会穿着白色的长裙却猛地冲进水幕中,在那里欢快的 又跳又叫--只是最后的结果是害得我搂着她,用体温烘干了那条我最喜欢的长裙。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又在提醒着我些什么。在Miki离开我们学校后,我对 Rain说:"一切都改变了!" 于是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我们绝交吧!"为什么呢?难道是为了Miki吗? 也许,毕竟她才是我的女朋友;毕竟,我对她总有一份歉疚--因为在她高考失败, 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在全国各地游山玩水。真的应该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就这么定了,让我们吃一顿'绝交饭'吧!"Rain说。 "'绝交饭'?好怪的名字啊!也真的亏你想的出来。"我说,"那就平安夜吧! "其实平安夜原本是该陪Miki的,可是她的父亲回来了--她的父亲是搞销售的, 高薪的副产品就是一年中有300天在全国乃至全球各地奔波。她说,她要在家陪 她的父母。 1ademeao年12月24日,世纪末的平安夜。是该和Rain绝交的日子了,过了今天, 我们就将形同陌路了!也许她并不在意,在她的心里早已小的只容得下Stan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我的位置呢?可是我在意,我即将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知己, 但表面上永远都对任何事漫不经心、仿佛毫不在意的我,却不能表现出来。 背着书包,在校园里毫无目的的游荡,"绝交"这件事使我今天对任何事都提 不起任何兴趣。 在湖边,我偶遇了Kitty。 "今晚有个Party,我们辩论队的人再聚一聚吧!你和Rain一起来吧!六点在 Gaffy的小店。" "好,一定去。"漫不经心的我随口答道,"反正和她在一起也只能是最后一 天了,大家热闹一点也好。" 躺在草坪上,享受着冬日里宝贵的阳光,驱散我心中的郁闷,拷机却不合时 宜的响起,是Miki。 "找我干吗?"就近找了个电话,打回电。 "刚才是不是你打拷机找我?"Miki一副很急的样子。 "不是,……喂?"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盲音,"什么吗?难道急 的连一句Merry X'mas都没有吗?"我也重重挂上了话筒。我知道,Miki需要我, 但只是在她有事的时候。那如果没有的时候呢?似乎一句"没事了吧?"就挂断电 话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想我对她有点失望了。可是我呢?不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号称如果想不起来,我会一个月不给她打一个电话、写一封信的吗?天哪, 有时候想想这哪是恋爱啊! 抬腕看表,该去叫Rain了。点一支烟,倚靠在树旁,顺便瞄着海报栏上张贴 着乱七八糟的海报。记得她说过不喜欢看我抽烟,"管她呢?过了今天谁还认识 谁啊!" 她下来了,化了妆,蛮漂亮的样子。 "很隆重吗?还为我化了妆。"我调侃道,"咦?脸上亮晶晶的是什么?"我伸 出了手,突然又顿住,我想干吗?何必呢。 "嗯?"她用手擦了擦,"还有吗?" "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挺好看的。"SHIT!我怎么会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竟然一副害羞的小男生想要对心目中的"白雪公主"表白时,慌慌张张、面红耳赤 的样子。 不管是手足无措,还是面红耳赤,我还是把我的"白雪公主"生拉活拽到了 Gaffy的小店--也是想借这里喧闹、欢快的气氛去冲淡离别的忧伤。 "人齐了吗?"我左顾右盼。 "没有,Solemn和他的同学有聚会,他十点才过来。"Kitty总是对Solemn的 行踪瞭若指掌。 "啊?那还有四个小时呢!我们玩什么呢?" "卡拉OK啊!我这儿有,谁来唱?"Gaffy这店果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倚靠在门边,冷眼看着这一切。很开心,很热闹,不是吗?那Miki呢?陪她 父母的同时,有没有偶尔想起我呢?不,一定没有。不然,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 没有呢?Miki,Merry X'mas。 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Sherry闲聊,可是我却不停地扫一眼手表,时间过 的真慢啊!可是,时间也过的太快了,我和Rain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也许,我真 的该和她去听唱诗的,因为这样,我们可以一起静静地走完最后能够属于我们的 时间,在12点时平静地互道"珍重",然后各走各路。 "喜欢看你紧紧皱眉,叫我胆小鬼,你的表情大过于朋友的暧昧……"嗯,什 么时候Rain开始唱歌了?我想我刚才是有点走神了。抬起头,还没等我搞清楚状 况,却发现Sherry、Davy他们在盯着我阴笑!天哪,他们不是想整我吧!算了, 整就整吧,反正再过五个小时就绝交了,"谣言止于智者!"自嘲中却充满着失落 与无奈。 从溜冰场回来时,快十点了--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去溜冰了。其实,我的水准 也只够保证我在遛圈时不至于跌倒。可是那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硬把更"菜"的 Rain塞给了我,"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搞定吧!"让她自己学会走吧,毕竟过了今 天,我就不能为她做任何事了。 回来的路上,记程车的后座居然挤了四个人。没办法,只能把Rain搂进了怀 里--以节省空间。可是Sherry却意味深长的传来一句,"你们不止是精神上的亲 密嘛!"什么、什么、什么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懒得理她。 世纪末的圣诞,是该好好庆祝,不是吗?我出神地看着酒杯中的酒,其实我 一点都不喜欢酒,不,一点都不。可是我却迷恋烈酒涌入喉间那一刻的感觉:温 暖,不,灼热了我的身体,也刺激了我的神经,深刻地让我感受到自我的存在。 咦?Rain怎么也拿起酒杯了呢?Gaffy这头……,不是刚和他说过Rain不能 喝酒的吗?Rain,千万别上当,他是在激你的。可是,Rain一饮而尽。算了,只 有一个小时了,只要她快乐,随她去吧!更何况,我自己也够烦的了。酒杯满了 又空了,又被斟满……周而复始,有如生命的轮回,生生不息。我想,我都有点 麻木了;可是,我却又为什么这么清醒。 那Rain呢?她也在一旁一杯接一杯的倒着。不行,不能让她再喝了!!!我 一把抢过了她的酒杯,把剩下的酒倒进了咽喉,流进了胃。"Rain,够了!你不 能再喝了!"我想劝阻,可是Rain却置若罔闻。"何苦呢?你知不知道有人看到你 这样会心痛的,你让我怎么放心地离开呢?" 她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往外走,"她会去哪儿?"我一把抄起衣服也冲了出去。 夜风,凉凉的,吹在脸上让我头脑一清。Rain在那儿,摇晃着向前走。我想 她要一个人静静的,好让她去追寻心中的Stan;其实,在Rain的身边永远都有人 在关心她,愿意照顾她,可是Stan的身影却笼罩住了所有的人,每一个人都只能 生活在他的阴影里--在Rain的心中。当然,其中也有我。 她越走越远,"Rain,你到底要去哪?"我想拽住她,可是被她一把挣脱,不 看我一眼,继续向前。我又追了几步,拉住了她的双臂,"不要走了!"Rain抬起 头,终于肯看我了!突然,她放声尖叫,吓得我立刻松开了手,跳开了好几步, "不行,我不会再让你走了!"我又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在哭泣;她在我的怀中哭泣;她在我的怀中无助的哭泣。"哭吧,也许哭 出来,你会好受一点。"我只是静静的搂着她,抚着她的发,给她我无声的支持 与鼓励,也不管这是不是她最想要得到的。 不知不觉,十二点了。圣诞节在她逐渐微弱的哭声中降临人间,"十二点了, Rain,十二点整了。世纪末的圣诞节,Merry X'mas!"真的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也真的不希望当清晨到来时,我却猛然惊醒:我已永远失去了我最心爱的Rain…… 好不容易把Rain架回了小店,放到里屋的床上。她刚躺下,却又蹦起来对我 说:"我要Stan,你帮我去找他!告诉他,我想他!" "好!好!好!可是他说不定已经睡着了,不如明天吧。" "不要,你去帮我找他,我要他!"她都已经开始大叫了!我想,她是真的想 见他;我想,我也应该帮她去完成--既然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能为她做点什么了。 可是当我真的从朋友那儿借来手机,回到这儿来的时候,她却已沉沉睡去,怎么 也叫不醒了。 Kitty他们要走了,大家对已经熟睡的Rain束手无策,一致公议把我留下照 顾她。 站在床前,静静的看着她,良久……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真的太累, 她睡的真香、真甜。 希望明天,不,过了十二点已经是今天了,会有个好天气;希望今天能带给 她一个全新的开始;希望从今天开始,她的天空不再阴云密布,从此阳光明媚; 希望过了今天以后,她还会偶尔想起我…… 也许等到黎明到来,太阳离开地平线的那一刹那,我--也就应该悄悄地离开了, 从此从她的生命中消逝…… (三) 百无聊赖的时候,只有上网打发时间,好在Joy曾教会我这个痛恨机械的人 如何利用机械来丰富自己的生活。