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岁月

雨声yds28@hotmail.com
    近日,偶翻开自己三十多年前写的日记, 不觉有些令人发笑,那时的狂热,那时的幼稚和执著,对文化大革命的赤诚,虽反映了我学生时代的悲哀,但毕竟也是那个时候,我与时代同步的精神风貌。现在回想起来,学生时代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是轰轰烈烈呢,还是碌碌无为,很难说的清。现摘抄部分,供大家鉴别欣赏罢了。

    1966年10月18日 晴

    今天是我最最幸福的日子,我见到了最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中午12点58分,毛主席乘坐敞篷汽车,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接见了我们百万红卫兵。
    早上天不亮,我们四川赴京代表团,就离开崇文门中学住处,排着队意气风发,步行来到了天安门广场左侧。因为我是纠察队员之一,所以很荣幸的站在了队伍的前面,负责维持秩序。前面是两排解放军手挽着手,就像一条坚不可摧的长城,保护着毛主席的安全,防止红卫兵激动起来往上冲,也防止阶级敌人钻到红卫兵队伍中乘机搞破坏。
    一上午,我们席地而坐高唱革命歌曲,等待着毛主席的到来,有一位解放军同志指挥我们高唱革命歌曲,和其他省的代表团开始了拉拉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歌声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非常兴奋!忽然,东方红乐曲声响彻上空,有人说,可能是毛主席要来了!人群沸腾起来,不断地往前涌,可忙坏了前面的解放军和我们红卫兵纠察队。此时正是12点50分。眼前大道上不断有吉普车飞驰而过,弄的我们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望。突然,我们见到毛主席就在我们眼前,坐着车挥着手过来,红卫兵队伍开始混乱起来,大家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欢呼着,跳跃着,几乎都哭着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直到毛主席瞬间离去,人们还激动不已,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一直经久不息。毛主席啊,毛主席,您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是您最忠诚的红卫兵。我们坚决按照您指引的方向,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1966年12月22日 阴

    昨天,刚从成都回来,我感到非常疲倦。前几天,县搬运队的工人们召开批判大会,发邀请让我参加。会上他们批判搬运队的走资派和绵阳县委书记,我坐在主席台上。一个老工人发言,差一点儿酿成大祸。他忆苦思甜,说起了60年,他们全家人吃不饱,完全是台上这两个走资派所造成。我听着不对劲,赶忙上前悄悄提醒他,要不然在这个非常时期,一句话说不好,人家还不把他当作反革命抓啊!
    批判会开到一半,不知大会主持人,怎么心血来潮,非要马上押着这两个走资派,到成都去告状,全搬运队工人齐声响应。就这样,五六台汽车拉着我们,夜晚浩浩荡荡向成都开去。我本不想去,几位老工人硬拽着我上了车。没想到,车还没到德阳,一台车翻到了沟里,当场砸伤十几个人,有五六个人重伤,恐怕将终身残废。大家的情绪一下子从高潮跌到了低谷。除了安排几个人在德阳县医院照顾伤员外,其他人又乘车向成都奔去,此时我的心情非常茫然。
    早上到了成都后,省委大院内冷冷清清的,到处是大字报,标语,找谁告状去?听说东方红大礼堂,正在召开批判彭德怀大会,我们去看了一下。看到红卫兵拳打脚踢彭德怀,并架着他做土飞机,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我看过“保卫延安”这本小说,彭大将军为了保卫延安,保卫毛主席,他率领部队机动灵活打击国民党军队,英勇善战,所向无敌,取得了伟大胜利。如果说他反对毛主席,早在延安时期,他握有重兵,都不反。现在无兵无权去反,实在不好理解。
    晚上,成都“星火燎原”战斗队一个老师,给我们作形势报告。他拿出一根火柴,说是陶铸送给他的。意思让他们象星星之火一样,把四川文化大革命之火烧的更旺,彻底改变四川的落后形势,并列出了李井泉的十大罪状。我看他吹吹忽忽的样子,谁知是真是假,不感兴趣。
就这样,一事无成,我们在成都呆了一天多时间,又返回了绵阳。真是得不偿失,伤了一些人。

    1967年3月16日 阴

    “二月逆流”的风暴席卷而来,真有风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催的感觉,我们这些红卫兵,造反派东躲西藏,身处逆境,不禁悲歌一曲:
    远飞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
    捎份信儿到北京,
    造反派战士想念恩人毛主席!
    毛主席,
    请你快快派人来,
    为了捍卫您的革命路线,
    洒尽热血,我们不甘心!

