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花明楼炭子冲的悲喜剧

作者:张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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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主席的话透着对群众的一片关爱。经过大队和公社研究决定,除了北屋归欧家,另外安排黄端生等4户特困户搬进炭子冲。然而,直到少奇要离开家乡了,那几户社员仍旧迟迟未动。他们都有顾虑,这是国家主席的房子呀,几个草民百姓,怎么好意思搬进去住呀。就算搬进去了,住上一阵子,上级一句话,又得搬出来。搬进搬出,好为难啊!
  刘少奇把他们请来,深情地说:“回到炭子冲,我跟大家就是乡亲嘛。世世代代,我们同在一块山上砍柴烧,同在一口井里汲水喝。乡里乡亲,互通有无,历来如此。不要顾虑,放心大胆搬进去,至少可以住10年20年。等将来你们有了比这里更好的房子,你们再搬出来。这叫君子协定,一言为定了!”
  后来,刘少奇离开了炭子冲回到北京,还打电话给省委,请省委派人去落实,看社员搬进去了没有。直到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才放下心来。
  在家具的处理上,县委一位同志提出了不同意见。桌子椅子,还有别的器皿,不能分给社员,应该集中保管。国家不会老这么困难,群众也不会老这么穷。日后形势好转了,纪念馆还是要恢复。那些家具器皿年代已久,不小心就弄坏了。流失到民间,将来很难找回来。
  不能说没有道理。
  刘少奇叹了口气说:“群众生活困难成这个样子,哪还顾得这么多讲究啊!”
  刘少奇把人民的冷暖挂在心头,并对他们的困难境况而深深自责,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三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口号震天,造反的火焰也烧到了炭子冲。当年搬进去的5户居民,除一人以外,都不肯喊“打倒刘少奇”的口号。大家以沉默置之。沉默是金,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次,一伙名为“首都三司”的造反派,打着旗子,高呼着刺耳的口号,一路狂呼而来,声称要拆炭子冲的房子,捣毁修正主义的老巢;要掘地3尺,挖出反革命的变天帐。这伙人气势汹汹,果然就搬来梯子,上房揭瓦!这时,呼啦一声,屋里的居民全出来了。他们都不姓刘,又都是清一色的贫下中农。大家团结一致并且以牙还牙,也高呼着“文化大革命”的口号:谁敢拆毁贫下中农的房子,就砸烂谁的狗头!
  造反派色厉内荏,终于不敢动手,房子保存下来了。
  但在后来的事态发展中,炭子冲的居民有两位值得一提。
  一位是欧凤求。
  造反派没有拆掉炭子冲的房子,但也不甘就此罢休,他们要去挖刘家的祖坟。因为当地有个传说:刘少奇的曾祖父刘在洲是“白毛仙人”,他家的后人都跟他一样都是华发早生。安葬刘在洲的墓地据说又是一块风水宝地,他的后人一代胜过一代,刘少奇还当上了国家主席呢!那些受过正规大学教育、自称为最最彻底的革命派,遂在炭子冲策划了一场愚昧乘戾的造反丑剧。
  造反派得知刘在洲的墓地所在之处后,一个戴眼镜的家伙四处寻找掘墓的工具,恰巧北屋欧凤求家门口放着一把锄头,那家伙拿起就走。欧凤求可不依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夺回那把锄头。“眼镜”猝不及防,瞪起一双金鱼眼,问:“怎么,我们造刘少奇的反,去挖修根,你不支持?”欧凤求说:“挖人家的祖坟也叫造反?他家的祖宗先人得罪了你们?”
  几个臂上戴红箍的人一齐围上来,大有兴师问罪之势。欧家人也不示弱,欧凤求的父亲、弟弟,还有欧家的媳妇,也一齐拥上。
  欧家人知道,造反的恶浪正在排空而来,武斗的棍棒也许会使他们全家在劫难逃,但他们纯朴善良,不畏强暴,亲帮亲,邻帮邻,是代代相传的祖训,更何况官高位显的刘少奇,从来没有忘记过世代为邻的乡亲,他们不能容许这些家伙在这里搞得鸡飞狗跳墙。如果动手,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奉陪到底了!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这时,一场大雨哗哗而下,真是老天有眼!坪子里的造反派顿时作鸟兽散。那些人去欧家躲雨。欧家的媳妇一点情面也不留,说:“这是老百姓的家,要造反的,都请出去!”
  另一位就是黄端生了。
  黄端生原来住在炭子冲对面的山坡上。年幼时他的父母就去世了。因为无田无地,家无隔夜粮是常有的事。远亲不如近邻,那时,刘少奇的母亲鲁老太太对他常有接济。刘家的地都是自己耕种,农忙季节活儿多,就请黄端生帮工。按照农村帮工的习惯,黄端生也得到了一份应有的报酬。刘少奇离家时,黄端生也十几岁了。1953年9月,刘少奇邀请黄端生和另外3位老乡,作为家乡的农民代表,去北京参加国庆观礼。他们登上了天安门观礼台,还参观了工厂、名胜,饱览了首都风光。离京前,刘少奇又设家宴招待了家乡的朋友。1961年刘少奇回炭子冲,老朋友再度见面,叙了友情。刘少奇决定将自家的房子分给社员住,黄端生作为特困户,住进了刘少奇少年时代的书房里。就是这样一位与刘少奇有着密切交往的老朋友,在“文化革命”中也站出来造反了。
  那一阵子,外地造反派来到炭子冲,都要召开现场批判会。每次都要请老贫农讲话,黄端生是每请必到,逢会都要上台控诉刘少奇。造反派又将他的发言整理,印发造反小报上广为流传。1968年12月5日《湖南日报》第四版登着他的杰作:
  