而在和Stan分手后,除了Joy的电话之外,上 网成了我消除寂寞的另一方式。 电话拨号的"嘀嘀"声,接着是"猫"长时间的嘶叫。我有点厌恶这种声音, Hanks和Ryan演的《网络情缘》中接通网络时的"Welcome"真叫人无比羡慕,可我 却得在这里忍受这种尖锐刺耳的啸叫。竟有人认为这种声音动人心弦,真让人难 以理解。 56K的猫,速度并不尽如人意,才开了三个窗,右下角的下载信号灯就显得 有点迟钝,所有的窗口提示都是"正在下载图片",以示这台宝贝机器的确在尽心 尽力。 "嘟……"ICQ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居然有人Seek我,Regine在线上。 "猪!去哪儿了?Seek你好多天了,一直不上线!"屏幕上Regine打出了这样 一行字。 "忙恋爱呢!" "和Stan?乖,有什么浪漫新闻,说来听听!" "什么年代了?Stan早已是过眼云烟了!We broke up on 4.25。" "八个月了!那又换了哪位酷哥?" "Joy!" "Joy?别开玩笑,他不是已经死会了吗?你居然插了一杠子?""死会"是我们的 术语,就是有"主"了。 "不好意思,我没那么打算的,我心里乱得很呢!"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凌晨2点左右吧!" "昨天?你不是说平安夜要和他绝交吗?为了他那个小女朋友……" "我不知道!" "Rain,出什么事了?凌晨2点你和他在哪里?怎么莫名其妙就好上了? "Regine有点着急,她以为会出什么事? "平安夜,我们和校辩论队那票人去朋友的店里喝酒。我喝醉了,在店里过 了一夜。" "吓死我了,我以为就你们两个人呢!" "是啊!就我们两个人。" "什么?其他人呢?你不是说和校辩论队在一起吗?" "没错啊!一票人全都倒了,可店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我醉得一塌糊涂,当 然只有让我睡了。其他人只好互相扶持,另找去处了!"Regine越紧张,我越觉 得好笑。 "他留下了?" "是啊!" "他干什么留下?他故意不怀好意?"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人神志不清地睡在校外荒郊野外的小店里,你放心吗? 辩论队让他留下照顾我的!" "然后呢?"Regine的回信来得好快啊!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我最好的女朋友Regine,她在担心我的清白问题啊! "Regine,如果我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信不信?" "信!"Regine的回应来得好快,可是隔了才几秒,又发来了一句,"但别人 一定不信!" 我叹了口气,一年不见,Regine对我的认识的确不如从前了。"他只是吻了 我而已。" "然后呢?" "然后?他告诉我他爱上了我!" "等一下,你是不是把事情的次序弄倒了?" "什么?" "Kiss First?Love Next?" "Correct!You got it!" "先上车,后买票的家伙?!!!"屏幕上一下多了一排触目的感叹号。 我觉得没话说了,所有的事我都说了,信不信是她的事。 "他可不可靠?I mean 那个Joy!" "你不是知道他的嘛!" "Details pls" "我们是98年8月15日正式认识的。" "这么精确?" "那是一个有星星的夜晚,我和当时还是好朋友的Stan在湖边研究天文时, 正遇到他们辩论队在给一个人过生日。我们互通了姓名,握了握手!" "继续!" "没了!" "没了?你们没进一步交往?" "我和Stan继续交往去了。" "那现在又怎么搅到一块儿去了?"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快点,我还有十分钟就熄灯了!" "我和Stan分手--他来安慰我--成为好朋友。" "乘虚而入嘛!" "少胡说,我们原先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 "日久见人心嘛,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Joy是个很好很好的男生,你别这么贬他!" "为他讲好话了?爱上他了?Stan怎么办?" "问题就在这儿,我告诉你,我不爱他!一点不爱,我心里仍旧只有Stan!"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告诉他,我不爱他,而且不会爱上他!" "太残忍了!" "长痛不如短痛!" "Rain,想清楚,真的不给人家一个机会?" "我不可能爱上别人了,永远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 没等我回复,ICQ显示Regine下线了。悻悻地瞪着她最后留下的那行字,我 知道她是正确的,这世界不存在"永远不可能"这种说法:因为,这世界根本就没 有"永远"这两个字!所谓的"永远"只是爱情小说中用以赚取眼泪的小伎俩而已。 头仍有点晕、有点疼。这纯粹是宿醉的恶果。我连自己是怎么回到Gaffy的 小店的、Kitty他们是什么时候散的都不知道。在凌晨酒醒之前,我唯一残存的 记忆是Joy的那句"Merry X'mas"。那句平淡的祝福竟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之中, 如此清晰、如此鲜明。 醒来的时候,屋中一片寂静,原本喧闹拥挤的小屋,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 我一个人了吗?我有点害怕。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到Joy竟蜷缩在床的另一头。 他蜷坐在那儿,头靠着墙,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闭着眼睛。我傻乎乎地坐在那儿, 抱着被子,瞪着他看--不是只剩我一个人了,Joy还在,他还陪着我。可是我们 已经绝交了,不是吗?平安夜已经过了,绝交饭也已经吃完了,那他还在这里干 什么?为什么不和Kitty、Solemn他们一起走开?难道他的绅士风度要求他一定 要等我醒来,然后才彬彬有礼地道别离开吗? 眼泪,再度涌了出来,滑过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 Joy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正一脸狼狈地瞪着他。 "你醒了?"他问。 也许接下来他要说:"现在是25日了,我们该道别了!"我心里默默地想,告 诉自己不许哭。 "你渴了吗?喝了那么多酒,头晕不晕?告诉你不会喝酒别死撑的,你就是 不听,现在怎么样?胃难不难受?想吐吗?"一连串的关心让我有点意外,"时间 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会在这陪你的!"Joy帮我拉了拉被子,示意我躺下。 "你呢?" "我在这儿陪你呀!" "我是说,你怎么办?不睡吗?" "我在那儿靠一会儿就行了。"Joy指了指他原先坐着的地方。 "睡过来吧!还好我不算胖。"我侧过身子,背靠紧墙,腾出大半张单人床来。 Joy躺了下来,姿势略略有点拘谨,一张三尺宽的单人床,睡在上面的两个人之 间还留出了近十五公分的距离。气氛也变得有点怪、有点尴尬--还有点暧昧。 "为什么Stan要离开?我真的那么糟吗?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我真的愿意改 的。"眼泪不争气地滚下来,掉到头发里。"我一直没有信心,所以才会一直把' 分手'两个字挂在嘴上,可是那天他竟会同意分手,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感觉…… 我感觉自己做了好久的思想准备,可这事发生时,我仍有点措手不及!" "你为什么事后不告诉他你真实的想法?"Joy靠过来,伸手环住了我的肩。 "有用吗?你认为有用吗?他应该了解我的,他应该知道我心里到底想要的 是什么,可是他没有回头!"眼泪不停地留下来,浸湿了Joy的肩膀。 "你应该要亲口告诉他,不要以为他应该了解,应该知道就不说出来,有的 话一定要讲出来,不要让别人去猜!"Joy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重,环着我的手臂 也越收越紧。 "我很糟,是吗?我很任性,是吗?我招人讨厌,是吗?你告诉我!"我从 Joy的怀中挣脱出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不是!不是!不是!"Joy抓住我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你很好!记住我 的话,你很好,你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子,对爱情那么执著而专注,是那个 Stan,是你那个Stan不懂得珍惜,你听到了吗?不是你的错!" Joy吻我的时候,我感到很突然,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脑海中闪过的是Stan 的影子。我很可怜吗?脆弱的时候只有朋友来安慰我。如果Joy不是Joy,如果吻 我的是Stan……我是个随便的女孩子吧!竟然在这样的情形中吻别的男孩子,我 痛恨我自己。 Joy吻得很重,但与其说是他的紧拥让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倒不如说是我自 己一开始就放弃了抵抗,没有心动的感觉、没有紧张的情绪,我只感到一种不正 常的自然和平静:别人的男朋友,我却吻得这么自然,连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Miki会在意吗?