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文革“清队”时的一桩假案
作者：姜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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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干事说，我们的材料是有根有据的，你要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我们是在帮助你，帮你走上从宽之路。
审问持续了几天，弄得方淑云身心疲惫。她被隔离的地点距家属区很近，隔着玻璃窗，可以看见小石头在外面玩耍，想起自己的处境，真是万箭穿心。她后悔不该管妹妹的事情，到头来对她加以政治陷害。“他(你)们二人害我，那我也就害你们，反正要倒一起倒，谁也好不了”。
方淑云在申诉信中是这样记述的：不是问“大坏蛋”那一条是谁讲的吗，我就先承认是我讲的，可是承认了一条之后，若干条就来了，还有没交代出来的，要彻底。我心时想，讲什么呢?首先讲平时和他们的对话吧，讲对劳动的不满、想过好生活，想高薪资之类的东西，可是不行，说我避重就轻，只讲皮不讲肉。于是又(向我)交代政策，要(我)讲严重的。(我想)只有敌人的话就(最)重，就拣最重的讲吧。于是把古今中外、街头巷尾的大小字报，有关材料中大小反动人物的话，以及妹妹来信中能回忆起来的东西，边交边“做文章”。经过一问一修一改，写成了一份材料，(办案人)算是比较满意了。
春节前夕，方淑云终于回到了家里。此时的方淑云还不能充分估计到由于自己的胡编滥造，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怎样的恶果，今后的日子是喜还是悲。
她对爱人老成(姑隐其名)说，这次我被隔离，他们逼我交代了很多问题，有几十条“三反”言论。并讲了几条给老成听。老成问她，这些都是你说过的吗?方淑云说，我交代的这些言论都是假的，我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不承认不行啊!不过组织上说，要搞清楚的。老成感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叮嘱她说，你光在家里说没有用，应当向组织讲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不能就这么认了。
春节过后，心事重重的方淑云找到某干事说，我的材料还要再考虑一下。某干事大为不满地训斥她：难道材料还要修改?是假的吗?不能真真假假的，自己的出路，你要好好想想。方淑云哪里还敢推翻原来的交代，于是把材料原样抄了一遍交给某干事。好在组织上有话，要搞清楚的，干脆听之任之吧。
1974年4月2日，方淑云在申诉信中作了如下叙述：
1969年春节过后，又开始要材料了，说我没有交待完，还有，要彻底，要考虑自己的去路。有一天，大连来了两个人和我单位大约lO人坐在一起开会，要我讲材料。当时我想这些东西不是从我口中出来，现在要我讲，心中又急又难过，我一生中虽然没有为党做出什么贡献，但我绝对没有讲过这些可恶的话，我不能讲，所以一直坐了几个钟头，我始终没有讲材料上的东西。我只讲：东西都在材料上，如果还要材料的话，我可以再写。会散之后，我仍然按照春节前的办法，材料上加一些落后人骂人的话，又经过办案人的提示，什么地方，说过什么话，或帮我起个头。政治上的东西实在想不出来了，又把生活上、工作上的一些事加进去。一直搞到1970年(应是1969年——作者)3月25日早上我临产为止。经过反复修改，形成一份完整的“反革命”材料。
蒙冤者的“自供状”
作为原定案材料主要依据的“供词”，是方淑云、方淑贤、刘瑞元等3位同案人“主动交代”的产物。按办案人员的话讲是经过“反复核实”，并“证据确凿”的。其主要反动言论是：一、恶毒攻击和咒骂伟大领袖XXX；二、污蔑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攻击我们伟大的党；三、对现实不满，向往资本主义世界；四、为地主家庭鸣冤叫屈，企图翻案。
值得说明的是，在事情发生6年后的1975年，蒙冤者的上级主管部门经过长达3年的重新调查，结果证明这些“三反”(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言论纯系子虚乌有，是迫于办案人员的威逼利诱而胡编滥造的，完全是3个人违心的“坦白交代”，因此作出乎反结论。一段亲密无间的姊妹情被扼杀，使我们从一个侧面看到了那个特殊年代的荒谬，以及它所造成的人性扭曲。因原定案证词篇幅过长，有16个部分5000余字，这里仅就主要部分摘录如下：
一、关于“胖子”的议论(题目为作者所加，下同)
1．刘瑞元的交代：
1965年5月的一天，我和方淑云、方淑贤从(大连)青泥洼桥往友好广场走去，正巧迎面过来一个胖得出奇的人。
云(指方淑云，下同)说：你们看这个人多胖!
贤(指方淑贤，下同)说：简直像乌克兰大母猪。
我说：困难时期老百姓都饿瘦了，只有中央那些干部吃胖了。老x的肚子都挺起来了。
贤说：也像大母猪。
我说：肚子里能装24个小猪崽。
2．方淑云的交代：
1965年8月份(应为5月)，在大连一马路上看到—胖子引起议论。
我说：人不要太胖了，胖了也难看。
刘(指刘瑞元，下同)说：XXX像个胖猪。
贤说：像个胖官。
我说：你别胡说，得了肥胖症的人才胖。
3．方淑贤的交代：
1965年我们在马路上遇到一个很胖的人。
我说：人长得太胖了，就是难看。
刘说：XXX现在也长得很胖，胖得像个猪。
我说：长得像个胖官一样。
云说：人长得胖有两种原因，一个是得了肥胖病个是吃得好，XXX就是吃得好才长这么胖。
二、关于“XXX大坏蛋”的议论
刘瑞元的交代：
(3人谈到党的知识分子政策时，刘对下乡劳动极为不满)
我说：这些事坏就坏在制定政策的XXX身上，XXX是个土包子，不学无术，整天净想迫害知识分子，我们国家都是他这个老XXX弄坏的，我真恨死他了，妈的老X，他比蒋介石还坏，要是蒋介石回来的话，也不会搞封建主义，而会搞资本主义，我还欢迎呢，我真想蒋介石回来。
云说：蒋介石回来我们一家也好了，XXX真是个大坏蛋。
小石头(云的儿子，化名)便喊XXX是个大坏蛋。
三、关于“大跃进”的议论
1．刘瑞元的交代：
我说：我国的大跃进，三面红旗一样。三面红旗实际上是失败了，但是老X还抱着不放，还要大家说大跃进好!谁不知大跃进以后饿死了多少人?老x坚持三面红旗是当然，三面红旗一放弃，他就得下台。
云说：大跃进的确搞糟了，1958年以前的生活多好，什么东西都有，而且便宜，质量还好，现在好一点的毛线都没有，还赶不上五八年以前的水平。
我说：三年大跃进使历史倒退了十年。
云说：大跃进应该叫做大跃退才对。
贤说：大跃进劳民伤财。
2．方淑云的交代：
在大连一商店买东西出来后。
贤说：什么大跃进，大跃退，好几年没有恢复。
刘说：乱七八糟，一跃三年什么都没有。
我说：有进有退，物质生活是退，工业是大跃进是有三条原因吗?工作上的错误是XXX。
3．方淑贤的交代：
我说：现在市场上买什么东西也买不到，真赶不上大跃进以前的市场情况。
刘说：乱七八糟的，这一跃，跃了三年也没有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