  决不能让刘少奇的罪恶阴谋得逞
  宁乡县花明楼公社贫农社员黄端生
  
  铁的事实证明:刘少奇的地主阶级立场丝毫没有改变,还是与地主共穿一条裤子,同唱一个调子,大肆鼓吹“剥削有功”,说明他是地地道道的孝子贤孙!我是一个给他家做过佃户和月工的人,受尽他家的压迫剥削,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穿不暖,吃不饱,过着牛马不台的生活。请问:“剥削”到底有什么功?!对穷人有什么好处?!狼心狗肺,真是恶毒!……
  黄端生没文化,不会写字,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肯定是别人捉刀。但话又说回来,假如没有他那些蹩足的表演,别人敢那么写么?
  黄端生一直住在炭子冲。他年岁大了,女儿出嫁了,按政策是“五保户”,由队里供应口粮。1980年2月,中央为刘少奇的冤案平反昭雪,消息传到炭子冲来,不少人哭了。乡亲们自发地为他们的老乡亲、共和国的老主席刘少奇隆重地举行悼念仪式,地点就在炭子冲的坪场里。黄端生站在远远的地方,他不敢面对刘少奇的画像。他同时还担心叫他搬出炭子冲,取消他的“五保户”资格。也就在这个时候,县文化文物干部老喻,去北京收集有关刘少奇的照片和文物,专程去看望了王光美。王光美瘦了,头发也白了,但她还记得炭子冲的人和事。她请老喻给县、乡的同志捎信,不要歧视黄端生。在当时那种环境下,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有他个人的原因,更是时代的悲剧。至于房子,刘少奇曾答应他住10年20年,如果叫他搬出,一定要先给他安排住房后再搬!老喻从北京回来,将王光美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告诉了黄端生。黄端生无言以对,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胸脯,骂自己是混蛋……
  在那风声鹤唳的“文化大革命”中,有人冒着挨斗抄家的危险,机智地保存了当年的一块匾额,上面有“刘少奇同志旧居”几个烫金大字。在喜庆的鞭炮声中,匾额又重新嵌在炭子冲的门楣上,熠熠地闪着金光。人们回忆起往昔的生活场景,都说:“好心必有好报。少奇惦记着乡亲们没有房住,把自家的房子让了出来,帮了忙,应了急。要是还办纪念馆,炭子冲就彻底毁了。少奇心里有群众,群众自然知恩图报!”村里一位老先生连声感叹,说:“古语云:与民同乐者,人必忧其忧。与民同安者,人必拯其危。少奇当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责任编辑杨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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