--不会的,Joy怎么会让Miki知道这些呢?他只是在尽一个朋友 的责任罢了--可是,我们仍是朋友吗?平安夜,已经过去了呀!那么更简单了, 他只是在吻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好像在网络上和别人Chat得再肉麻也没关系,没 有人会当真。所以,我也不必当真。 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如同虚幻的网络世界一般,人们尽情地放纵自己,享受 那种做了坏事后的新鲜刺激感,我亦如是。生来就不是什么乖宝宝,做了十多年 的好学生之后,也许骨子里我仍是那种渴求放纵的人,所以一到了虚幻的世界中, 我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为所欲为。我想是这样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否则,我为 什么不抗拒Joy的吻?在虚幻和酒精的作用下,我们谁都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是吗?我不用,他也不用,所以我们可以如此放肆。 "我爱你!"Joy在我耳边低语。 我很吃惊,不是对这句话的本身吃惊,而是对这句话竟然出自Joy的口中感 到吃惊,Joy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以为他是与众不同的。没想到,在这种情 形下,他也会虚伪地说出这样"应景"的"甜言蜜语"。他不可能爱上我,他怎么可 能爱上我?从相识、相交的最初,他就告诉过我,我绝不是他会喜欢的那类人, 那么现在,他竟也要这样来蛊惑我吗?用这种使烂了的手段来安慰我吗?"我认 识你,但我只是认识你,仅此而已。"我永远记得当初可以从他眼中读出的这份 淡漠。而现在,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爱你!"Joy一如往常的平静和镇定。没有激情,也不带任何的情感色彩, 以为我是网上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吗? 眼泪决堤而出,不是伤心,而是委屈,仿佛受了莫大的冤枉与屈辱,我最信 赖的朋友竟也欺骗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如果,他可以一直陪着我,哪怕 一直欺骗我,不也很好吗?至少那样,我不会孤单。如溺水的人一般,看到的只 是眼前的一根稻草,不管它是否可以救命,我都必须抓住它,而Joy--正是这样 一株稻草。 天哪,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我竟然会想把Joy从Miki的身边夺走,只 是为了自己不再孤单而已。在心中,我对Joy甚至连一点爱意都没有,而我竟想 做一个第三者!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哪! 晨光渐渐透进小屋,墙角房顶的缝隙使小屋四处撒满了斑驳的光影。一切都 该结束了,一切也只能结束,Joy仍会是Miki的Joy;而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颗 流星而已,短暂的只能容他许一个愿…… (四) 清晨,打开门。门外的阳光映射在苍白的水泥路面上,白晃晃的让人睁不开 眼。强烈的刺激使我猛然一惊,仿佛从世外桃源突又重返人间。该和Rain绝交了 吗?不,不会,决不会!我想,经过这一晚,会改变许多许多事:会改变我、改 变Rain、改变一切的一切…… 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想我不知不觉睡着了,蜷缩在床尾,靠着墙, 整个人缩在那里--突然,什么动了一下把我惊醒:是Rain,她正怔怔地看着我, "醒了?是不是口渴?喝点水吧!"她有点木然地摇了摇头。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爱怜地说:"那再睡一会儿吧!放心,我会留下来一直陪你的。"也许我也喝了太 多的酒,或者睡的姿势极不舒服,我的头昏昏沉沉的:有点胀、也有点痛,很难 受。 "你睡过来吧,"我抬头看Rain,她往里挪了挪,为我腾出了位置,"你在那 儿太难受了。" "嗯……好吧。"的确,蜷缩在床角,实在太难受了。 轻轻地躺了下来,舒展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愉悦。可是,Rain睡在我的旁边却 使我怎么也无法入睡。静静的,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切切实实的存在,使我 的心十分平静。 渐渐的,她开始抽泣起来,"怎么了?Rain,你怎么了?"我顿时大脑缺氧、 手足无措起来。 "别哭,别哭啊!"我想安慰她,可是,似乎效果不甚明显:她越哭越凶。看 着她瘦削的肩膀随着抽泣不停地耸动,我心痛地把她搂进了怀里。可是,她的姿 势却很奇怪:屈着身子、弓着膝,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野猫,亮出了牙齿、露出了 爪子,企图显示她的强大、企图掩饰她的软弱。 "Stan为什么不要我了?"就在这种状态下,她开始哭诉,"我知道是我不好, 总是把'分手'挂在嘴上,可是我没有信心,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他……"她对爱的 执著每次总能令我感动,可是每一次在我的心里也总会隐隐有种酸酸的感觉。不 知为什么,这一次这种感觉特别明显、特别强烈,"那一次,我真的没有想到他 居然会答应,我没有想到……我一直在心里作着准备,准备了很久很久,可事情 真的发生时,我还是觉得我没有准备好!" 我想,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心里那种感觉是什么了……是嫉妒,尽管我的骄傲 促使我在潜意识里始终去会回避这么样一个事实--我在嫉妒Stan,自始至终。 她伏在我的怀里不停地哭泣,哭得我心痛、哭得我心伤、也哭得我心碎。突 然,我有了种想要吻她的冲动--低下头去,重重地印上了她的嘴唇;搂住她、紧 紧的、不再放手--她在我的怀中挣扎了一下,可是马上又放弃了抵抗。 我们紧紧地拥吻了在一起。 ……在吻的那一霎那,感觉是震撼的,令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完全有一 种陶醉其中的感觉。这种体验,是前所未有的--这不是我第一次吻女孩子了,从 高中时代的情人Susan到Miki,甚至为了安慰正为男友负心离去而伤心不已的 Roland……没有一次令我如此心动,而那一刻困扰在我心里的疑团也立即被解开: 为什么我会那么嫉妒Stan;为什么"绝交"给我带来的影响已远远出离了只是失去 朋友所应有的忧伤……在我的心里,一直在回避:其实,我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爱 上了Rain。 于是,我在她的耳边说:"我爱你!"平静而又坚定。像是开玩笑吗?此时此 刻,对一个被我视作最好朋友的女孩说那样一句话,况且她正在我的怀中为另一 个男孩子的离去痛哭流涕,未免有点儿戏吧。可是--我却是认真的,非常非常的 认真。 记得我曾经对一个我心仪已久的女孩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喜欢你!"可惜, 被她拒绝了。"你的确很出色。可是,和你在一起,总觉得你对任何人、任何事 都仿佛并不太在意。你太向往自由了,是不会被羁绊住的。感情,对你来说,也 许只是生活的点缀……我想你不能给我安全感。"她是了解我的,除了……"我从 不拿感情开玩笑。"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的,我从不拿自己的、别人的感 情开玩笑。这一次,也是一样,也许更认真。 她好像被吓到了,一下子推开我,愣住了。"不会的!那只是你的错觉……" 我又把她搂进了怀里,亲吻了起来。 良久,她又哭了起来,"没有!你没有爱上我!告诉我,这只是你的错觉, 只是你在凌晨,感情特别脆弱……" "不,我爱你!"她被我打断了,"也许我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 甚至,我还不太清楚为什么会爱上你……可是,我却的地确确地爱上了你!" "不,你没有!我吻你,只是因为我是个随便的女孩子……" "不要这样说自己,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我说过你是好女孩子,是最好的女 孩子。所以,我爱你,我爱你!" "不要让我感觉离不开你,"她拼命地摇头,"不然我会不顾一切地把你从 Miki身边抢过来,把你留在我身边。" Miki?她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Miki,Miki该怎么办?" 认识Miki也大概有六、七年了,可是真正熟悉起来的时候,却还是在高三: 每天都能在食堂里相遇,愉快地聊一阵天,然后互道"再见",似乎那时,每次她 的身边还有她的同桌芬。那一年,她高一。 别人都说高三的生活是黑色的,甚至是恐怖的。可在我看来,仍是那么的轻 松愉快。最后,也顺利地完成了爷爷的遗愿,考进了交通大学--唯一令我不快的, 是它的校区居然地处极端偏僻的闵行。 高三的暑假是令人难忘的,彻底地放松、彻底地休闲--只是还有一段小插曲: 我和好朋友David(这家伙,考进了美女如云的华师大,真是令人羡慕!)一起 还得帮Miki完成暑期作业。当然对于我们而言,真是小菜一碟--看着答案编过程, 看家本领、拿手好戏! "好,按时完成,准时交货!"在女孩子面前嘛,未免有点洋洋自得。 "对了,你记得芬吗?就是每次和我一起吃饭的那个。"咦?Miki怎么会突然 提起她?"她拿走了所有你写的文章,还问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阴笑,随之 而来的是她和David两人盯着我的阴笑。 尽管当天晚上芬真的就打了一个长达四个小时的电话到我家;尽管又送了一 块陪伴了她十年,对她有特殊意义的石头给我,至今我也仍旧保存,可是那时的 我依然对Susan弃我而去耿耿于怀,从未考虑过接受她。 Miki倒是藉此和我熟络了起来,开始还只是询问我为什么不接受芬,后来, 话题就慢慢转移到我们自己的身上。我成了她最值得信赖的人,有了难题,我设 法为她排忧解难;心情不爽,我设法逗她开怀--坐在哈根达斯优雅的店里,品尝 美味的冰淇淋,往往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法:尽管它的代价是使我损失了 一个最新上市的电脑游戏。 仿佛顺理成章、好像顺其自然,我在朋友们面前提起她时,也开始会加上一 句,"我的女朋友。"她进一所大专后,她的同学逐渐也都知道她的男朋友在交大。 平静,和她相处只有平静;没有激情与欣喜。在心里,我隐隐觉得:我们在一起 不是因为相爱;更多的,只是因为习惯…… 而现在,我更清楚明白了一点:我犯了一个辩论的大忌--混淆了"喜欢"和" 爱"的概念,把对Miki如同对妹妹般的"喜欢"误以为是"爱"。 "那就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好不好?让我一直陪你,不要赶我走。"我说。又是 一阵长吻过后,Rain的态度逐渐软了下来,不再有丝毫的抗拒,开始回吻起我来。 像一对情侣吗?我们在接吻;她好像是接受我了吗?对我不再抗拒。可是我 却清楚地知道:仅是此时、仅限于现在。这里是虚幻的,只有我们、只属于我们, 外面的世界仿佛都已不存在。可是,黑夜过去、黎明到来、回到现实之后,她还 会像现在这样,紧紧地偎着我、靠着我吗?她能放得下心中的Stan吗?…… 清晨依旧降临,我们该离开这儿了。当我打开门,第一缕阳光洒进来的时候, 我偷偷看了一眼Rain,她整个人被阳光所笼罩,好像被一个无形的玻璃罩笼在了 里面,把我和她分隔在了两个世界。我知道,一旦我们踏出这扇门,一切都会改 变,现在的一切都会发生不同:因为--Rain不爱我,一点也不…… (五) "我不爱你,一点也不。我也根本不可能爱上你,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 间!"隔着话筒,我的声音多少有点气急败坏!"昨天早上的事,我们大家都当没 发生过好不好?我承认我醉了,你也未必见得清醒。我拜托你,不用把头脑一热 说出来的话当真,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很清醒,头脑也没有发热,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 会?"Joy的声音有点点疲倦。 "没有机会,我不想你在我的身上作无用功!我们大家都喝多了、不怎么清 醒,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你也一定忘了!就是这样的!" "我记得,我说我爱你!我-爱-你!我很冷静,根本没醉!" "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看来你睡了一天也没缓过来,多休息一下吧, 忘掉这件事,等你彻底清醒后再说!" "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承认,我没醉、根本没醉,可能是有点晕,但我绝对 清醒!你现实一点好不好!"Joy的声音提高了。 "到此为止吧,够了!你没醉,可我醉了行不行?我不知道我都说了什么, 也不想记起来!我们已经绝交了!你别忘了!" Joy沉默了。我知道我很残忍,可我想我没有做错,Joy其实并不明白自己说 过的话意味着什么;或者,他根本仍未清醒。一时的错觉怎么可以当真呢?更何 况,我对他连错觉都没有。 "你下来好吗?我在你们楼下。" "有必要吗?你觉得有必要吗?" "有!" "那好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Joy会那么固执,就好像他当初毫不犹豫地说我和他只可能 做好朋友而不可能做恋人一样,他如今说"爱"我,也显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Joy太迷信自己的感觉了,自信的有点……有点自负。 从客观的角度而言,Joy的确是个优秀的辩手,几个小时以来,他不停地试 图向我证明他的确爱上了我,而我却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可以让他爱 上我的理由,一个可以让我相信他爱上我的理由。Joy过去总是喜欢把周星驰的 那句"给我一个理由先"挂在嘴上调侃别人,可现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拿这句 话先问问自己,他为什么爱上我? 同情和爱情是两回事,就好像朋友和恋人是两回事一样,而Joy--我相信-- 只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把这两件事给混淆起来了。男人天生都有很强的保护欲, 而我的可怜与可悲,恰恰激发了他的保护欲,让他想要来保护我:因为,在他的 眼里,我只是一个弱者。所谓的爱,只是一种错觉,只是凌晨时分,在一个人的 情感特别脆弱的时候,心中产生的一种幻影,Joy的保护欲和Miki带给他的失望 使他在一瞬间感到了一种寂寞与孤单,使他不自觉地产生了幻觉。而在这样一个 特定的时间、空间环境下与他独处的我成了他排遣寂寞、发挥保护欲的对象。 Stan曾经说过,一个人在寂寞的时候特别容易找到心上人,当初的Stan应验 了这句话,而今天的Joy,也是一样。仿佛一切都在重演:一样曾说只可能做好 朋友,不可能做恋人;一样在凌晨的时候突然说爱上我;也一样说了解我,可以 宽容我的任性与偏执,那么结局呢?同样的伤,我不想受两次;曾经痛的地方已 经结上了厚厚的痂,我不想揭开它去看底下的血肉模糊,我没有勇敢到这样的地 步。 爱得深,就痛得重,这就是结局,不管爱上的是谁,我的结局已经写得清清 楚楚、明明白白了。 Joy说我不该用一个已知的结局去赌一个未知的结局,可不走到最后一刻又 怎么知道结局是好是坏,--但是我冒得起这样的险吗?我用什么去赌一个未可知 的明天呢? 湖边的风悠悠地吹着,天已经暗下来了,岸边的灯光洒在湖面上,然后被风 吹得支离破碎,折出鬼魅的光影。我和Joy彼此僵持着,我无法说服他,而他也 无法说服我。 "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想我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我们不适合,真的 是不适合。Kitty也讲过,全校一万多个男生,没有哪个是适合我的!Joy,不要 因为一时的错觉就乱了章法。Miki怎么办?你不可以伤害她。她很喜欢你,也许 只是不懂表达。珍惜她,不要让她经历我的痛苦!"我的话毫无章法可言,只是 不断地重复、再重复。 "可我不爱她!我对她只是如对小妹妹一般的喜欢,难道你要我骗她、也骗 我自己吗?" Joy注视着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等我回答。我低下头,逃开他的目光。 我从来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从来不敢,他的目光中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似乎能 够看到我的心里去,看透我所有坚强、乐观、玩世不恭的伪装,看出我虚弱、无 能的本质,使我无所遁形。"难道……"Joy移开了他的眼睛,扭头看着湖面,低 声说,"你要我抱着她、吻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吗?" 我的心无缘无故地震了一下,只因为这句话。圣诞节的凌晨,Joy吻了我近 五个小时,我没有任何的感觉,可这句才十秒钟长的话却叫我动心了吗?--不可 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不想做第三者,不道德,我不想……" "你根本不是第三者,我和Miki两个人在你出现之前就有问题!我和她--我 早就知道--我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 "你也该早知道,我和你,也不会有结果!"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结局如何?" "因为不知道结局如何,所以我不想试!" "……" "不要再坚持下去了,好吗?我很累,不想自己的生活有任何改变!" Joy沉默了,他的沉默让我感觉不自然。长久以来,我习惯于以来他的生活, 习惯于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真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习惯于在他身边卸下所 有的伪装,轻松或者沉重地做一个不加修饰的我。因为所有的坚强和所有的无所 谓在他的面前都会变成可笑而多余的面具。那么,现在,我连这个唯一进入我的 世界的朋友,也要失去吗? 他站了起来,我无法形容他是"腾"的一下长身而起,还是慢慢地、犹犹豫豫 地站了起来,因为,我有点走神,他--要走吗? "再见吧!祝你好运!"听到这句话时,一种害怕孤单的恐惧迅速地袭上心头。 一片死寂的湖水,一片死寂的幽黯,而Joy,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让我从此 又戴上假面具、自己去面对一切吗? "Joy!"