    1967年4月14日 晴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想只有天天坚持学习,学习毛主席著作,加强思想改造,树立为革命而献身的人生观。只有这样,才能成为红色的可靠的革命接班人。
    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
    记得毛主席小的时候很爱学习,有时候,为了读书,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去借书,有时到夜晚才赶回来。山上路上有老虎,他都不怕,还是那样坚持下去。听说有一次,毛主席读书到深夜,他母亲关心他的身体,劝他早一点儿休息,他不!等母亲走后,他就用被单把窗户遮住,以免让妈妈发现灯光,还以为他睡了呢。毛主席就是这样,废寝忘食地学习。直到现在,毛主席他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还在学习外国文呢!有时候在他的办公室里,还常常读到深夜。
    所以,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学习了马列主义,应用了马列主义,用中国革命实际和革命理论相结合,带领中国人民,艰苦奋斗,换来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1967年4月20日 晴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你是真正的革命的造反派吗?那就应该有一个真正的革命造反精神。而精神决不是胡作非为。在被是否认为是革命造反派的观点上,我和有些的人的看法不同。我认为:“你的一切行为是不是符合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是不是真正的符合毛泽东思想。”但有些人的做法,也太不像话了,到处打砸抢,即一些危害人民的行为,比如说抢老乡的东西,进饭馆吃东西不给钱,偷鸡摸狗,打人家的小孩等等。还美名其曰这是“造反”,是“革命”。干了坏事洋洋得意,扬长而去,真不知天下还有羞耻二字,简直是土匪下山。

    1967年5月20日 晴

    今天又是我终身难忘我的日子,继去年10月18日,我又一次见到了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下午18时58分—19时1分,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彪副主席,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我们四川班的全体学员。这是对我们全川七千万人民的最大关怀,也是对我们“红十条”派的最大支持和最大鼓舞!我们千遍地欢呼,万遍地歌唱,歌唱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敬祝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会上,周总理宣布:将派张国华同志,梁兴楚同志到四川主持领导四川的文化大革命工作。我们“红十条”派千遍支持,万遍拥护。我们始终沉静在幸福欢乐的海洋中。毛主席啊,毛主席!我们“红十条”派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说,有多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千言万语表达不了我们对您的无限热爱,千歌万曲表达不了我们对您的无限崇拜,我们将坚决按照您的指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1967年8月15日 晴

    今天,我决定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安县去宣传毛泽东思想,队员们听了很兴奋,忙收拾行装,归集乐器。上午不到十点钟,我联系好的搬运队汽车,就开来了。大家迅速登上汽车,我坐在驾驶室里,催促司机向安县开去。
    在车上,我向司机王师傅打听,上次在德阳出事,那些被砸成重伤的师傅们现在怎样?他叹口气告诉我,有三个恢复的还可以,一个腿被砸断截肢,一个腰被砸坏瘫痪在床,起不来了。听到这,我不禁为他们惋惜。我告诉王师傅,今天车宁愿开慢一点儿,晚到安县都没事,千万不要出事!车上这些男男女女宣传队员,出了事,我不好向他们父母交待,他们还很年轻,有两个女孩最小,才十一二岁。
    经过艰苦奔波,我们的车终于在下午五点钟左右,赶到安县城外的东方红大桥。大家跳下车稍作休息。队员们就像久困了的小鸟,下了车后,不停地在桥边上欢呼雀跃着。东方红大桥横跨涪水两岸,鲜红的旗帜在桥头顶上忽忽飘动,巨幅毛主席的画像在桥边耸立。只要人们向桥走去,就会幸福地看到毛主席在向我们挥手微笑,犹如一轮红日在心中升起,无比温暖,无比欢畅。
    安县是一座古老而又十分偏僻的山城,它三面环山,一面靠水。一条涪水从崇山峻岭中流出,蜿蜒而过山城,又急匆匆向山谷中流去。抬头远望暮色苍茫的山峰,隐隐约约,时隐时现,象一层白雾,又象一层白沙巾,遮盖着她那美丽的面容。山谷中松柏常青,密密麻麻,黑黝黝一片,犹如千万奇兵埋伏之中。在东方红大桥不远处,有一座铁索桥,它由十二根铁链子组成,桥面六根,桥栏各三根,桥面上铺着木板。我看见有人在铁索桥上走,晃晃悠悠的,真叫人心惊胆战。我立即叮嘱宣传队员们,休息时不要随便到那桥上去玩,以免出事。后来进城后,我听农造司的人说:铁索桥在旧社会还有一段辛酸的往事,城外的老乡,要到城里去买盐巴,卖柴等,经过此桥时,必须要向守桥的国民当兵和土豪劣绅上税,否则不许过桥。老百姓的血汗钱不知被他们榨取多少,日子真是苦不堪言。解放后,这座桥归人民所有。出于安县建设发展的需要,党和政府又建了一座新的钢筋水泥大桥,就是现在的东方红大桥,现在人们出入行走方便多了。真是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晚上,我们在县委礼堂演出,礼堂里挤满了观看的人民群众。虽然我们的演出水平一般,但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他们不断暴风雨般的掌声,使我们很受鼓舞。不过今晚演出,我出了一个洋相,引起全场观众的哄堂大笑。因为一个男队员晕车,身体不舒服,在演出“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时,他上不了场。宣传队让我这个编外队员,替他们举红卫兵旗帜,而那个举旗帜的队员则顶替那个有病队员的位置。虽然在台下,他们叫我这么做这么做,但到台上我就懵了,我举着红卫兵旗帜在台上乱跳着,台下的观众看出名堂,一个劲的喊:“打旗的错了!打旗的错了!”我回头一看,可不是错了,他们在那边跳,我一个人举着旗在这边瞎跳,配合不到一起,引得台上台下直瞅我笑,最后乐成一片。还是报幕的刘英上台解释,说我是他们的头,从来没有上台演过节目,今晚是临时顶替的,,,,,,大家听后报以热烈的掌声,不只是夸我,还是贬我。总之挺有意思的。想到这里很偏僻,文化生活很枯燥,有机会我还要组织宣传队,到这里演出,宣传毛泽东思想。

