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那个园子里,种着几棵松树。每年毛毛虫都会到这松树上来做巢,松叶都快被
它们吃光了。为了保护我们的松树,每年冬天我不得不用长叉把它们的巢毁掉,搞得我
疲惫不堪。
你这贪吃的小毛虫,不是我不客气,是你太放肆了。如果我不赶走你,你就要喧宾
夺主了。我将再也听不到满载着针叶的松树在风中低声谈话了。不过我突然对你产生了
兴趣,所以,我要和你订一个合同,我要你把你一生的传奇故事告诉我,一年、两年,
或者更多年,直到我知道你全部的故事为止。而我呢,在这期间不来打扰你,任凭你来
占据我的松树。
订合同的结果是,不久我们就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拥有了三十几只松毛虫的巢。天
天看着这一堆毛毛虫在眼前爬来爬去,使我不禁对松毛虫的故事更有了一种急切了解的
欲望。这种松毛虫也叫作“列队虫”,因为它们总是一只跟着一只,排着队出去。
下面我开始讲它的故事:
第一,先要讲到它的卵。在八月份的前半个月,如果我们去观察松树的枝端,一定
可以看到在暗绿的松叶中,到处点缀着一个个白色的小圆柱。每一个小圆柱,就是一个
母亲所生的一簇卵。这种小圆柱好像小小的手电筒,大的约有一寸长,五分之一或六分
之一寸宽,裹在一对对松针的根部。这小筒的外貌,有点像丝织品,白里略透一点红,
小筒的上面叠着一层层鳞片,就跟屋顶上的瓦片似的。
这鳞片软得像天鹅绒,很细致地一层一层盖在筒上,做成一个屋顶,保护着筒里的
卵。没有一滴露水能透过这层屋顶渗进去。这种柔软的绒毛是哪里来的呢?是松毛虫妈
妈一点一点地铺上去的。它为了孩子牺牲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毛。它用自己的毛给它的
卵做了一件温暖的外套。
如果你用钳子把鳞片似的绒毛刮掉,那么你就可以看到盖在下面的卵了,好像一颗
颗白色珐琅质的小珠。每一个圆柱里大约有三百颗卵,都属于同一个母亲。这可真是一
个大家庭啊!它们排列得很好看,好像一颗玉蜀黍的穗。无论是谁,年老的或年幼的,
有学问的还是没文化的,看到松蛾这美丽精巧的“穗”,都会禁不住喊道:“真好看啊!”
多么光荣而伟大母亲啊!
最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不是那美丽的珐琅质的小珠本身,而是那种有规则的几何
图形的排列方法。一只小小的蛾知道这精妙的几何知识,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吗?但是我们愈和大自然接触,便愈会相信大自然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则安排的。
比如,为什么一种花瓣的曲线有一定的规则?为什么甲虫的翅鞘上有着那么精美的花纹?
从庞然大物到微乎其微的小生命,一切都安排得这样完美,这是不是偶然的呢?似乎不
大可能吧?是谁在主宰这个世界呢?我想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位“美”的主宰者在有条不
紊地安排着这个缤纷的世界。我只能这样解释了。
松蛾的卵在九月里孵化。在那时候,如果你把那小筒的鳞片稍稍掀起一些,就可以
看到里面有许多黑色的小头。它们在咬着,推着它们的盖子,慢慢地爬到小筒上面,它
们的身体是淡黄色的,黑色的脑袋有身体的两倍那么大。它们爬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
