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 作者信箱 一 窗外,昏暗的天,灰白的云块,雨还在下,但并不让人觉得厌烦,刚够情人 们共近一把伞,而不至于弄得太狼狈。我独自在'斐冷翠',窝在最里边的座位里, 喝着一种由紫丁香、香菊片、薄荷混合在一起的饮料,味有点怪,象大麦茶,但 挺香。背景音乐是首英文老歌,名字忘了,只是很熟,旋律很慢,很低沉,很配 此地、此时、此情。当时的心情不怎么好,上午刚把新上任的上司骂成'草包', 并将手上的一摊子事扔下就走。在圈子里闯荡了这么多年,早已对'下属比上司能 干,上司就挤他饭碗'的事司空见惯,甚至耳熟能详了。心情早就不象刚入道时, 见不得自私、排挤、勾心。一见不公平的事,从食道到括约肌都充气膨胀。现在 早不它当回事了,但情绪总会受到波动,就象在家正和老婆温存,突然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抄水表的,虽然你不能把他赶出去,还要笑脸引他到厨房,但那浪漫劲 就没了,即便之后还继续,也就象例行公事了。还没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的境界。 从墙上镜子里,看到刘亮正在门口收雨伞。我向他挥了挥手,他点了点头, 径自向我走来,后面跟着一女一男,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没在意容貌,只觉眼 前一亮,我并没有站起来,仍然斜靠着,只是顺手捋了捋头发。据我回忆,当时 之所以没有站起来,那种见面的礼式太老套,纵然会给人彬彬有礼的初印象,但 感情丰富的人定会瞧出你为人世故的另一面。不象这样,显得较有个性,增加几 许神秘感,也就增加几分别人想了解你的兴趣。对待太漂亮的女孩子是不能用太 平常的手段的。 'Hai'我先打招呼。 '给你介绍,我们公司的Accountant,徐宁。' '这位是我们的资产主管--刘东。' 我笑着点了点头。刘亮坐在我旁边,徐宁很自然就坐在我对面。 '常听亮子提起你,说你们公司有个不但聪明美丽、温柔可人,还特懂体贴人 的女孩。'我正眼看着她恭维的说。 '真的?刘亮,是吗?'女孩捂着嘴大笑着说。 我第一次听见如此动听的笑声,象玻璃制成的风铃在风中互相撞击着的清脆, 我的心荡漾了一下。 '是是,没骗你。'刘亮看看我,也笑了。 '亮子,你可要抓紧机会,这们好的姑娘,转眼你就只能望眼欲穿了。'我举 起茶杯喝了口。 刘亮没做声,脸有点红,看得出,对她有点意思。 '徐宁,我告诉你,我跟亮子是十几年的朋友,他这关闭已久的感情的心扉终 于敞开了,给他个机会吧,他人不错。'说道后面,我一脸的严肃。在我认为,这 样更能渲染玩笑的气氛。 '你别听他胡说。'刘亮有点急了。徐宁笑得更猛烈了。引得旁桌的直往这边 看。 '叫东西吃吧,吃什么?徐宁。这茶不错,紫丁香加香菊片,轻火的。'我不 紧不慢,显得异常的老成。 '我喝珍珠奶茶。'那位公司家当主管对服务员说。 '这东西不错,养颜的。'我把对这家伙的看不惯,浓缩在带着明显嘲讽,但 在这种气氛下又不会太在意的玩笑之中。这在我的习惯用词中是常见的。 '我看看吧。'她从服务生那接过茶单。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手,用纤纤玉手来形容绝不过分,还要加上凝脂皓腕、丰 匀修长。这只手应该去弹钢琴。 '我也来这杯吧,最近内火挺重。'她指了指我眼前。 我微微的笑了下。 '听刘亮说,你研究过《周易》,还算得挺准,帮我算算吧?'她眼中闪着迷 人的眼光。 '你听他瞎掰,没有的事,你还当我是'玉佛寺'门前的瞎半仙。'经验告诉我, 在如此清纯的女孩子面前,说大话是犯忌的。她会觉得你不可靠,既而就会保持 一定的距离。那你就没戏了。你越谦虚,她就会觉得你真有能耐,便会盯着你不 放。成功的一半。 '算算吧,我知道你会,别谦虚了。'她拉住我的手腕,一个劲的摇。 '不,不,我真不会。你也真善良,亮子的话你也信,那你可得多买几份意外 保险了。' '你帮她看看吧。'