我的声音很轻,我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出声去叫他,他的放弃难道不 是我要的结果吗?可是同时,我又有些许失望,原来说了那么多的爱,他仍是那 么轻易地放弃了。潜意识里,我竟希望他可以说服我接受他的爱,也许--也许我 太怕寂寞了吧! 和Joy竟然开始"恋爱"了。我想兴许这个词是不确切的。因为我心里始终对 Joy缺少情人之间的那种情感。我很依"恋"他,也很喜"爱"他,如果一定要将我 和他的关系套入一个定式的话,那么,"暧昧"这个词足以概括。我们的关系介乎 于朋友和恋人之间:比朋友似乎是略进了一步,但较之恋人,又似乎差了一截。 每天晚上,他牵着我的手在湖边散步,吹着城市的暖冬特有的清冷的风,两个人 沉默着,不再像做挚友时那样无拘无束。他偶尔会停下来,站在昏黄的灯光下, 伸手试探性地触一下我的脸,然后轻轻地吻一下我的额头。他晶亮的眼睛注视着 我,目光中竟透着温情和爱怜。每到这个时候,我心里便会震一下,无缘无故地 震一下,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轻轻地抽出被他握着的手,告诉自己,无论他怎 么努力,我都不可能爱上他。因为,我的心里有另一个人,至少有另一个人的影 子。八个月以来,我同Stan形同陌路,即使擦肩而过时,彼此的眼睛也会自动地 避开对方,表情也维持在漫不经心的状态下;八个月以来,Stan渐渐地在心里变 得模糊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努力地在脑海中拼凑他的脸,可是却没办法拚好。 我不知道我到底可以执著多久,但当我发现Joy晶亮的眼睛已经烙进我的脑海时, 我觉得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我不可能爱上他,我的心里怎么可能容下他?但为 什么,Stan的影子后透着的,竟是Joy的目光?我也许太朝三暮四了吧!我爱的 人,应该是Stan,也只可能是Stan啊! 朋友中,只有Sea和Kitty知道了我和Joy的事,我再三叮嘱他们要保密,只 是因为,我认定我和Joy不会长久。和Joy在一起时,Stan成了我的护符,Joy所 有的温情与爱怜在"Stan"这个名字前都会变得溃不可击。一天、两天,正如我不 知道我自己可以执著多久一样,我也不知道Joy可以执著多久,只是看着Joy晶亮 的眼睛慢慢变得黯淡时,心里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地痛,我在折磨Joy吧,就好像 我在折磨我自己。 其实从心底里,我是不相信自己和Stan可以复合的,否则,我想自己也不会 笨到自掘坟墓似地去告诉Stan,我和Joy"恋爱"了。Stan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 人,确切地说,他知道这件事比Sea还要早上几个小时。Stan只是淡淡地说,"如 果决定了,就全心全意去爱他吧,否则,别害了人家!"然后轻轻地握了一下我 的手,径自走了。那天的日记,我破例地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句话, "今天下午,我见过Stan了,可以想到这整个下午,我是怎么过的。" 于是,我所有的退路,已经被自己--亲手堵死了。 2000年的钟声敲响时,Joy的唇正印在我的唇上。听着别人欣喜若狂的欢呼 声,我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了我和Stan分手时所定下的"大四之约"。我突然发现, 原来是我自己,背弃了我们曾有的约定,粉碎了所有的希望。眼泪,便从眼角慢 慢地渗了出来。 老天仿佛和我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就好像大家都在99年忙着送走旧世纪, 迎来新世纪时,却发现2000年才是世纪末一样,一切的忙碌都成了可笑与徒劳…… (六) "我做了些什么?……"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这一夜的事情发生得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也终于有了个喘息的机会,让我好好的想一下这件事。 "如果你不动地站在一百个人中间,绝对没有人会看到你--因为你太矮了; 可是,一旦你一笑、一说话,相信没有人能够忘记你。"记得这是我曾经对她的 评价。Rain是个极具感染力的女孩子。她的笑,总能温暖我的眼睛;她的笑,也 是她的影子,慢慢的渗进了我的心里。"你的笑容,能够柔和你脸上的线条,也 能给我带来一天的好心情。"某天的夜里,在闵行肯德基的门口,我对她如是说。 而她对Stan的爱,也使我在心底里无比的羡慕Stan:居然有个女孩肯如此真心地 对他,只可惜--他不懂得珍惜。渐渐的,这一丝的妒意在不知不觉中被慢慢扩大, 使我窒息、使我恐惧、使我越来越害怕面对Rain--我是怎么了?我想,一个我始 终想去回避的答案,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摆在了我的面前--因为,我爱上了她。 也许,Solemn是对的,"聆听内心真实的声音……"在集训时,他常对我说这句话。 "Rain会接受我吗?"我想,……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可是,我已经了解我真实的想法了,也已经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了,我不会放弃, 也不管未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见到了Rain,她犹犹豫豫地走到我的面前,塞给了我一封信。其实,根本不 用看,我也知道信里写得是什么,"……一切都只是你的错觉,不必当真,也不 必介意。……"争论,几个小时的争论,我都几乎记不清我们到底具体说了些什 么,只知道双方的论点旗帜鲜明--她说:"你根本不必浪费时间。"我说:"我要 的只是一个机会。"我知道她根本不爱我,我也没有蠢到去奢求那么多--我只是 蠢得希望能够把她留在我的身边。 她的心门紧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自拔,她根本不愿意做出任何的 改变……当我相信我的坚持除了增添她的痛苦以外,已不具有任何其他意义时, 我只有放弃。"也许,你是对的,我不该来打扰你。……再见了,祝你好运!"从 凳子上站起来,深呼吸,深深地再看一眼Rain--然后转身离开。 "也许,现在该打个电话给Miki,跟她说声'对不起'。"我想我不该再骗她, 既然我不爱她。那唯一的结果就是:分手!虽然,对她有些残忍,可是,如果不 那么做,"欺骗"对于她更加残忍。 "Joy!"是Rain?怎么会,难道是错觉吗?"你不要走!" 我回过头,"是Rain,是Rain在叫我!"我回转过去,又回到了Rain身边,却 被Rain一把抱住,"不要离开我……"Rain已经是第四次在我的怀里哭泣了,可是 --不是因为爱我,也没有一次是因为爱我。 不过我没有料到的是,接下来的那段日子,也许是我有生以来,最黑暗的…… Rain告诉我,她始终不肯把我们的事告诉周围的人,"其实她心里还没有决 定。"我很明白,因为她害怕这样会断绝和Stan复合最后的希望--尽管,也许这 希望并不存在。可是,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希望时间能够带来改变。 第三天,她突然告诉我,她告诉了Stan关于我们的事。于是,我更悲哀地意 识到她不爱我,她还爱着Stan--不然,他们早就分手了,她和我谈恋爱,又关 Stan什么事?为什么要去告诉他?可是,我仍然没有说什么,依旧期待时间能够 做出改变。 12月29日,星期三,晴。这是一个令我永生难忘的日子…… 晚上自修的时候,Rain随手塞给我一封信,是给Sea的,"……其实发自内心 的快乐已经永远离我而去,无时无刻我不在想念Stan……我永远不会爱上其他人 的。"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呼吸顿时停滞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原来挂在她 脸上的笑容只是对我的敷衍,原来即使她吻我的时候,想的还是Stan……"其实 在心里我早就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一点,可是,只要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总 是残存着一点侥幸、一点希望。我不知道Rain为什么要让我看这封信,我只知道 她把这最后一点的心理缓冲也尽数剥夺了。"砰!"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什么东西在 我身体里破碎的声音--我知道这里是我的信心,对于她能否爱上我的信心,已经 像玻璃水晶一般被彻底粉碎了。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对自己丧失过信心:因为无论夜有多黑、路有多长, 黎明的曙光终会为我驱散心中阴暗的角落、蒸发心里的潮湿。不过这一次……还 会有新一轮的太阳在我的天空中升起吗?一条漆黑的长廊,走了很久,可是依旧 看不到出路在何方? "我陪你去把信寄了把!"声音依旧平静如昔,丝毫听不出我内心的动荡。只 是我的眼睛,已经彻底地黯淡,没有了任何的神采。 把她送回了寝室,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那张狭窄但总能让我感觉温暖的 小床,却晃到了图书馆门前的草坪上,缩进了一个阴暗的、无人注意的角落,呆 呆地靠在那里,整晚、整晚…… 我想Miki收到我的信了,不停地向我追问为什么。