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徐光耀在华北联大

作者:闻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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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光耀入学后,随即进入创作高潮,课余时间写出了小说《周玉章》,通讯《顽军日记抄》和诗《一夜》、《不到胜利不见爹娘面》等。徐光耀把诗《一夜》和《不到胜利不见爹娘面》抄好,一天黄昏,与任大心一起挑帘进了厂民老师的办公室,不想艾青也在,徐光耀立时紧张起来。厂民把徐光耀的诗接过去,径直递给艾青。徐光耀两眼直盯着艾青,看这位大诗人有何见教。艾青看完后,略一沉吟,说:“太知识分子味了些!”停顿一下,又说,“应该写通俗些,容易看懂,还容易听懂。”徐光耀毕恭毕敬听着,连连点头。随后又递给他《不到胜利不见爹娘面》,头一句:日头出来落西山。艾青就笑了,问:“日头一出就落吗?”徐光耀只是赧笑,不知如何答对。艾青又说:“‘过了新年是旧年’这句不好,容易令人误会。”读完,他把诗稿向空中一掷,纸飘落在桌面上。艾青评价道:“很好嘛。”随后又说:“要写通俗,又要不落入滥调里,这是不容易的呢。一个句子,头一个人说了是新鲜的、好的,第二个人再说就有些乏味,老是‘打走了老蒋享太平’就太无聊了。”任大心在背后推徐光耀,意思是该走了。两人正要走,艾青又说:“要多写,多多地写。我们以前写诗,一天写两三篇,造成一种狂热,非多写不可。”徐光耀被任大心推着,出了老师的门。这在徐光耀很是痛惜,难得与大诗人这样面对面,并且得到这样细致的评语。
  相对于陈企霞的威严和宽厚,艾青更多着诗人的激情。他的激情不仅表现在写诗上,即使扭起秧歌或跳起舞来,也是那么情绪激扬。毕竟在西洋待过,每次舞会,虽没燕尾服,他也要换上鲜亮些的衣服,与女孩子优雅地跳在一起。在秧歌会上,即使穿着灰色军服,他也会在队伍中找到亮色。一次与穿着满身红的吴坚站在一起,一红一灰,穿梭往复,大扭特扭,成为整个秧歌队的最亮。
  同时,他又那么细腻,一次在院部的南屋开会,墙上有不知谁写的一行小字:“三大纪立”,“立”字定是“律”字之误。旁人无从注意,只有艾青用指甲一点一点把那个“立”字抹掉。看来他是一“雅癖”,容不得汉字的错谬。还有在创作组成立那天,他把墙上贫农团贴的标语一张一张地细心揭下来,没有一张破损。墙上还残留着原来遗下的碎纸角,他也要站到凳子上,高举着胳膊一点点揭下来,这似乎又是一“洁癖”。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却是这样细心,使人难以料想。尤其他经常来大灶吃饭,跟乱哄哄的学生们融在一起,这让徐光耀感动。
  徐光耀留校后,成为研究室创作组的组长,由崔嵬领导。文学系以及各组都有自己的墙报,发表学员们的习作。研究室创作组也办起了墙报,名字就叫“创作”。墙报上的稿件集齐之后,先要由领导过目。徐光耀把它们先拿给陈企霞,再拿给艾青。稿子拿给艾青两天后,这天徐光耀吃过饭,路过排球场。艾青正在打球,他见徐光耀来了,笑着迎过去,问:“拿文章吧?”徐光耀点点头。他一跃跳到路边,拉起徐光耀的手,一路小跑,似乎能听到两边的风声。跑回他的住室,他把那墙报稿子拿出来,并肩与徐光耀坐在炕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念给徐光耀听。字面上有他修改过的笔迹,大概他都看过两遍以上。他边念边问:“怎样?”徐光耀点头说:“嗯。”后来发现仍有几处不妥,他用笔逐字涂改,并且说明着道理。不意,钢笔竟漏了水,滴在稿上。他很可惜地用手指抹了去,擦在自己棉袄上。稿上有一句:“我们要以贫农的眼光去看问题”,他一面在“贫农的”前面加上“觉悟了的”,一面说:“贫农里头什么样的人也有唻。”稿件上记述创作组人员时,崔嵬的名字在桑夫的下面,他把崔勾了上来,又见逯斐的名字在何延底下,他也把逯勾上来。他说:“人在这些小地方,有时是很着真的唻。”徐光耀在一旁看着,不由内心一阵热。
  