    1967年8月18日 晴

    来到安县已经第三天了。昨天上午我们应邀到101工地去演出,这里是三线建设的绝密工地,一般人是进不去的。看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守卫森严,我感觉到这里的神秘和重要性。我告诉队员们不要乱问乱打听,只管演好我们的节目,以后回去谁也不许乱说。
    这里虽然十分偏僻,工地上却有火车,上班的工人们坐上火车,驰向那神秘的山中去,到很晚才回来。他们很辛苦,生活十分的单调。听说在这里工作的人,由于保密的需要,他们将永远生活在这大山中,出不去。这是一块小盆地,一条小河从中穿过,风景很美。
    他们十分热情好客,我们在这吃了两顿饭,每顿饭都招待我们八个菜一个汤,宣传队包括我33人,吃得每人嘴里都流油,所以大家跳舞,唱歌都十分认真卖劲。晚上演出后,他们没有留我们住下,我们乘车连夜返回安县。

    1968年4月28日 晴

    昨天下午,校复课闹革命办公室被砸,我很痛心。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几乎二年了,许多新同学,连一天书都没读上,难道就这样让他们混下去?不要说建设国家了,自己又怎么生存,总不能当一辈子睁眼瞎吧!戴老师他们很着急,前些天找到我,让我挑头,好不容易把复课闹革命办公室成立,通知67届——69届的同学们上学。刚正规上课几天,就有人说什么复课闹革命办公室有老保存在,办公室是非法的。又说什么复课闹革命办公室,是“个人野心家的乐园”,真是无稽之谈。
    从我们复课闹革命办公室所安排的学习计划,战斗计划,那一点是非法的。正当我们准备实施到斗争中去的时候,他们偏偏砸了复课闹革命办公室,正当我们反击右倾反案风,搞好复课闹革命的关键时候,对于砸,我不禁想到,这不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搞破坏吗?这不是右倾反案风,又是什么?不行,想办法要把这些破坏和捣乱的人查出来。