这时的我却疲惫地不想做 出任何的解释,只是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我想,她很伤心,因为她幽怨地 说了一句,"你连千禧年都没有等到。"她原来是准备和我一起迎接千禧年的,好 像为此她也准备了很久。可是,我让她伤心、失望了。 "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她说。为什么?为什么每 个人都是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而拥有时,却从不在意。有些时候,我连自 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蠢得可笑:如果有一个爱自己的人,又何必费力去追求一个自 己爱的人呢?而且心里还清楚明白的知道,那个人是不会爱上自己的。我想在爱 与被爱之间如何选择,这个难题困扰人们已经有长达千年的历史了。我不是什么 伟人智者,所以我不想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从没有为我做出的选择 后悔--从来没有。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Rain--我并不想隐瞒她些什么--只是她更加沉默了,整晚 不肯说话,气氛越来越沉重。 "我想我们不适合!"一句老话,几乎我每天都能听到。"而且和你在一起, 给我带来了太大的压力!" "真的吗?"后面那一句话让我震惊,"难道我给你带来的只是压力吗?我不 能让你快乐起来吗?" "是的,而且压力越来越大,都已经让我受不了了!"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只是现在沉默的人换成了是我。坐在湖边的台阶上, 迎面吹来一丝丝的微风,可是却无法给我带来丝毫的快意。我只是想让她快乐起 来,却没想到事与愿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又何必坚持呢?或许,对于她、 对于我,适合的只有单身生活。 "那把这个还给你吧,"是她送给我的一个心形的小别针,"希望它能够带在 一个真正适合她的人身上。"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准备离开了。好累啊?我现 在只是想好好睡一觉,也许醒来又会是一个晴天,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Joy!"是Rain?可是,这次我犹豫了:我知道她不爱我,我知道在她的心 里只是Stan的替代;这样对于我,是否太过于残忍? "Joy!"Rain又叫了一次。这声音仿佛附带着巨大的魔力,使我忘却了种种 地顾忌,义无反顾地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即使我知道这样做其实很傻! "不要离开我!"她搂住了我,紧紧的,"我只是突然觉得你是Miki的,你不 是我的,我应该把你还给她!" "傻瓜!我说过我已经发觉我不爱她,又怎么可能回头呢?" 不管怎么样,她的话让我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慰籍。可是Stan……该死,这个 名字对于我,已经成了一个魔咒、一次噩梦,紧紧的困住了我、缠住了我,甚至 在梦里也能使我猛然惊醒。 其实,有时候我也想知道:是不是Stan稍有暗示,Rain就会毫不犹豫地抛下 我,转身离去?可每想到此,我都会无比恐惧,"我不愿……不,是不敢知道这 个答案。"总会对自己说。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了,尽管有人说2001年才真正是新世纪的开始。我们班 级准备了一次狂欢,以迎接千禧的到来,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我们能够亲眼见证 历史将翻开全新的一页。 看来我们班的人还是很喜欢Rain的,很快大家打成了一片。班长还把一只他 跳DDR赢来的玩具小乌龟送给了她。聊天、游戏、唱歌,对了,Rain唱陈淑桦的 歌非常好听,一下子把大家都吸引住了。 接下来就是我们班的保留节目--包饺子。虽说名义上是全班参与,可是真正 动手的也就那么几个:阿冰、老大、班长、帅哥、小黄,其余人都是在一边"捣 浆糊"--For example,me!不过,这次倒要加上一个动手的:Rain。 她的手艺还真不错,居然把帅哥的那几个"面疙瘩"改成了精致的"小笼"。 十二点的钟声快要响起了,"十、九、八、七……"我们拥吻在了一起--在热 吻中,迎来了千禧年。 "我想,我达成了我的千禧愿望。"我对她说。不过,我也发觉了她的眼神,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黯了一下,眼泪也顺势滑落了下来。曾经,她在网易的BBS 上写过她的千禧愿望是:BACK TO LOVE。可是她想要的人是我吗?她现在在想的 人是我吗?她现在快乐吗? 遗憾,一个终生的遗憾。我还有机会渡过下一次千禧年吗?不,没有了。在 如此特别的日子,留给我的却是一个深深的遗憾。更悲哀的是,我知道这个遗憾 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弥补的。 突然,我非常想要回家,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我害怕面对这片熟悉的校园, 我更害怕面对Rain…… (七) Regine曾说我是个爱情白痴,从不懂得去体会、去珍惜别人的感情,我承认。 可即使是我这样一个爱情白痴都看得出Joy的用心良苦,看得出他终日地陪伴我, 如此执著于挑战自己的耐心与自尊,只是为了我能接受他--从心底而不仅仅流于 表面。 Regine照例每天发一封Message过来问问我好不好,"他"好不好,每天如此, 从不间断。但她从来都收不到我的Reply,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止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 每天的日记都只是字迹潦草地重复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我要接受Joy的感情? 虚荣吗?怕孤单吗?寄托我对另一个人的爱吗?我不知道,只知道曾听人说,一 个人一辈子喜欢的人可以有很多,但真正爱的只有一个。那么,我真正爱的那个 应该是Stan了。至于Joy,一切都太晚了,不是吗?可是令我心痛而烦恼的,不 是Stan,是--Joy,是Joy晶亮的眼睛,他盘踞在我脑海中,静静地闪着光,注视 着我…… 下午陪Lydia看布兰登·费舍的那部《The Mummy》,看着剧中那个被囿禁了 三千年的恶魔祭祀印何阗复活后变成了一个英武邪气的帅哥,我竟有点心不在焉: Joy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我呢? 印何阗这个恶魔等待了三千年,满怀仇恨与怨怒地等了三千年,为的只是复 活一个他深爱了三千年的女人,逃开法老王的惩罚。那么Joy能不能也等我久一 些,等我能从心里接受他?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耻,这是女孩子的虚荣心 吗?希望有一个人不停地挂念自己,爱自己--无论他是谁。 同宿舍的女生把Regine的信放在我手里时,《The Mummy》刚好结束,最后 的结局并不如我心意,印何阗被守护法老的神兵捕回地狱,只留下布兰登·费舍 美人、金银满载而归。为什么要这样?正义战胜邪恶的结局第一次叫我感觉遗憾。 Regine仍旧偏爱水蓝色,干净、漂亮的纸上散发着淡淡的LUX的味道。习惯 了屏幕上跳出的清一色的方块字,偶尔看到Regine特有的"张牙舞爪"的字体,心 底渐渐弥出一丝温暖。 "其实,一直有人在陪你渡过, 只是,你这个傻瓜固执地拒绝发现而已。" 只有两行字,花了八毛钱邮票,五毛钱的信封、信纸,走了三天时间, Regine只写了两行字。但是这两行字却耗费了我足足一个小时发呆的时间。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曾告诉Joy"爱情"和"同情"是两回事。就好像 现在,我也要告诉自己,"感激"和"感情"也是两回事,我不可以混淆这两者之间 的界限。我承认我想Joy,但是我想他,并不代表我爱上了他,也许只是因为在 心里我知道他挂念我、他关心我。 习惯性地拖了椅子坐到电脑前,Lydia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机械地重复着拨号 动作,她是在心痛吧,在心痛我霸着她的电脑、她的账号,还有,她的电话线。 重复二十次,仍未成功上线,我关机的时候瞥见她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上线、上线想干嘛,也许一切都只是出于习惯而 已。就好像Joy去全国辩论赛的那几个月,我每天都会守在宿舍里等他的电话, 每天都会上网去看看他有没有发东西给我。Lydia说蔡智恒的《第一次亲密结束》 中痞子把这种状态定义为受到"制约",那么我就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何种程度而 言,我都受到了Joy的"制约"。我甚至把自己在Kali BBS上的Nickname和通常在线的时间告诉他,希望能在人丁兴旺的Kali上遇 到他,然后可以半真不假、肉麻兮兮地敲一句,"我们真是有缘哦?" 我不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制约"住了的时候, 也就是他(她)在心里往属于她(他)这边的托盘中又加了一颗砝码。如果真是 这样,那么属于Joy的托盘中的砝码又多了多少呢? 在Joy的悉心照顾之下,我的体重减去了两斤,一米六的身高,体重从八十 八降到八十六斤,连我自己在穿衣服时都感觉有点空荡荡的不自在。