  萧殷
  
  
  徐光耀入学后的第一篇小说习作《周玉章》,写的是落后战士转变的故事。这是徐光耀第一次虚构故事,严格讲,也是徐光耀的真正文学创作的发端,他把它投给了《冀中导报》。萧殷是《冀中导报》的编辑,他编发了这篇小说,并且加了按语:“以极愉快的心情读完,虽不称成功作品,确是副刊较好的稿件。不是琐事的堆积,不是生活的照相,是有形象有性格的。”
  没想到,那张《冀中导报》还在同学们手上传看,萧殷便被调来联大,在文学系教授“创作方法论”。这时第二学期刚开始,徐光耀被选为一组的组长,还被选为“创作方法论”的课代表。因是插班,好多课从半截听,在加上文化基础差,读书不够多,因此听起课来往往云里雾里。独有萧殷的课是从头听,再加上他的温文尔雅,每课都沁人心脾。
  作为课代表,一定要把笔记记好,因此徐光耀听讲认真,目不斜视,不敢有半点差池。他的笔记也果然记得好,每次还要把课堂笔记和同学们的反映拿给萧殷看,萧殷都予以嘉许。他还多次召徐光耀上门聊天,师生二人相向而坐,萧殷妙语连珠,天南海北,有一次竟说了近两个小时。徐光耀似乎被萧殷老师的激情所融化,他望着老师忘情地笑着,直笑得两颊僵住下不来。每次他还把他的一些书借给徐光耀。
  其实萧殷对每一个学生都同样热情,但徐光耀却感到萧殷老师给他的更多些。
  学校决定毕业时间提前两个月,初闻此消息,徐光耀为之一惊。别人是两年,自己才插班几个月,本就无头,这样拦腰一截,岂不又无尾?于是心里很着急。萧殷老师却总是笑吟吟地看徐光耀,从对方急切的目光中,看出了学生的积极向上的昂扬精神。一次,他安抚徐光耀,说也许有一种可能,留校来当研究生。正是这一句可有可无的话,使徐光耀又看到了留校学习的希望。
  
  上大课
  
  大课不常讲,但每讲必有所得。张如心的“毛泽东思想”,俞林的“中国革命史”,于力的“文法与修辞”……鹤鸣龙吟,各领风骚。
  于力老黑须飘洒,亮亮前额,谦和恭敬,学识渊博,本系儒家,又兼释道。据说他来联大前还在吃斋念佛。
  俞林是燕京大学西语系毕业生,可他讲起革命史来,却摇曳多姿。那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尽,一连4个小时,总如黄河激浪,谁也别想打瞌睡。
  蔡其矫负责课外活动辅导,可他总独具匠心。一次,他把《水浒传》上的《火烧草料场》一节油印出来,在文中夹上近百个问题,发给同学们阅读。这样的读法,兴趣盎然,效果自是不同。还有一次,他把刊物上的一篇报告文学《英雄牌》,经过润色,演绎成一篇故事。故事讲一名新到解放区的知识分子,受到英雄事迹的激发,拼死要求火线入党。他把这故事当做晚会节目讲给大家听。蔡本是南洋华侨,说汉语本就吃力,再加上有点口吃,讲故事实在不拿手。但他那天激情燃烧,诗兴混合着言语的崎岖,竟收到了摄人魂魄的效果,满场上泪光闪闪,唏嘘有声。讲课下来,学员们纷纷要求入党。
  最奇的是贺敬之,他当时身在文工团,不在学院任课,却在一次大课中一连讲了两天的民歌。他讲课幽默诙谐,又善于表演,讲起来轻松自如,妙言趣语,随手拈来,全场人不是鸦雀无声,便是哄堂大笑。听课的不仅学生,还有各系的教职员工。好些教师的笔记本都不曾离开膝头。
  那时的文学艺术,按照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追求的是质朴、浅显,无不在工农兵那里汲取艺术营养。听过贺敬之的课之后,各系学生更是对民间的东西着迷,纷纷跑到老乡家,搜集民歌,录曲谱,听故事,采集俗言俚语、剪纸、绣花样子……徐光耀整理出一段民间故事《县官和他的仆人》,拿到系的晚会上讲,竟大受欢迎。又被推荐到全院晚会上去讲。赢得掌声不说,艾青还在事后特别找到徐光耀,说:“听了你的故事很感动,能不能把稿子抄给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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