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蔡锷、唐继尧与护国战争

作者:傅国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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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继尧虽决心反对袁世凯称帝,因为极端守密,表面上又是虚与委蛇,不动声色,显得很镇静,外界包括不少积极策动反袁的中下级军官并不知道他的意图。他们曾秘密开会多次,议定了4项办法:“一、于适当时期,要求唐氏表示态度;二、如唐氏反对帝制,则仍拥其为领袖;三、如中立则送彼往安南;四、如赞成帝制则杀之。”受孙中山派遣返回云南策动起义的吕志伊回忆:“唐是时已决心反对帝制,因极端保守秘密,故中下级军官尚不知。”
  从唐继尧与海外李烈钧、方声涛、李根源等保持联系,愿意聘吕志伊为高等政治顾问,都可以看出他未尝不是主动。当唐专函邀请李烈钧赴滇,有人劝李“恐有诈,不宜身临不测”。不过李信任唐。1915年12月12日,唐派代表带亲笔信到香港、上海、南京等地与孙中山、梁启超、冯国璋、陆荣廷、陈其美等各派力量接洽。等蔡锷抵达昆明,发现唐已有准备,所以他才会感慨“不图同辈已有惊人之决心与准备”(当举义之前,唐父担心失败遭灭门之祸,曾劝阻,唐不为所动)。
  据陈嘉会1937年1月13日的日记:“蔡松坡之入滇起义,乃黄克强所极力疏通。蔡在滇声望甚高,唐继尧敬而惮之,蔡不敢轻入。克强在美,设机关于日本马关,为美国、北京、昆明三处转信,筹商一切。向唐疏通:蔡只借滇军讨袁,不为都督,不留滇,到即率兵出发。”
  蔡锷之所以坚持以唐继尧为云南都督,居后方,所有举义布告、对外文告、宣言都以唐为首,无非就是要表明自己志在讨袁,不争权利。1916年1月,蔡锷与唐继尧、刘显世(贵州都督)之间有个规约,共有4条:
  一、关于滇、黔各本省军民一切事件,滇、黔都督自主之。
  二、关于配置军队、筹备饷糈,滇、黔都督会同第一军总司令主之。
  三、关于军队进行、作战计划,第一军总司令主之,仍随时知照滇、黔都督,以期连贯。
  四、关于大局及对外事件,彼此商定后,由滇都督领衔行之。
  这个规约曾在当年2月2日《共和滇报》公开发表。刘云峰回忆,“公事彼此均咨文。关于停战、议和等事,须得内外同意。”
  以往我们都以为云南巡按使任可澄是袁氏的亲信,其实即使他也不是完全被动举义的,当年的《共和军纪事》说:“滇省反对帝制,始由军人暗中主持,政界中人尚未与闻秘密,平居谈论,不过互相表示愤慨之词耳。巡按使任可澄直至十二月中旬李烈钧入滇后,始知唐都督有此决心。一日唐在将军府治筵为李洗尘,并邀任作陪,一一介绍之曰,某为李协和,……任颇错愕。言谈之间,极表同情,并深以同襄义举为荣幸。是日下午,任即单衔致电北京,历数袁氏罪状,故任之参与大计虽较迟,而反对帝制之运动则为滇省之急先锋也。”
  陶菊隐说唐继尧交蔡锷带出的只是“三千羸师”也不符合事实,说蔡锷率领的护国军出发时带了两个月与平时一样的军饷给养费,则是事实。1916年2月21日、29日,3月24日,6月7日,蔡锷一再致电唐继尧,要求补充弹药、兵员。从6月7日电中“迭电哀恳,究未照办”一语可见,并未得到唐的回应。蔡锷称自己率领的所有入川军队,“每月饷糈需五十万左右。出发以来,仅发伙食公费,亦非廿万不办。滇军出发时,携饷不足两月,早经用罄,就地筹借,亦经罗掘一空。前月哀恳滇、黔,仅解到十七万,杯水车薪,立即告匮。如再无饷接济,将成饿殍。万望吾师于各属华侨,赶为设法,以解倒悬。”这是他1916年5月3日写给梁启超的信中所说,应是实情。6月28日,他在给梁启超电中也说:“半年来,关于给养上后方毫无补充,以致衣不蔽体,食无宿粮,每月伙食杂用,皆临时东凑西挪,拮据度日。”