刘亮也帮徐宁说话。 我朝他笑笑,没说话。 '不看算了。'她扔开我的手,端起茶杯,靠在沙发上,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生气了,那好,算一个,小姐,拿副牌。'我向服务生招手。 她马上笑了起来。真是个单纯的姑娘,我有点喜欢了。 我从中抽出6张黑桃,6张红桃,然后洗了洗,拿在手上。 '连续抽6张牌,不能挑。'我将牌递给徐宁。 我将她抽好的牌一一翻开。 '这是个'泽天、大、过'卦。'我煞有其事的说。 '好不好,好不好。'她又一次抓住我的手腕,看样子她急着想听下去。 '从吉凶来看,是个'有利'卦。'我抬头看了看她,她正聚精会神看着牌面, 我继续往下说。 '你看啊,'大过'是大,表示阳太多,但支架太弱,就会不平衡,会因工作负 荷过重而觉得辛苦。' '真的,月底我们刚忙完,气都没喘一下,这两天才缓过劲来。' '是,是,没错。'亮子和刘东在一旁附和。 '你这卦,上是兑,下是巽,兑是水,巽是木,木在水中,所以不能放弃工作。 要忍耐激流,奋勇向前,加以克服才行。' '那你还说是'有利'卦。' '别急,还有呢。在男女关系上,也会不平衡,你已经或即将认识你梦中的那 位,他会改变你的一生,所以也必须慎重。' '能算得出,他长什么样吗?' '那我可没那本事,你还真当我是'瞎半仙'。' '也帮我算算吧,你算得挺准的。'刘东终于开口说话了,到现在只听他叫了 杯珍珠奶茶,真不明白刘亮干吗带这傻冒来。 '资产主管是什么性质的工作。'我懒得理他,找了句话,搪塞了过去。 '也没什么,挺一般的。'他好象察觉到我对他没有好感,也随便说了两句。 '你真行,连这都会,能教教我吗?'她抓着我的手腕仍然没放。 '学什么不好,学这个,一个大姑娘家。'对于熟悉的人,我习惯以长辈的口 气讲话,也许我从小就显得比较老成。 '再说,玩这个,我道行浅着呢。' 二 一束阳光从两扇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象盏镁光灯,打在我的脸上,我皱 着眉头,半睁半开惺忪的睡眼。摸到床头的闹钟来看,7:30,平时这个时候,已 经在公司忙开了。从昨天开始,我关掉所有能联系到我的机器,除了那部录音电 话。 '子秋,快回来吧?求你了,我快不行了。'这是我的助理,一个挺可爱的女 孩子。 '喂,知道你厉害,你说的那个'草包'镇不住咱们,快回来吧,这真乱了。' 这是我的同事,私下兼是哥们。 '席先生,我是DELL电脑公司,您订购的编码为420922-816100的货品,我们 已经送出,您将在1-2个工作日内收到,敬请签收,希望能再次为您服务。再见。 ' '大哥,差不多了,我已经把他调到服务部,你就别再生气了。明天下午董事 长来开会,快回来吧。'这位是我的总经理。 看来他们都真急了,渐渐我有了种满足感。 我走进公司的办公大厅,期望见到忙碌不堪、近乎凌乱的场面。 "同志们,辛苦了。"大家有条不紊,抬头看我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成分。 "总经理在Penthouse等你。"我的助理抱着文件夹朝我走来,连招呼也没打就 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我转身叫住了她。 她也转过身来,望着我。她的眼神很复杂,以至于我一时判断不出事情的性 质和机密程度。 "没事吧?"我尽量表现出关切的意思。 她低着头,额前几缕顽皮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她使劲的摇了摇头,转身走 了。 我环顾一下四周,几个抬起的脑袋迅速低了下去,并且我注意到了一张陌生 的脸孔。 "总经理,我回来了。"陈总站在玻璃幕墙边。 "来了,过来吧。" 我走过去,眼前一下子很开阔,眺望出去,远处几乎全是高楼大厦。 "你看那幢大厦,原先在这里是最高的,能进出那里是种荣耀,现在呢,周围 的楼几乎全比它高。" "子秋,你知道吗?