    1968年5月5日 晴

    今天,绵阳的造反派和中江“东方红”的一些人在军分区和公安处门口,已经静坐示威半月多了。他们摆在地下的十几具尸体发出阵阵恶臭,熏得过路的人都捂着鼻子匆匆而过。虽然这些死的人我表示同情,但我不主张向军分区施加压力,更不同意他们提出的口号,打倒军分区党委,这不是毁我长城吗?我通知我们组织的人一律不许参加。准备这二天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外地安县转转去,避避风,省得他们怀疑我们不支持他们。
    大太阳底下,那些尸体虽在上面洒了一些消毒水,但还是臭,我站在旁边一会儿,都感觉受不了,不知道围坐在周围的人,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看到那些尸体,也的确让人惨不忍睹。据中江“东方红”的人说,他们同“继光”兵团(以抗美援朝战斗英雄黄继光名字而成立的组织,组织者是他的母亲邓芳芝)在争夺中江县城的战斗中,被“继光”兵团打败,赶出县城。“继光”兵团将俘虏的“东方红”战士有的被扒皮,有的被抽筋。他们指着一个倦缩成一堆,几乎成为骨架子的尸体介绍说,这是他们“东方红”的女广播员,今年十八岁。被“继光”兵团的人抓去后,先是轮奸,后又被扒皮刮肉,把她蹂躏成这样,现已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东方红”的人拿出她以前的照片,我看到她还挺漂亮的,但太可惜了,死得太惨了。为什么“继光”兵团的人对她那么狠呢?就因为她在广播上骂了他们。
    由于热的原因,看到这些尸体已经发胀发肿发黑,有几个女人的乳房肿得象两个小山包似的,盖在上面的白布都无法完全遮住。此时此景,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们好像进入了残酷的奴隶社会。“东方红”的人静坐示威,要求军分区派部队帮助他们收复失地,严惩凶手。不知军分区是怎样考虑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看来阶级斗争,任何时候都是残酷的,无情的。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做复课闹革命的急先锋,为彻底粉碎右倾翻案风而为人民立新功。

    1968年5月31日 晴

    革命委员好! 
    多少个激烈战斗的夜晚,多少个朝霞如火的早晨,我们盼啊,盼!终于盼到了今天。这是一个多么不平凡的日子啊!四川省革命委员会诞生。这是一件大喜的日子,犹如一颗璀璨的红星,在大西南上空上升了。它金光闪闪放射出绚丽的火花,照的人们心花怒放,照的巴蜀大地亮堂堂。
    毛主席啊,毛主席!红色政权的诞生,是您老人家伟大光辉思想的结晶。翻开巴蜀阶级斗争的艰难史册,那一页不倾注了您老人家为巴蜀儿女日夜操劳的心血啊!那一页不闪耀着您伟大思想的光辉!回顾革命的历程,那一程不是您亲手步步指引!我们七千万巴蜀儿女永远是您的红小兵,毛主席啊,毛主席!您教导我们,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革命以后的路程还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巨。我们七千万巴蜀儿女永远遵循您的教导,为巩固新生的红色政权,读一辈子毛主席的书,走一辈子革命的路,头可断,血可流,红色江山永不丢。

    1968年6月10日 晴

     革命委员好!
    省革命委员会成立了,我们的工作怎么搞呢?由于无政府主义的影响,由于右倾反案风在作怪,教学楼被一伙无法之徒,在教室里煮狗肉烧毁了。同学们即是到校也没地方呆,学校里一片狼籍,到处是杂草丛生,垃圾成堆,几排原来老师们备课办公的平房,窗户玻璃全无,墙上,门上,被涂抹的乱七八糟。尤其是学生宿舍,大小便到处都是,几百张上下床几乎见不到有好的,差不多很多床都被大卸八块,有的木框子被当柴烧了。老师们怕挨打,纷纷各自逃命去了,李老师被打断了三根肋骨,现还在医院里躺着,绵造司的人说他是野心家;童老师被他们往嘴里灌屎灌尿,打的脑子神志不清,说他是英国特务。其实他是新中国成立后,满腔热情回来报效祖国的;戴老师幸亏我的全力保护,她才免遭毒打,因为她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曾在四川解放前夕,搞过地下党工作,解放后她曾是四川日报记者,由于喜欢教育工作,才来到我们绵中教书的。我的作文有进步,与她的严格要求,耐心帮助是很有关系的。
    现在复课闹革命基本处于停顿状态,四月份全校同学们的辛勤努力,基本上毁于一旦。要想恢复起来,那可真难啊!