是吃支持着自己的巢的那些针叶,把针叶啃完后,它们就落到附近的针叶上。常常可能
会有三四个小虫恰巧落在一起,那么,它们会自然地排成一个小队。这便是未来大军的
松毛虫雏形。如果你去逗它们玩,它们会摇摆起头部和前半身,高兴地和你打招呼。
第二步工作就是在巢的附近做一个帐篷。这帐篷其实是一个用薄绸做成的小球,由
几片叶子支持着。在一天最热的时候,它们便躲在帐里休息,到下午凉快的时候才出来
觅食。
你看松毛虫从卵里孵化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却已经会做许多工作了:吃针叶、排
队和搭帐篷,仿佛没出娘胎就已经学会了似的。
二十四小时后,帐篷已经像一个榛仁那么大。两星期后,就有一个苹果那么大了。
不过这毕竟是一个暂时的夏令营。冬天快到的时候,它们就要造一个更大更结实的帐篷。
它们边造边吃着帐篷范围以内的针叶。也就是说,它们的帐篷同时解决了它们的吃住问
题。这的确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这样它们就可以不必特意到帐外去觅食。因为它
们还很小,如果贸然跑到帐外,是很容易碰到危险的。
当它们把支持帐篷的树叶都吃完了以后,帐篷就要塌了。于是,像那些择水草而居
的阿拉伯人一样,全家会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安居乐业。在松树的高处,它们又筑起了
一个新的帐篷。它们就这样辗转迁徒着,有时候竟能到达松树的顶端。
也就是这时候,松毛虫改变了它们的服装。它们的背上面上了六个红色的小圆斑,
小圆斑周围环绕着红色和绯红色的刚毛。红斑的中间又分布着金色的小斑。而身体两边
和腹部的毛都是白色的。
到了十一月,它们开始在松树的高处,木枝的顶端筑起冬季帐篷来。它们用丝织的
网把附近的松叶都网起来。树叶和丝合成的建筑材料能增加建筑物的坚固性。全部完工
的时候,这帐篷的大小相当于半加仑的容积,它的形状像一个蛋。巢的中央是一根乳白
色的极粗的丝带,中间还夹杂着绿色的松叶。顶上有许多圆孔,是巢的门,毛毛虫们就
从这里爬进爬出。在矗立在帐外的松叶的顶端有一个用丝线结成的网,下面是一个阳台。
松毛虫常聚集在这儿晒太阳。它们晒太阳的时候,像叠罗汉似的堆成一堆,上面张着的
丝线用来减弱太阳光的强度,使它们不至于被太阳晒得过热。
松毛虫的巢里并不是一个整洁的地方,这里面满是杂物的碎屑,毛虫们蜕下来的皮、
以及其它各种垃圾,真的可以称作是“败絮其中”。
松毛虫整夜歇在巢里,早晨十点左右出来,到阳台上集合,大家堆在一起,在太阳
底下打吨。它们就这样消磨掉整个白天。它们会时不时地摇摆着头以表示它们的快乐和
舒适。到傍晚六七点钟光景,这班瞌睡虫都醒了,各自从门口回到自己家里。
它们一面走一面嘴上吐着丝。所以无论走到哪里,它们的巢总是愈变愈大,愈来愈
坚固。它们在吐着丝的时候还会把一些松叶掺杂进去加固。每天晚上总有两个小时左右
的时间做这项工作。它们早已忘记夏天了,只知道冬天快要来了,所以每一条松毛虫都
抱着愉快而紧张的心情工作着,它们似乎在说:
“松树在寒风里摇摆着它那带霜的枝桠的时候,我们将彼此拥抱着睡在这温暖的巢
里!多么幸福啊!让我们满怀希望,为将来的幸福努力工作吧!”
不错,亲爱的毛毛虫们,我们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为了求得未来的平静和舒适而孜
孜不倦地劳动。让我们怀着希望努力工作吧!你们为你们的冬眠而工作,它能使你们从
幼虫变为蛾;我们为我们最后的安息而工作,它能消灭生命,同时创造出新的生命。让
我们一起努力工作吧!