  从蔡锷给梁启超的函电看来,蔡锷军队的处境确实极为困难。但要说蔡锷在前线曾多次请求增援,唐继尧总是空言搪塞,当蔡锷在前方血战时,唐不增兵,没有及时、充足接济饷械是实;没有补充过一兵一钱一械却不是事实,至少有过上面提及的17万。虽然杯水车薪,却也不能说唐继尧对护国之举完全不尽力。唐为此曾将全省的教育经费完全提用,中等以上学校一律以延长假期的方式暂时停办。公务人员只领取少数伙食费,欠薪年余未清,甚至敬节、养老各会及体仁善堂等慈善机关都暂时停办了。
  三
  当护国战争临近结束时,蔡锷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功成身退,决不食言。1916年5月7日,他致电唐继尧等:“至弟个人私愿,俟大局略定,决拟退休。非谓遁世,实病势日增,非疗治不可也。”蔡锷对四川督军兼省长的官位毫不放在心上,乃至弃如敝履,不仅是身体原因和为了实现当初的誓言,还有作功成不居的表率等意图。7月19日,他在给唐继尧等人电文中说:需要有人身先引退,飘然远去,“实足对于今日号称伟人志士英雄豪杰一流,直接下一针砭,为后来留一榜样,未始非善。而锷处地位,纯系带兵官,战事既了,即可奉身而退,斯亦各国所同然。”
  袁世凯死后,战事结束,云南的援军却陆续向四川出动。7月19日,蔡锷致电唐继尧等责以大义:
  所最宜注意者,我辈主张,应始终抱定为国家不为权利之初心,贯彻一致,不为外界所摇惑,不为左右私昵所劫持,实为公私两济。迩者滇省于袁氏倒毙之后,于刚出发之军,不惟不予撤回,反饬仍行前进,未出发者亦令克期出发,锷诚愚陋,实未解命意所在。近则已与川军启冲突于宁远矣。若竟徇某君等之一意孤行,必致败坏不可收拾,将何以善其后?
  梁启超在签注中说,当蔡锷与大敌相持于川南时,“望滇中援军如望岁,呼吁声嘶,莫之或应。袁倒闭后,而滇中北伐大军,乃日日出发。读者读此电,试作何感想?”
  蔡锷哪里知道,得到护国首义美名的唐继尧,抱有“大云南”的思想,要把四川也变成他的地盘,造成一种“大云南的势力”(当时四川就有人说“滇军抱侵略主义”)。有人解释蔡、唐本来志同道合,相处无间,之所以始合终弃,是因为蔡锷困于大洲驿时,多次电唐希望接济械弹,唐无以应,不免怨愤。加上唐新编军队向四川出发,认为唐有余力,所以责以“事急坐视危亡,战停何又增兵?”不过,充其量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蔡锷病故,唐继尧曾写过两副挽联,其中之一:
  攻错似曾左,交谊似雷陈,为国家患难相依,竟惨类扼吭,问年只等周公瑾;
  发愤如祖刘,代将如郭李,倘时局纷纭多事,恐难鸣孤掌,何处重逢钟子期!
  但据说唐最忌讳有人在他面前称誉蔡锷,言谈之间,“深以蔡死为幸”。虽无确证,唐在蔡锷死后成为“大云南”军阀却是事实。当其在云南盛时,每次出门必乘黄轿,护兵如云,仪仗俨然,冠盖蔽日,其作为已与蔡锷迥然不可同日而语。
  身为军人的唐有才气,能画兰赋诗,自命不凡,留学日本时曾自称“东大陆主人”,刻有水晶图章,常见于他的诗、画册。他在云南办的大学也叫“东陆大学”。他因为护国之役而得名,野心膨胀,做起了“大云南”之梦是事实,盘踞西南近10年,多次对外用兵,且不愿屈居孙中山之下,两次拒就广州护法军政府的元帅、副元帅。
  唐对蔡锷的感情很复杂也不假,“生前畏其得军心,死后又恶其名之益彰”,他曾在昆明南门外自勒纪功碑,大书“会泽唐公再造共和纪念碑”。有人建议建蔡祠,纪念蔡锷,唐不能拒绝。等祠堂落成,人们发现“褊小无隙地”,私下无不认为是唐授意所为。
  责任编辑杨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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