    1968年12月23日 晴

    毛主席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迈开雄伟的步伐,
    手捧红彤彤宝书,
    到农村去,
    到广阔天地中去。
    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毛主席指示我照办,
    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滚一身泥巴,
    炼一颗忠于毛主席的红心!
    为了世界革命,解放全人类,
    为了献身于共产主义事业,
    前进吧,
    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1968年12月28日 晴

    下农村,到什么地方去?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虽然我已积极办好了下乡手续,但因为是绵阳当地农村,我实在不愿意去。我害怕水田里的蚂蟥,钻到腿上,拍都拍不出来。66年下永新农村劳动时,在水田里插秧,一只蚂蟥钻到我的腿里,别人用鞋底使劲拍我的右腿,痛的我直咧嘴,好不容易把它从肉里拍出来。从此我有一个心病,再不敢下水田劳动。昨天和丽一块儿到涪江边去游玩,她问我愿意不愿意同她到东北农村去?我想反正到哪里都是下农村安家落户,看她那么痴情地望着我,我也愉快地答应了。我对她好,从来没有疏远她,她心里最清楚,尽管她的父亲是个走资派。我知道她的父亲在解放战争时期,曾在林彪身边当过秘书,我想林彪不会不管他的,总有一天会解放他的。

    1969年1月5日 晴

    这二天,我心里真够烦的。502部队孟干事劝阻我不要跟丽到东北去,说这样会毁了我的前程,说她父亲的问题很严重。他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保证能让我当上兵,条件是暂时先断掉和丽的来往。当他看到我当兵心切,同意他的建议时,他主动通过铁路电话,通知北京兵站到北京火车站把我发往东北的行李截下,再返回绵阳来。我看到丽突然间受到这样的打击,心情十分的悲伤,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心如刀绞,又不敢把实情告诉她,只得硬着头皮,听她和她的母亲数落我。因为孟干事千叮咛万嘱咐过我,叫我不要把我当兵的事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是非常时期,是绝密。要不然,我和丽今晚就能坐火车到北京,到东北去了。
    丽走了,是带着一腔忧伤走的,我送她上了火车,我们之间默默无语,只是互相深情的望着对方。我想这可能是永别,可能永远天隔一方,因为我们彼此都知道,前面的路很漫长,坎坷,谁也说不清自己的命运将来怎样?但深深的友情是谁都难以忘怀的,尤其是这几年,文化大革命的风风雨雨,你死我活的派别斗争,我有些开始厌倦。我们都有同感的是,分不清那是错那是对,遗憾的是书读得太少。可以消遣愉快的是,我们之间在一起可以敢讲真话,谁也不给谁扣帽子。在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我们乘船渡过涪江,沿着芙蓉溪,在葱绿的花草树木中尽情地游玩,离开繁杂的尘世,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多么深情谐意啊!当然她也有不愉快的时候,就是她父亲的问题,我总安慰她,想开些,将来肯定会有希望的。我不高兴的时候,她柔情似水,尽力安慰我,逗我。尤其她对我的造反精神,颇有微词,那么认真干啥?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彼此都有好感,不过心照不宣罢了。因为我太想当兵,不得不这样绝情,肯定是伤透了她的心,等有机会,我再向她解释,也许她会原谅我的。

    1969年1月10日 晴

    为了避人耳目,实现我当兵的愿望,来之前,孟干事已经通过有关渠道,向彭县武装部打好招呼,并向我下农村的地方作了安排。我不得不先到彭县义和公社去插队,从那里应征入伍。我从绵阳坐火车到达广汉,又从广汉走到蒙阳镇。现住在蒙阳一家小旅馆里。走了四十多里路,十分疲劳。这里没有电灯,点的是煤油灯。我在昏暗的灯光下,坚持写今天的日记。
    昨天韧和其他同学,从插队地方急匆匆赶来,到我家给我送行。韧希望我到他们队上插队去,我借口编出种种理由推脱了,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心中的秘密。我知道韧知道我和丽的事,知道我没有同丽一起去东北,所以她的用心我是明白的。我对她也颇有好感,在我们红卫兵组织里,她一直是我的好助手,好搭档。友情深厚那是没说的。她的品质很可贵,从不自傲,也不柔弱,十分朴实无华和真诚。尤其是她的出身,我得刮目相看,因为她的父亲是当年红军强渡大渡河十八勇士之一,她的女儿,我能不尊敬吗?虽然功劳是她爹的,但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炫耀过。我是在一次偶然到她家的机会中,从她妹妹口中知道的。她的父亲和蔼可亲,没有一点官架子,我十分敬佩他老人家,他可是我们国家的有功之臣啊!
    等我真的当上兵那天,我再写信告诉她我心中的秘密吧!