Joy的悉心 与爱护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一方面我要天天面对他的呵护;另一方面,却 又要告诫自己分清楚"感激"与"感情",在心理上保持和他的距离,在别人眼中倍 受呵护的幸福,在我看来根本是不折不扣的辛苦。如果谁想要减肥,我愿意把这 个偏方转让给她。 和Joy在一起,日子变得有点漫长。每天相对,却无话可说。我不知道,我 该说些什么,因为说来说去也就那些话。每当他凝视我的时候,我依旧会不自然 地避开他的眼神,只不过那种逃避中,慌张的成分开始多于淡漠。从圣诞节到现 在一共只过了十天,可在我看来却仿佛已经捱过几个月似的,Joy仍旧是Joy,而 我仍就是我,我们是两个人、两个在不同世界里的人。也许他的世界是爱,而我 的世界却是自私的索取。从这个角度而言,在Joy面前,我自惭形秽。 Regine仍每天有Message过来,每天都只有一句话,一天是"不要伤害别人, 也不要伤害自己。"一天是"不要去翻尘封的记忆,过去就让它过去。"一天是"失 去了才觉得美好,得到了却不珍惜。"昨天的是"聆听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要 逃避。"这句话倒很熟,仿佛是Solemn的至理名言。她的Message从没帮我解决过 什么问题,每次都只是浪费我两个小时发呆的时间,然后带着一肚子的内疚感和 沉重感去见Joy。 考试周的日程安排是自由的,你可以选择努力读书、复习,然后拿高分;也 可以选择努力休息、睡觉,然后凭运气混及格。我和Joy属于介乎这两者之间的 第1.5种人--就是两手抓,两手都不硬的那种人。白天在一起、复习不好,而晚 上回去也睡不好。从Joy每天微肿的眼皮上,我很容易看出他的疲惫。只是我不 敢去追究使他如此不堪的是考试--还是我。 偌大的西区校区,只有上、中、下三院是教学楼。有时候我会想,如果Stan 看到我和Joy在一起会怎么想,也许是漠然、也许是怨恨,可是这一切和我又有 什么关系呢?他怎么想、怎么看如今都与我无涉,我所有的一切,只是身边小心 呵护我的Joy,和一大堆难缠的课业而已,不是吗? 走过中院的门廊时,我的心跳毫无理由地停了半拍,Stan的名字闪过脑海,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有点僵冷--是他吗?是他在周围吗? Joy收紧了环在我肩上的手臂,我不知道这是我过度敏感,还是他也感觉到 了什么,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两个人可以相互感知彼此的存在吗? Stan出现在楼梯拐角处时,我没有任何意外,我甚至没有侧过头去看他一眼, 只是听到他的同学低声地惊呼,"Rain有新的男朋友了吗?"而后是Stan轻松的回 答,"我早知道了,无所谓!"一刹那间,我没有感到失望与伤心,我只是拖着 Joy加快了步子。 中院外正下着小雨,天阴灰着,雨点不很大,但很密、很冷。Joy紧紧地搂 住我,不说一句话,脸上只是无关痛痒地带着玩世不恭的淡漠,突然觉得有点失 落,Joy感觉到我的情绪了,但他并不在意,而我原本以为,他会在意。--这就 是女孩子的劣根性,自私、虚荣的劣根性,总是要求别人痴情专注、持之以恒, 对自己却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为什么不问我?Joy,你该问我的,你也感觉到Stan了,是不是?为什么不问 问我现在在想什么呢?你不关心了吗?你不在乎了吗?还是你根本已经从心底退 出了这场"竞争",放弃了对我的努力了呢? "五月份,也许我会考TOFEL,你知道我正在读。"Joy吃完了他盘里的东西, 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停在我身后的某个地方,有点心不在焉地说。 "你……要出国吗?"我心里沉了一下,感觉想坐电梯时,轿厢阂上门加速的 一刹那,心往下坠了一下,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不一定,考了再说吧!"Joy的目光仍飘得很远。他始终不看着我,好像我 是空气一样,在他面前只是不成形的透明体。 "总是为了出国吧!"Joy的姐姐在瑞士,想来他出国也不会很困难。 "我没这方面的打算,只是想先考出TOFEL!"Joy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猜不透 他在想什么。他放弃了,他不再坚持了。我们在一起,他知道不会有结果,也许 这是最聪明的做法,没有明示、也没有暗示,但大家都知道我们之间最终只是不 了了之--我失去他了!--其实,也许根本,我也从没得到过他。 "不出国为什么考TOFEL呢?其实出国时条不错的路!"我没有勇气再往下追 问了,也没有勇气再看Joy漫不经心的脸,他的眼睛依然注视着我,可目光却不 知飘到哪儿去了。眼睛里再也没有晶亮的神采,一点都没有。我该留住他吗?-- 不该吧!既然他已经放弃了,我又何必那么自私?--可是我却难过,第一次知道, 原来Joy在身边时,我拥有的是那么多,我明白Regine信中的话了。 "很重要吗?我出不出国?"Joy的问题有点突然。 "不是,你该出去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看着我好吗?"他伸过手来盖在我的手上。"你介意,是吗?" "不是!"我抬头看着他,看Joy没有神采的眼睛,看他削瘦的脸颊。好像是 第一次,这么近地注视他,这么长时间地注视他,眼睛里慢慢浮上了雾气。"我 不知道!也许你该出去,也许我不该自私地留住你。但是我不想自己后悔,我只 是想告诉你,爱上你或者没爱上你--我不知道。但我只是知道在你身边我很安心, 我不想改变这样的生活方式!"泪水涌出来了,但我没有伸手去擦,也没有避开 Joy的目光。 "真的?!"Joy注视了我很久。 "我很自私,是吗?"我低下头,眼泪滑落到面前的盘子里,掉在炒饭上,渗 了进去。 "看着我!"Joy握紧了我的手,"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但我看到Joy的眼睛闪了一下,那是我曾 经熟悉的光彩。 考试都很顺利,虽然我知道自己考得不好,但一定没有被当的危险--我向来 是班里的"保级"精英。纵观全班,也许你找不到几个有我这样水准的学生。虽然 从未拿过奖学金,但我可以在一群人中自豪地说一句:"我从没被关过!"据说在 大学里拿奖学金是不稀奇的,可没不及格的却是稀有动物。稀有的东西往往都是 贵重的,这样逻辑推论下来,我是值得重点保护的对象。但运筹学让我吃不准, 老师扬言只有七道大题,一点都闪失不得。 教室太冷、宿舍没灯,如果我要通宵看书,只有Gaffy的店是最佳选择。我 是"精英",当然会做选择题,不仅会做,而且拿手。 Joy不是"精英",所以他比较笨一点,明明没有考试了,却还要努力学习, 通宵看书。于是Gaffy的店里就会有两个人,和圣诞节一样,--完全一样。 这是我熟悉的地方,桌子、椅子,还有里屋的床。我盘腿坐在床上,扯过被 子盖在膝盖上,风被挡在外面,感觉很暖和。Joy忙着把台灯接到里屋,然后倒 一杯热水放在床边的方凳上。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我把书和笔记本摊在床上 到处都是。 "你冷吗?"几乎同时,我们问出了这句话。 "你也坐上来吧!我给你一半的被子!"我说。 于是Joy也学我的样子,盘腿坐在一边,扯了被子,盖在膝上,摊开书--居 然是《锅炉原理》。 所谓的"暖和"只维持了大概半个小时,越到深夜,越觉得冷。风从屋子四个 角落透进来,被子仿佛也不管用了。我往Joy坐的地方挪了挪,他会意地冲我笑 了笑,也挨近我坐过来。也是我们接下来的姿势就是肩并肩坐着,--除了坐着的 地方有点令人有联想余地之外,我很难从单纯的造型上构思出什么"精彩"情节。 Joy很疲倦,他看书的头越垂越低,最后索性整个人滑向我这边,头枕在我 放在膝上的书上--他居然睡着了!压住了我大半本书,他居然睡着了!我没有推 醒他,我只是保持刚才的姿势,看他睡着的样子。Joy的睫毛很长,鼻子很挺, 睡着的样子有点像小孩子。 "只要有他陪在我身边,那么日出、日暮对于我而言就不再重要了!"我脑海 中闪过这句话,只是这一次,我想说这句话的对象是Joy--这是爱吗?我不知道, 如果这样的感情就叫"爱"的话,那么我愿意这样爱下去。心里一下有如释重负的 感觉,不再有内疚,也不再有沉重,只想静静地,看着Joy,听时间慢慢流过的 声音。 我仍旧不知道"感激"和"感动"在宏观或者微观上的区别是什么,我不想弄得 那么明白,我只要知道,现在我的眼泪是为Joy流的,不是为了别人。 我是个不甘平淡的女孩子,曾经以为,爱要爱得轰轰烈烈才够本。但现在我 知道,平静的感情让我安心,也许正因为这一份平静,感情才会长久。 Joy,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平凡的心,为你喜、为你悲,渡过这个美丽的 季节…… (八) 从来没有感觉"家"于我而言,是如此的亲切与温暖。原来每个人在受了伤之 后,都会想要回家。即使孤寂如狼,也是如此:希望能够躺在自己的窝里,舔着 伤口,躲避风雨。对于每一个人,"家"的确是一个宁静、安全的避风港湾。 感冒,给了我最好的借口,使我能够缩在大大的被窝里面,把自己牢牢地裹 起来。拒绝起床、拒绝吃饭,甚至--拒绝思考。我只是想躺着、静静地躺着。 "嘀铃铃……"是电话铃。可是,我却懒得去接。即使,电话就在床头。电话 不识趣的响个不停,一付很执著的样子。"好啊,那就比比耐心……"反正我是打 定主意跟它耗上了。直到连我妈都感到奇怪,跑进房间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Joy,"是Rain,怎么会是Rain?"我想你……" 我心里一热,她想我了吗?无论如何,听到这句话都能让我感动。"嗯,我 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等病好了,明天就回来看你。"其实,我也十分渴望能够 见到Rain,可是--同时,在心里也在害怕见到Rain。