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就是它们的用餐时间了。它们都从巢里钻出来,爬到巢下面的
针叶上去用餐。它们都穿着红色的外衣,一堆堆地停在绿色的针叶上,树枝都被它们压
得微微向下弯了。多么美妙的一副图画啊!这些食客们都静静地安详地咬着松叶,它们
那宽大的黑色的额头在我的灯笼下发着光。它们都要吃到深夜才肯罢休。回到巢里后还
要继续工作一会儿。当最后一批松毛虫进巢的时候,大约已是深夜一二点钟了。
松毛虫所吃的松叶通常只有三种,如果拿其它的常绿树的叶子给它们吃,即使那些
叶子的香味足以引起食欲,可松毛虫是宁可饿死也不愿尝一下的。这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松毛虫的胃和人的胃有着相同的特点。
松毛虫们在松树上走来走去的时候,随路吐着丝,织着丝带,回去的时候就依照丝
带所指引的路线。有时候它们找不到自己的丝带而找了别的松毛虫的丝带,那样它就会
走入一个陌生的巢里。但是没有关系,巢里的主人和这不速之客之间丝毫不会引起争执。
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平静得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到了睡觉的时候,大家也就像
兄弟一般睡在一起了,谁都没有一点生疏的感觉。不论是主人还是客人,大家都依旧在
限定的时间里工作,使它们的巢更大、更厚。由于这类意外的事情常有发生,所以有几
个巢总能接纳“外来人员”为自己的巢添砖加瓦,它们的巢就显得比其它的巢大了不少。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是它们的信条,每一条毛毛虫都尽力地吐着丝,使巢增大增厚,
不管那是自己的巢还是别人的巢。事实上,正是因为这样才扩大了总体上的劳动成果。
如果每个松毛虫都只筑自己的巢,宁死也不愿替别家卖命,结果会怎样?我敢说,一定
会一事无成,谁也造不了又大又厚的巢。因此它们是几百几百地一起工作的,每一条小
小的松毛虫,都尽了它自己应尽的一份力量,这样团结一致才造就了一个个属于大家的
堡垒,一个又大又厚又暖和的大棉袋。每条松毛虫为自己工作的过程也是为其它松毛虫
工作的过程,而其它松毛虫也相当于都在为它工作。多么幸福的松毛虫啊,它们不知道
什么私有财产和一切争斗的根源。
毛虫队
有一个老故事,说是有一只羊,被人从船上扔到了海里,于是其余的羊也跟着跳下
海去。“因为羊有一种天性,那就是它们永远要跟着头一只羊,不管走到哪里。就因为
这,亚里士多德曾批评羊是世界上最愚蠢、最可笑的动物。”那个讲故事的人这样说。
松毛虫也具有这种天性,而且比羊还要强烈。第一只到什么地方去,其余的都会依
次跟着去,排成一条整齐的队伍,中间不留一点空隙。它们总是排成单行,后一只的须
触到前一只的尾。为首的那只,无论它怎样打转和歪歪斜斜地走,后面的都会照它的样
子做,无一例外。第一只毛毛虫一面走一面吐出一根丝,第二只毛虫踏着第一只松毛虫
吐出的丝前进,同时自己也吐出一条丝加在第一条丝上,后面的毛毛虫都依次效仿,所
以当队伍走完后,就有一条很宽的丝带在太阳下放着耀眼的光彩。这是一种很奢侈的筑
路方法。我们人类筑路的时候,用碎石铺在路上,然后用极重的蒸汽滚筒将它们压平,
又粗又硬但非常简便。而松毛虫,却用柔软的缎子来筑路,又软又滑但花费也大。
这样的奢侈有什么意义吗?它们为什么不能像别的虫子那样免掉这种豪华的设备,
简朴地过一生呢?我替它们总结出两条理由:松毛虫出去觅食的时间是在晚上,而它们
必须经过曲曲折折的道路。它们要从一根树枝爬到另一根树枝上,要从针叶尖上爬到细
枝上,再从细枝爬到粗枝上。如果它们没有留下丝线作路标,那么它们很难找回自己的
家,这是最基本的一条理由。
有时候,在白天它们也要排着队作长距离的远征,可能经过三十码左右的长距离。
它们这次可不是去找食物,而是去旅行,去看看世界,或者去找一个地方,作为它们将
来蛰伏的场所。因为在变成蛾子之前,它们还要经过一个蛰伏期。在作这样长途旅行的
时候,丝线这样的路标是不可缺少的。
在树上找食物的时候,它们或许是分散在各处,或许是集体活动,反正只要有丝线
作路标,它们就可以整齐一致地回到巢里。要集合的时候,大家就依照着丝线的路径,