你最大的优点是自信,最大的缺点是过于自信,总以为缺 了你不行,其实这世界缺谁不行。年青人太过于露锋芒,只会让人觉得浅薄,这 个教训,自己体会吧。"总经理拍了拍我的肩,转身离开。 "忘了告诉你,我在那里当过Waiter。" 窗外,依然平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它都不会为之动容。我呆呆地站着, 有种飞出去的欲望。 在电梯口,我看见我的助理---婉婷,她靠着墙,似乎在等我,我走过去。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我若无其事地邀请她。 "我不想做了。" "Why?"我觉得奇怪。 "要我给他当助理,我不干。"说话的语气中明显含有撒娇的成份。 "噢,是不是有种改嫁的感觉。"我开着玩笑。 她瞪着我,我注意到了她眼睛里有闪光。我和她的关系属于那种,彼此有些 感觉,互相又都不愿意表白。她呢,介意于女孩子的羞涩,我则陶醉于这种朦胧 、暧昧、半假半真的情迷之中,既有情侣间那带有明显调情意味的话语与气氛, 又无须因此缩小各自的社交范围。对于此,我还有些得意。 不过说心里话,她那可爱的脸庞、娇小的身体、轻柔的声音和对我细密的心 思,的确打动我。我甚至想:就是她了。 "开玩笑的,去我家吧,我做菜。"我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进了电梯。 我的手艺不错,她吃了很多,还一个劲的点头。 "这银鱼真棒,牛肉也不错。" 我与她面对面坐着,对于自己烧的菜,我一般吃不了太多。只是倒了杯红酒。 "要不要来口。"我将酒杯递到她面前。 "好。"她喝了一大口,并没有咽下去,含在嘴里,象漱口一样。 "我来洗吧,你挺累的。"她边收碟子边说。 "不用了,你帮我放张CD。" 我正在刷碗,忽然一对手臂将我的腰缠住。 "别、别,我这都是油。"我满手油腻,只能任由她抱住。 屋子里飘的是"Smoke Gest In Your Eyes"(烟雾迷蒙的眼)的音乐,很调情, 加上暗暗的、淡黄色灯光的渲染,我有些把持不住了。 我抱起她,轻轻碰了下她的嘴唇。那口红酒将她的脸颊染成了粉红,嘴唇轻 微的一张一合,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一切都使我体内各种化学和物理反应, 频繁和迅速起来。我的迷走神经开始兴奋,信号单元的传递更加快捷,心跳频率 从75次/分钟,增加到95次/分钟,以保证脑部的供血。我身体的某些部位也因此 充血膨胀,一切都到了爆发的边缘。 我吻她的脸颊、嘴唇、下颚,她抬起头,显得很愉悦。又吻她的颈、她的肩, 既而我除去所有阻碍嘴唇向下侵略的障碍物。当我完全爆发时,只遇到了轻微的 抵抗。十几分钟后,一切都平静下来。当我从她身上下来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我用手背轻轻的帮她擦时,我感觉到,是烫的。 三 电话铃响了。 "喂,哪位?"我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席子秋,我徐宁,什么时候了,还睡。我打电话去你公司,他们说你辞职了, 怎么回事?"她的语速飞快,我昏沉的脑袋似乎跟不上。 "有空吗?有话跟你说。"她的声音放低了些。 "现在?"我扭过头,她已经醒了,脸贴在我的胸前,冲我笑,我用手将她搂 紧。 "不行吗?" "晚上吧。" "那好,晚上7:00,还是上次见面的那个茶馆。" "OK,BYE-BYE。" "谁呀?"她整个人趴在我身上。 "朋友。" "什么事呀?叫我出来。小姐,给我杯咖啡。"这次她比我早到,我注意到她 点的仍是我上次推荐的'大麦茶'。 "问你呀。公司里怎么了。"她的语气很关切,不象一般朋友惯用的不带丝毫 温度的关心的话语。 "没什么,做得不开心,就不做了,很正常吗。我很重视精神方面的愉悦。" "不过,以你的才学,还怕找不到好东家。告诉你,被你算准了,我真的碰上 梦中的那位了。"她脸上带着微笑,很甜。 "是吗?