这一周来,我的心态就好像 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犯人,一切的努力,仿佛只是在拖延审判的时间。有时候, 我觉得或许我可以感动所有的人--就好像当年我教翔送给岚一个手表,对她说: "这是我们时间的见证。"果然感动了岚,挽回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我却无 法感动她。偏偏不巧的是,她才是我真正想要感动的人。 回到学校,一切平静如昔--至少我没有觉得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上课、吃饭、 自修、睡觉,机械地往复着。只有在晚上,牵着Rain的手,在湖边散步,偶尔一 下的亲吻,让我能够有点幸福的感觉。 一个没有课的下午,挂到网上去散心--网络真的已经渗透进了我的生活,就 连Rain也戏称它是我的"小情人"。就像平常一样,一大堆的E-mail:杂志、广告、 网友的问候、朋友的祝福。"咦?怎么有两封Rain的信?"自从本部集训回来之后, 再也没有收到过Rain的Mail了。随手打开了先来的一封,是张E-card,一张 Flash制作的动画贺卡--两个人正在那儿接吻,"觉得这张卡很有趣,发一张给你 看看。"还有个文本附件,打开,是给Regine的,我想大概是她贴错了。又是一 封类似的信,"He's a good guy, while I'm not! Shit!"同样的 字句,仿佛在给Sea的那封信里也见过。不过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吧,这一次我居 然没有怎么觉得难过。 "那还有一封呢?"这封信来的有点奇怪,"千万不要打开前面发封信的附件! "她是不想让我看见写给别人的私人信件吧。抱歉,我已经打开了,不过,我真 的不是故意的。 四处闲逛,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网站,调试了几个新写的程序,看看ICQ、 OICQ上老友们大多都不在,也就断了线,离线看起杂志来。还没等我看完一篇, Rain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你有没有上过网?"好像很急的样子。 "有啊,刚断线。"她这是怎么了? "那你看到我的信了吗?没有打开附件吧!"她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不好意思,我先看完第一封,才看到你不要打开附件的那封信。" 她顿时沉默了一会,"那封信是我以前写的,里面写的只是以前的东西。"以 前写的?难道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我想,我可能还是没有爱上你。"她顿了半晌,"不过,我已经知道要考虑 你的感受了……"她说。"是吗?"我想。有她亲口对我说这句话,其实我已经很 满足了。以前我看过她写有关Stan的日记,很美--只要有他陪在我身边,那么日 出、日暮对于我而言就不再重要了!可是属于我的,就只有类似于给Regine信里 那种了。有时候,我也很想看看她最近的日记,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关于我的, 让我也能够为之感动,为我增添一点信心--尽管我知道这种愿望幼稚可笑,而且 脱离现实。 一天中午,离开中院去食堂吃饭。刚走到楼梯口,原本还有说有笑的Rain突 然变得表情僵硬,脸色煞白。我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 Stan,Stan一定就在我背后。Rain没有说话,可我却感觉她的肩膀在我的怀中, 微微地颤抖。 "是Stan!"Rain迟疑了一下,"我突然感觉到他在那儿,然后听到了他的声 音。" "我知道。"我想我的直觉一点都没有错。不用照面,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我有点酸溜溜地在那里想。 一顿不知所云的午餐,我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我吃的东西滋味如何。 残留在我脑海里的记忆是:不知怎么的,眼前盘子里的东西就胡乱进了肚子。 "你为什么不问我?"Rain说。 "问?问什么?"我有点茫然地说。在那一刻,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如 何做。本来么,交大也就这么大,他们物理系住的又和我们这么近,抬头不见低 头见的,终会有碰到的一天。况且,平日里只是见到Stan的同学--尤其是我也认 识的,就好像Sea--就会使她变得很局促、很失态,更不用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遇到了Stan本人。我想,Rain心里一定也不平静,还是让我们先静一静吧。 "真他妈的倒霉!昨晚上还在想要是在校园里遇到Stan会怎么样,怎么今天 就真遇上了呢?"我心想。 "以前,张曼玉演过一部电影,"最后还是Rain打破了僵局,"一个她曾深爱 的、但也曾抛弃过她的男人,在她的婚礼前夜求她回头。可是她说:'为什么一 定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说完,就管自己嫁人去了。我想如果是我,我也 会这么选择。" 我知道Rain想表达的意思,可是如果我是那个丈夫,我会很伤心的:原来娶 了一个并不是那么爱自己的妻子,原来自己只是她得不到更好的;或者从理智上 发觉接受一个爱自己的,比追求一个自己爱的要安全、幸福的多时,才想到的替 代品……我不由想起一次Jessica对我说的话:"辩论上的替补,没有关系。那感 情上呢?在感情上,你也只是替补吗?" "可是,我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她突然说,"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之前,我们好像还讨论了许多其他什么来着,可惜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而且, 我也完全忘记了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只是记得,我听到这句话时, 心里非常、非常地感动:有一种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报,都是值 得的感觉,这种感觉刻骨铭心、令人终生难以忘记。 期末考试临近了,一大堆的课程需要结业。平时不读书的恶果就在这时候凸 显出来--我们必须"急来抱佛脚",不过环顾四周,好像人人都是这样。锅炉原理、 泵与风机、传热学……我的课程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令人提不起劲来。Rain呢? 比我稍好一点,毕竟学管理的,要比我学工科的人性化得多。 她的下一门考试是运筹学,据她和我那些学"双学位"的同学们说,这门课很 难。于是,她的安排是--通宵。我不放心,一定要陪她。拿着本被我视作"天书" 的《锅炉原理》,研究着那些似懂非懂的"煤粉的燃烧与利用"。连着考了三门以 后,真的感觉很累了。随着时间的推逝,脑子开始变得一团浆糊;铅字、在我的 眼前也开始像调皮的天使,漫天轻舞起来。可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我还是想 陪着Rain,在这熟悉的地方--Gaffy的小屋…… 迷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Rain在看我,抬起头真的是这样,而且-- 眼睛里还湿湿的。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Rain总是这样,明明感觉她有事,可是每次都不肯告诉我。不过, 我也已经习惯了。 "复习了那么久,一定累了吧!喝杯水,休息一下,你也站起来,活动活动 吧。"就在我转身去拿水瓶给她倒水时,我被Rain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的脸紧紧 地贴在我的背上。 小屋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音。我所能听到的,就只有我们的呼 吸和彼此的心跳…… "我爱你!"就在这时,Rain平地惊雷般的在我背后说了这么一句令我万分惊 讶的话。我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她," 你……你刚才说什么?" 她一下子又扑进了我的怀里,"我爱你!" 嗯,这次肯定没有听错,看来我的耳朵没有毛病。可是,可是……怎么可能 呢?"真的?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骗我吗?"我怀疑地问。她是那么执著地爱 Stan,执著地都让我放弃了希望。这句突如其来的"我爱你!"怎能让我相信? "相信我,我发誓没有骗你!我爱你!"Rain抬起头,勇敢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第一次没有回避我的目光。那一刻……我相信了!不可思议,我奇迹般的相信了 她的话:因为,她的眼睛不会骗我。 听到这句话以后,从理论上,我应该的反应是什么?是应该高兴的又蹦又跳, 外加仰天长啸?还是应该激动地一拍额头,当场晕倒?……我都没有。我只是紧 紧地抱住她,许久、许久…… 于是,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让我们从此好好地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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