    1969年1月16日 晴

    来到生产队后,贫下中农对我十分热情!队里给我安排了里外两间的住房,里间是我睡觉的地方,一张单人木床和一个小桌子,还有一把椅子。外间是灶房,一个米缸和一个水缸及提水的木桶,还有一张低矮的饭桌及几个小凳子,完全是让我长期在这里落户的架式。我知道我现在的条件,比任何地方下乡的知青都要优越些。
    这个地方很富有,家家都装上电灯,饮用的是都江堰的水,吃不愁,就是愁烧的。队里给我的特殊照顾是,我可以随便到队里场上,拿稻草烧。其实现在我的灶房里,靠墙边上堆满了他们早已扎好的一捆捆小稻草把子,足够我烧半月之久。来这里几天了,我还没有开始起火,家家请我吃饭,我都顾不上自己做饭。看到米缸是满的,水缸是满的,我真想自己做饭尝试一下自己的手艺。队里还给我分了二分自留小菜地,尽管我还没有自己亲手种菜,但菜地里的菜长得很旺盛,这是生产队把集体的菜地划出二分地给我的。
    这里是一马平川,到处是翠竹环绕的小村庄,油菜花开金黄金黄的,一片连着一片。这里的风俗和绵阳不同,无论男女老少,腰里都系着一个围裙,有的是一色青布,有的还镶着花边,挺好看的。这里的口音和绵阳不同,有些带卷舌,我还能听得懂。更不同的是,这里男男女女都抽烟,,抽的是用当地产的烟叶子卷成的烟棒子,劲很大。昨天晚上生产队开欢迎我的大会,烟雾缭绕,差点儿把我熏的晕过去。
    昨天晚上,生产队通知十点钟开大会。按李队长的话说,他没想到社员们早早地到齐了,里里外外挤满了生产队会议室。要在过去,十二点能到齐就算不错了,我明白大家是冲着我来的,心里十分的高兴。会议准时开会,第一议程是全体社员起立,手捧红宝书,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随后高唱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紧接着是学习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最新指示,最后向毛主席宣誓:无限忠于毛主席!无限忠于毛泽东思想!无限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贫下中农门声音嘹亮,铿锵有力,表达了他们对毛主席的无限忠心!会议第二议程是先请我讲话,后大家斗私批修。李队长的话音刚落,社员们的掌声顿时爆炸般地响了起来,大家几乎齐声喊了起来:欢迎,欢迎!弄的我都不好意思,没想到贫下中农们是这样的热情。我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大家又是一阵掌声。随后有几个人提出问题:“你见过毛主席没有?北京是什么样的?上海怎样?海水是不是蓝的?火车是不是跑得很快?,,,,,,?”等等一系列问题,让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回答起。我只得一一按照他们的提示,十分兴奋地回答着,整个晚上我在唱主角。猛然间,我看见桌上的马蹄表指针已经指向二点多了,我感觉我占用的时间太多,还没有斗私批修呢?忙回头跟李队长说:“应该斗私批修了!”李队长笑眯眯地抽着烟说:“今晚就算了,大家都爱听你的报告,你还是继续讲吧!”我一看,果不其然,老老少少没有一个离场的,我真感动!直到三点了,考虑到明天还要出工,队长才宣布散会,告诉大家那天再开会,再请我作报告。会议在贫下中农们的掌声中结束了,我十分激动,他们是那样的纯朴和可爱,我一定要好好向他们学习,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1969年3月20日 晴