恭喜了,什么时候介绍一下吧。"我知道一定不会是亮子,他不适合 她。 "不过,你也小心,现在外面象我这样,看上去仪表堂堂,骨子里狼心狗肺的 人多着呢。" 她还是笑。 "可我还没告诉他呢?你说我怎么让他知道。"她又拉住了我的手。我想这是 她感情的表达方式之一。 "这有难度,不能让他看出是你主动,要精心策划得一切显得顺其自然,还不 能让他发觉。" "他干什么的?"我随便问了句。 "和你一样,搞金融的。"她想了想才回答我。 正当我要告诉她,金融界的人嗜好有多么不良,性格有多么怪癖,总拿股市 的大涨大跌作为晚回家的借口时。婉婷和我以前的同事正进来。那个顶替了我的 位子的guy,帮婉婷推开门。 我背对她们,略微低了低头,昏暗的灯光使我更易隐藏。 "就这样吧,我还约了朋友,可能一会就到。"我急于脱身。 "那好,我先走了,回头打电话给你。"她很实大体,起身拿了皮包就走了, 临走回头送了我一个笑。 我端起咖啡杯,一口全喝干了。结了帐,我向门口走去。 "席子秋,席子秋。"婉婷叫我。 "嘿,是你们啊,真巧,来多久了。"我冷冷的,没带一点笑。 "刚到,喝一杯吧。"又是那个guy,他竟然坐在婉婷的旁边。 "不了,坐好久了。"我胃很不舒服,估计是因为眼部受到某种刺激,而使胃 部过量分泌酸性液体的结果。 "再坐会吧。"婉婷那种带着恳求,但在众人面前又尽量想不太过于暴露的眼 神,让我很反感。 "还有事,你们慢聊,先走了。"出门口时,我狠狠地瞪了眼站在旁边的礼仪 小姐,因为她没帮我开门。 四 我到租片店,借了十几张一直想看,都因为工作错过的VCD,一直看到凌 晨,实在吃不消,倒头就睡。醒过来,又继续看。最后一张放完后,我的眼睛有 点模糊。故事中的女主角绝症死了。年轻、可爱的姑娘带着遗憾离开人间,总能 让多数人为之动容。不知道换成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大家是不是一样会落泪。 我用手按摩了下脸部,起床拉窗帘,怎么还是晚上,看看旁边的电子日历, 已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我这才觉得肚子很空,昨天酸性物质带来的副作用。 有人按门铃,开门一看,竟然是徐宁,我很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亮子告诉你地址的吧。" "才不是呢,我自有办法。"她自个往屋里走,仿佛到了她家。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买了菜。"我这才看见她手上拎着一大袋东西。 "我来做吧。"我很想在她面前显露一下。 "不用,都是熟的。"她打开饭盒,随手抓了一块鸡腿附近的肉塞进嘴里。 她满屋子逛。我的房子是家著名装潢公司设计的,很具现代感,墙上挂满了 各式各样的电影海报。 "你很有情趣吗,不错、不错。"她嘴里塞着东西,声音象是被劣制的低音放 大器放大,还受到电磁波的干扰,失真的厉害。 "这部是《breakdown》吧,我最喜欢里面的男主角,太帅了。" "喜欢就拿去。"我这个人倒是一向很大方,即便是喜欢的玩物,朋友要,就 给了。 "谢谢。"她倒不客气。 "坐吧,喝什么?要不要红酒。"说出这话时,我忽然感到自己用心险恶,我 似乎期待和婉婷的那夜能够重演。 "不了,我不会,澄汁有吗?我喝澄汁。"这时我听到的又是那个清脆、可人 的声音。 "谈谈你的那位吧。"我知道她来的目的。 "你坐过来嘛。"不知怎么搞的,我喜欢看她撒娇,不象有些女孩,一撒起娇 来,那蹩脚的面部表情和做作的象声词(诸如:嗯...啊...)的运用,能酸落满 口的牙。但她不同,完全象孩子在大人面前,很纯净。 "他呢,高大英俊,很有男人味道。"她似乎很陶醉。 "学识和才干都出类拔萃,和他在一起真的很舒服。"她低下头,若有所思。 "你懂吗?"她看着我时,我正拉住一条鸡腿用力地撕咬。 "明白,明白。不过,你的男朋友好象太完美了吧。爱因斯坦和施瓦辛格的硬 件组合,一般这种人的脾气跟一种古老的极富攻击性的大型水陆两栖动物很相似。 "不、不,他不一样,与他相处过的人,都说他人好。"她极力解释,生怕我 存有偏见。 "人类之所以能在短短的十几万年里称霸地球,你知道为什么吗?原因之一就 是,人类能将极歹毒的心掩藏在极其冠冕堂皇的言语和行为之下,而不为同类察 觉。" "歪理,反正我觉得他好。" "那嫁给他吧。"和女人谈论男人的好与坏时,你可以用年作为计时单位。 "可以考虑,可他不是还不知道吗?" "你说说看,你们金融界的人平时都消遣点什么?" 我没回答,觉得鼻腔内粘乎乎的。 "怎么啦。"她摇摇我。 忽然,鼻粘膜受到某种刺激,本能的打了个喷嚏,只听到扑的一声。我呆住 了。她也被这场面惊得面部没了表情。地上全是从我鼻内喷出的鲜血,我急忙用 手捂住,血仍从指缝滴下来。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 "快,把头抬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将我的头向后仰,并奔到洗手间。 "擦擦吧,怎么会这样,我送你去医院。"她拿来手巾,轻轻的帮我擦去脸上 的血渍。 我当时并没有昏到,但后来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 "医生,没什么吧?"她很急。 "家里有癌症史?"医生边写边问。 "没有。"我很惊异的看着徐宁。 "父母还在吗?" "我是孤儿。"医生抬头看了看我。 "车祸。"我忙解释。 "那就没什么了。" "片子上看不出什么,可能是内火过重,导致流鼻血,正巧当时你打喷嚏。" 徐宁扶着我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我不喜欢这里,冰冷。但我喜欢她这样搀着 我,看上去既象情侣般火热的难舍难分又象夫妻间温柔的关心体贴。我得意地看 了看他,她似乎觉到了,笑着扔开我的手。走廊尽头,一个中年妇女,拖着个孩 子急着向我们奔来,一个护士站在门口。 "护士小姐,张永福怎么样了?" "几号床?" "5号。" 护士探头向房内望了望。 "走了吧?呼吸机都拿掉了。你去停尸间问问吧。" 妇女一下子哭出来,拖着孩子又奔出去。我冷得一哆嗦。 "你自己上去吧,太晚了。"走到我家楼下。 "我头晕。"我故意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得了吧。快上去,早点睡。"说着挥手招了辆taxi。 "早点睡。"车子起步时,她还叮嘱我。 我出了电梯口,停住脚步。婉婷倚靠着门睡着了。电梯关门的声音,把她惊 醒了。她站起来,双手放在前面,站在门旁边,象个犯错的孩子。 "你回来啦,我昨天打电话过来,你不在。" "我出去了。"我掏钥匙开门,她跟在我后面。 进屋后,我直奔洗手间,听见'啊'的一声,忙跑出来看。她也被地上的血吓 了一跳,血已经干涸,呈黑褐色,更显得可怕。 "我自杀,被人救了。"我漫不经心的说。 说完这句话,屋内沉默了。我看见一滴水滴到地板上,她哭了。我有些心软。 忽然她冲过来抱住我,抱得很紧,哭得越发大声。 "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别这样对我。" 我现在明白了,当一个女人真正属于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是真愿意将自己的 一切给他的,至少从女人感情丰富的性格来讲,那也是浪漫的,虽然这种愿望会 受到周围诸多因素的影响,相信这不是她的本意。于是,我原谅了她。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此时的我,无论从心理的迟疑和苦闷,还是生理上过多 精力的积聚,我都需要一个安慰和发泄的对象。但这对婉婷不公平。于是我找了 个很体面也很勉强的理由,我还是爱她的。这次她没有落泪。但我觉得自己很卑 鄙。 五 婉婷吻了一下熟睡中的我,上班去了。我睁开眼,点了根烟。烟雾腾绕,将 我包围,我被麻醉了。我感觉自己沉沦在一种很空洞的幸福之中。