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日人三哭亲历记

作者:丁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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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1年,我所在的部队迎来了一批特殊客人——日本名古屋电视台摄影记者组。他们是为采访我军日常生活而来的。作为接待组成员之一,我负责全过程陪同和服务。尽管当时部队中许多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身上或心里都还深深地留着对日本侵略者仇恨的烙印,但对于这批从手下败将故乡来的电视记者,却表现出了华夏民族特有的宽广胸怀和博大气度,嘱咐我们要为迎接客人的到来做好准备。战士们也积极行动起来,做了必要的准备。
  拍摄的日子虽然只有几天,但整洁的军营,一张张笑脸,处处周到细致的接待服务,几乎从一见面开始,双方立刻消除了隔阂。尽管素昧平生,语言不通,但双方好像久别重逢,很快就成了朋友,彼此的一行一动,一笑一颦,不用翻译,立刻就能知晓。大家握手言欢,谈笑风生,一起举杯祝福彼此和家人的健康,又促膝谈心,一起唱歌跳舞,彼此完全畅开了心扉。一次,他们偶尔提起参观军人服务社。我有些犹豫,因为哪里还没来得及“准备”,就顺口答应他们可以在第二天晚上安排。大概我当时眉头一皱,其表情立即为聪明的日本朋友洞穿了,一个记者笑着说:大概“丁桑”又在想什么了吧,如果不方便就不去。我打了个圆场说,请不要误会,我刚才在想别的事,但参观军人服务社的事一定满足,我的回答立即引来一片掌声。
  为了接待好客人,我们每天几乎只睡三四个小时,通常忙到深夜,还要把第二天所有的工作安排再重新理一遍,生怕有什么误漏。军营中井然有序的日常生活、整洁的内务卫生、齐刷刷的威武队列和精彩纷呈的军事表演,以及军民之间联欢时那种亲密无间的鱼水之情,更让他们喜出望外,拍得十分尽兴,听我们介绍时神情专注,生怕漏掉一个字。
  在拍摄军营生活中,他们的确实现了“绝对的”“新闻自由”——只要是对他们开放的地方,他们想拍什么样就拍什么;想问什么就可以问什么。大型施工机械助民挖水渠,各种大型武器装备操练表演,他们感兴趣的镜头不多。但当他们发现战士实际演练在战场用“小炉匠”的办法抢修武器装备时,却不惜花费大量镜头,几乎从开始一直拍到结尾。
  日本朋友也担心给我们添麻烦,对有的场景,如只由司机开车带路便可以拍摄的部队黎明出早操,他们一再请我们带队人不必早起,务必多睡一会儿。凌晨,当我早早地等候在军营操场时,他们实在过意不去,在拍摄前先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这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几天的拍摄工作转眼就要结束了。临别之日,大家把酒言欢,我们请他们提提意见。令我们始料未及的是,这些曾游历环球,不知见过多少“大世面”的大电视台记者,却不约而同地哭泣起来。正当我们莫名其妙时,一位中年记者强止住泪水,泣不成声地说: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人民解放军竟会如此有修养,是如此文明礼貌的军队,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你们的礼貌友善、官兵亲密无间,优良的军人作风,在全世界军队中是极其罕见的。
  另一位年长记者也泪流满面地说,没来之前,我们每个人都做了心理准备,准备在你们这里挨打——因为几乎在世界各地,军人给我们的印象都是蛮横不讲理的家伙,动辄横眉立目,你只要一讲道理,就会招来拳脚伺候。我的曾在《朝日新闻》当过记者的父亲就不止一次提到他采访日本军队挨揍的经历。我在日本自卫队采访也挨过好几记耳光——因为据说我拍摄时防碍了一位军爷走路——其实当时他完全可以侧身而过,费不了多大事,大概他瞧你就不顺眼;或者他刚刚在什么地方怄了气,把你当出气筒。自卫队军营戒备森严,无理可辩,也没处诉苦,没办法,谁让我们是吃这碗饭的呢!现在世界的一些新闻舆论——我指的是西方舆论,总是对你们进行歪曲宣传,现在不说“共产共妻”那套鬼话了,因为没人相信,但还是说你们都是无知农民,是“群盲”、“野蛮”、“愚昧”、“不文明”等等。不怕各位见笑,我们大概“中毒”太深了,所以准备在这里挨更重的拳头。然而,我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在这里收获了如此深厚的友谊和欢乐,而且我们这才明白,为什么你们是一支不败之师了。我们回去一定要告诉日本的亲戚朋友。说罢,在场的全体日本客人一同站起身来又深深地鞠躬致谢。
  虽然限于当时的政治气候,日本客人没有当面对日本法西斯的侵略历史表示道歉,但一直沉默寡言的头发花白的团长——据说日本侵华时期来过中国,究竟是当兵还是经商不得而知——他那深深的眼窝却无论如何再也盛不下一汪热泪,变得老泪纵横了。这些友邦的客人大概在哭泣中也渐渐悟出了中国人民的双重性格——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此后,经他们精心制作的电视记录片《红星照耀中国》,全面客观地介绍了人民解放军的现实生活,在日本和全球电视网相继播出,受到了许多国家人民的好评。
  这是我所亲见的与前两次截然不同的日本人第三次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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