    下乡已二月了,我当兵的问题一直也没有解决,心里很着急,埋在肚子里,又不好跟别人说。彭县征的新兵已经走了,而我却凉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相信孟干事不会甩下我不管的,再耐心等待吧!
    来到队里我一天农活也没干上,就被公社抽去搞清理阶级队伍,主要是搞内外调查,写材料,三五天,才回生产队一躺,很忙。住在公社里,白天东奔西跑,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晚上趴在桌子上整理白天调查的材料。忙完后,整个公社院里冷冷清清的,很寂寞。我真想回生产队里去,但身不由己。每天给我的工分很高—10分,在生产队里强劳力才能挣上这么高的分,每天还有三毛钱的补助,队里的年轻人很羡慕我,我应该知足了。
    前些天调查一桩“黄鳝”案子,跑了五六个大队,还跑到九尺镇,总算摸清楚一些历史问题。有这么一些地富反坏右分子,解放初,他们不甘心失败的命运,妄图利用吃黄鳝的机会,联络在一起,成立反共救国军,颠覆我们的红色政权。虽然他们的主要头目已被镇压,但他们的余党还在。这次清理阶级队伍,就是要从更深处把他们挖出来,彻底清算他们的罪行,纯洁我们的革命的队伍。
    昨天刚把材料整理好,交道专案组,就请假,赶回队里来了。我打开自己的住处门,看到屋里冷冷清清的,还是原来那个样,锅都快生锈了。地下和床上都很干净,我知道这是房东家李婶的姑娘帮我打扫干净的,我这房子的钥匙他们家也有一把,我时常得到他们家的照应。不一会儿,李婶可能看到我的门开了,知道我回来了,连忙过来招呼我,到她家去吃饭,我不好意思,忙说:“我今天想自己做着吃。”李婶想了想说:“也行。”她回头把她的姑娘打发过来给我做饭,并带了一些菜过来。其实我早已知道她的心思,她想让我做她的未来女婿。姑娘羞羞答答的神情表示,我也早已看出几分。可李队长也有他的打算,他准备把他的一个亲戚姑娘介绍给我,我实在是难为情。为此,一次九尺镇赶集,李队长在集上饭馆请我吃饭,特意把那个姑娘叫来跟我见了一面。姑娘十分漂亮,她见到我后,回去跟她表哥说,她愿意。可我不愿意,因为我的心思,并不打算在这里长期落户,但又不敢明说,只得找理由推脱。幸亏公社把我抽了去,这桩好事才算暂时搁了下来,要不怎么面对李队长?这个地方有个怪风俗,十六七岁的姑娘基本上都早早定了婚,如果到了这个年龄,姑娘还没有订婚,家里人都十分着急。而我现在刚好十七岁,正是她们追寻的目标,何况我又是城里来的,在他们认为我迟早还要回到城里去,所以我就成了香饽饽了。我猜想那个姑娘知道我今晚回来了,肯定也回来,因为那个姑娘自从和我见过面以后,就一直在他表哥家里帮助看孩子,实际上李队长的最小孩子,早能满地跑了。唉,我这个地方,只要我在,既是摆龙门阵的好地方,也是我非常尴尬的情场。
    真不出我所料,不但那个姑娘来了,还来了许多老乡,把我的屋子挤得满满的。有的帮我洗菜,有的帮我做饭,有的帮我烧火,我根本插不上手。在大家热热闹闹的气氛中,我算把饭吃完。饭后,我们又同往常一样,聊到深夜,大家乏了,困了,走了,我才一个人静下来休息。

    1969年3月25日 晴

    我日日盼,夜夜想的当兵愿望终于实现,天亮后,我就要出发。
    昨天我接到孟干事的信,真是欢喜若狂!当我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李队长时,他不相信,说:“那有这样当兵的?”我告诉他:“是真的!”并把信拿给他看。他看了信后,仍然持怀疑态度。说你啥手续也不办,就这样走?我说是的。因为孟干事在信中,清清楚楚地写道,跟生产队打过招呼后,务必在25日赶到绵阳,他在绵阳兵站等我,然后坐火车28日赶到北京报到,当兵地点在黑龙江省嫩江—3351部队。我的当兵手续一切在部队办妥,去到那里当兵就是了,北京有人负责接我。
    乡亲们也不相信,说:“如果当不成兵就赶快回来!”有人问:“那边形势很紧张,是不是叫你去打仗啊?”我毫无怯意的回答:“不怕!”有人说:“东北很冷!”我说:“没事!”只有那两个姑娘各自悄悄地拿走了我以前照的单人放大照片,说是做个留念走了。我打心眼里感谢她们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但考虑到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我只能说我们今生今世无缘。
    再见吧,父老乡亲们!
    再见吧,涪城!
    我将要奔赴反帝反修的最前哨!
    为捍卫祖国的神圣领土,
    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我将紧握枪杆子,
    彻底粉碎苏修社会帝国主义的狼子野心!
    一腔热血化宏图,
    换回世界一片红。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对于任何敢于反抗的反动派,必须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消灭之。 面对社会帝国主义的铮狞嘴脸,
    桩桩赤裸裸的侵略扩张罪行,
    激起我满腔怒火,
    仇恨更深心更红,
    恨不得今日持枪向前冲!
    不管苏修拼凑什么垃圾,
    不管它联合什么小修和狗熊,
    不管它何时来或今冬,
    定叫它有来无回,
    葬身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打倒苏修!打倒新沙皇!
(本人日记摘抄至此)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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