就象高潮的满 足后的空虚。 我站在窗口,一眼望出去,全是一幢幢的高楼,但是没有绿色,我期望看见 一大片的绿色。我看见徐宁拎着一大袋东西上来了,于是我将房门打开,人去了 洗手间。 "席子秋,在吗?" 我这才从洗手间出来,用纸巾捂住鼻子。 "又流血了。"她走过来,曲着腿,仰面看我。 "一点点,没事。"我摆摆手。 "今天我休息,陪陪你,算谢谢你吧。"她边说边把东西从袋中拿出来。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遇到了梦中的白马王子呀。" "什么呀,难道那天我们没见面,你就遇不上了吗?轮到你有这段姻缘。" "遇不上。"她说得很轻,我听得不很清楚。 "你怎么是孤儿?"她拿个苹果在削皮。 "不是说过了,车祸,全家一起出去旅游,车翻沟里了,除了我和司机,全都 没逃过。"那是段可怕的经历,即便已过了十几年,我仍不原题起。 "那时你多大?" "15,你烦不烦。"我真有点火了。 "关心你嘛。"她抬头看着我。 "关心你那个梦中的白马王子去。"我从她手中夺过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一 口咬下去。 我看见她得意的笑着。 她真陪了我一天,4点多了,才准备走。 "当心点,有空再来看你。"她似乎还有点恋恋不舍。 我点点头,没回答。 正当我收拾完桌上的垃圾时,门铃又响了。我开门一看,婉婷笑嘻嘻地站在 门口,我一惊,她刚下去,但马上又镇静下来,她们没见过面。 "想我吗?" "嗯。"我不禁觉得好笑起来,事业失意,情场就得意起来,一向独来独往的 我,现在雌性动物都乐意往这跑。 "今天我来做东西给你吃。知道吗,人家下班就拼命赶,想快点见到你。"她 走过来,捧着我的脸,用嘴狠狠地给我来了一下,我趁机抱住她,狂吻她。 "别闹了,别闹了,吃饭吧。"她直求饶,我这才松开手。 吃完饭,她收拾完碗筷,我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去洗个澡吧。"她收拾完从厨房出来。看不出,她还挺能干。 "好,我去洗澡,等我。"我狡黠的朝她笑了笑,语气象个背着老婆在外瞎搞 的汉子。 "死相。" "婉婷,帮我拿条裤子。"我从浴室出来,低着头,用毛巾包住湿湿的头发。 "啊。"又听到婉婷的尖叫,我抬起头,也差点叫出来,急忙跑回浴室。 婉婷正和亮子聊天,而我除了那块包头的毛巾,全身上下一览无疑。我靠着 墙,闭上眼想象刚才的一幕,已经不能用尴尬二字来形容了。客厅传来亮子他那 独特的笑声,分贝异常的高,声线跌宕起伏。正当我手足无措时,婉婷从门缝递 了条内裤进来,我穿上后,想了想,开门出来。亮子的笑仍未停止,眼泪都从眼 角迸出来,在他那极丰富表情的渲染之下,我也不禁笑出来。婉婷红着脸看看我。 "笑够了没有。" "子秋,是大孩子了。"他边笑边说。 "我揍你。"说着我跑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往沙发上按。 "别、别,我痒痒肉多。"我没理他,手上加了把劲。 "行了,你们。"婉婷说话了。 我这才停手。亮子爬起来,凑到我耳边。 "你真毒,这么纯洁的女孩子都被你骗到手了。" 我笑了笑,扭过头的时候,我捂住脸,自己真的很毒吗? "徐宁告诉我,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没事。" "徐宁是谁?"婉婷在一旁插嘴说。 "亮子的哥们,来我这拿东西。"我抢在亮子前回答。 "我该走了,你们聊吧。"婉婷大概被刚才尴尬的场面弄得很不自然。 "不不不,我该走,是我该走。"亮子动作很快,拿了包已经冲到了门口。 "再联系。"说完,转身拉上门。 "今晚,别回去了,反正明天是周末。"我想有人陪我。 婉婷想了想,才点点头。 那一夜,我很快就入睡了,连梦也没有。 我醒来的时候,婉婷不在身边。我走到窗前,觉得天空从未这么蓝过,很美, 微微的清风抚摸着脸庞,心情轻松了很多,有人敲门。 "子秋,你开一下,我叫了外卖。"婉婷从洗手间探出头。 我拉开门,呆住了。 "我准备今天让他知道。"徐宁笑着站在门口。 我面无表情,只是看着她。 "是外卖吗?"正如我所料,婉婷很快就从洗手间出来。 她一下子敛住了笑容,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我被这眼神灼得不得不 低下了头,她轻轻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向电梯。 六 我关上门,心情异常的矛盾,婉婷追问我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但我感到会 有什么事发生,她那临别时的眼神,我很为她担心。我用最快速度穿上衣裤,冲 了出去。婉婷在我后面急得大喊。 我跑到路口,路很宽,行人不多,但车辆来往穿梭不停。我左右看看,认定 一个方向后,我一路小跑,边跑边看。忽然,我看见在马路对面,她一个人沿着 墙,低着头走着。 "徐宁。"我喊了一声就朝对面跑过去。 我注意到,徐宁回过头来看我,眼神很无奈,但突然,她的脸一下子扭曲的 近乎恐怖,伴随着一声尖叫,我整个人已在空中。那瞬间,我觉得自己在飞,一 直渴望飞,以至于落地时毫无知觉,只是脑袋变得很沉,我固执的想抬起来,看 看徐宁,一股液体从额头上流下来,挡住了视线,渐渐,一切变黑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被淹没在各种现代化的医疗仪器里面,冰冷 的荧光屏上一个小亮点一跳一跳,嘟..嘟..的声音绝对刺耳。 徐宁拉着我的手,一滴泪滴到我的手背上,是烫的。 "你知道吗?我梦中的那个人就是你,我一直说的人是你。"她说着说着就哽 咽起来。 我想说话,但该死的氧气罩,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我摇着头,示意拿走这 破东西。徐宁看了看医生,医生拿起我的病历板,反复的看,最后走出急救室, 没多久就有护士进来,帮我拿掉了氧气罩,并将旁边的呼吸机也移开了。我终于 能开口说话了。 "现在哭过,待会我到停尸房的时候就别哭了,伤身体的。"我轻轻的说,她 越发哭得大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我终究没能逃过十二年前的那一劫。"我觉得很无奈,想抓紧她的手,毫无 气力。 "别这样,会好的,我在你身边陪你。"她的眼睛红肿起来。 "你没看见呼吸机都拿走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她使劲的摇头。 "徐宁。"我轻声呼唤。 "我在,我在。"她的手一下变得很有力。 "叫医生。"徐宁听了马上跑出去。 "医生,把我的身体分了吧。"我有气无力的说。 "别,别,我不同意,不同意。" "快点。"我显得很固执。 我已经没有力气拿起笔了,于是在二名医生和一名护士的见证下,徐宁哭着 用颤抖的手在'遗体捐献志愿表'的委托人一栏,签下了她的名字。 "答应我.....下辈子...的时候,还叫....徐宁,那样....我找你...容易... 些。"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 我望着她,始终没能说完那三个字。 她的哭声越来越远,眼皮很重,我强忍着睁开,我看见那个小亮点拖着一根 长长的尾巴,不再跳动。 我的头,扭向窗口,不知是我的下意识,还是重力的缘故。窗外全是绿色, 怡人的绿色。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离开人世,也是会有人落泪的,我终于幸福地 闭上了眼,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落到肩头,也是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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