从四面八方匆匆聚集到大队伍中来。所以这丝带不仅仅是一条路,而且是使一个大团体
中各个分子行动一致的一条绳索。这便是第二个理由。
每一队总有一个领头的松毛虫,无论是长的队还是短的队。它为什么能做领袖则完
全出自偶然,没有谁指定,也没有公众选举,今天你做,明天它做,没有一定的规则。,
毛虫队里发生的每一次变故常常会导致次序的重新排列。比如说,如果队伍突然在行进
过程中散乱了,那么重新排好队后,可能是另一只松毛虫成了领袖。尽管每一位“领袖”
都是暂时的、随机的,但一旦作了领袖,它就摆出领袖的样子,承担起一个领袖应尽的
责任。当其余的松毛虫都紧紧地跟着队伍前进的时候,这位领袖趁队伍调整的间隙摇摆
着自己的上身,好像在做什么运动。又好像在调整自己——毕竟,从平民到领袖,可是
一个不小的飞跃,它得明确自己的责任,不能和刚才一样,只需跟在别人后面就行了,
当它自己前进的同时,它就不停地探头探脑地寻找路径。它真是在察看地势吗?它是不
是要选一个最好的地方?还是它突然找不到引路的丝线,所以犯了疑?看着它那又黑又
亮,活像一滴柏油似的小脑袋,我实在很难推测它真的在想什么?我只能根据它的一举
一动,作一些简单的联想。我想它的这些动作是帮助它辨出哪些地方粗糙,哪些地方光
滑,哪些地方有尘埃,哪些地方走不过去。当然,最主要的是辨出那条丝带朝着哪个方
向延伸。
松毛虫的队伍长短不一,相差悬殊,我所看到的最长的队伍有十二码或十三码,其
中包含二百多只松毛虫,排’成极为精致的波纹形的曲线,浩浩荡荡的,最短的队伍一
共只有两条松毛虫,它们仍然遵从原则,一个紧跟在另一只的后面。
有一次我决定要和我养在松树上的松毛虫开一次玩笑,我要用它们的丝替它们铺一
条路,让它们依照我所设想的路线走。既然它们只会不假思索地跟着别人走,那么如果
我把这路线设计成一个既没有始点也没有终点的圆,它们会不会在这条路上不停地打转
转呢?
一个偶然的发现帮助我实现了这个计划。在我的院子里有几个栽棕树的大花盆,盆
的圆周大约有一码半长。松毛虫们平时很喜欢爬到盆口的边沿,而那边沿恰好是一个现
成的圆周。
有一天,我看到很大一群毛虫爬到花盆上,渐渐地来到它们最为得意的盆沿上。慢
慢地,这一队毛虫陆陆续续到达了盆沿,在盆沿上前进着。我等待并期盼着队伍形成一
个封闭的环,也就是说,等第一只毛虫绕过一因而回到它出发的地方。一刻钟之后,这
个目的达到了。现在有整整一圈的松毛虫在绕着盆沿走了。’第二步工作是,必须把还
要上来的松毛虫赶开,否则它们会提醒原来盆沿上的那围虫走错了路线,从而扰乱实验。
要使它们不走上盆沿,必须把从地上到花盆间的丝拿走。于是我就把还要继续上去的毛
虫拨开,然后用刷子把丝线轻轻刷去,这相当于截断了它们的通道。这样下面的虫子再
也上不去,上面的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就可以看到一幕有趣
的景象在眼前展开了:
一群毛虫在花盆沿上一圈一圈地转着,现在它们中间已经没有领袖了。因为这是一
个封闭的圆周,不分起点和终点,谁都可以算领袖,谁又都不是领袖,可它们自己并不
知道这一点。
丝织和轨道越来越粗了,因为每条松毛虫都不断地把自己的丝加上去。除了这条圆
周路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叉路了,看样子它们会这样无止境地一圈一圈绕着走,直
到累死为止?
旧派的学者都喜欢引用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头驴子,它被安放在两捆干草中间,
结果它竟然饿死了。因为它决定不出应该先吃哪一捆。”其实现实中的驴子不比别的动
物愚蠢,它舍不得放弃任何一捆的时候,会把两捆一起吃掉。我的毛虫会不会表现得聪
明一点呢?它们会离开这封闭的路线吗?我想它们一定会的。我安慰自己说:
“这队伍可能会继续走一段时间,一个钟头或两个钟头吧。然后,到某个时刻,毛
毛虫自己就会发现这个错误,离开那个可怕的骗人的圈子,找到一条下来的路。”
而事实上,我那乐观的设想错了,我太高估了我的毛毛虫们了。如果说这些毛虫会
不顾饥饿,不顾自己一直回不到巢,只要没有东西阻挠它们,它们就会一直在那儿打圈
子,那么它们就蠢得令人难以置信了。然而,事实上,它们的确有这么蠢。
松毛虫们继续着它们的行进,接连走了好几个钟头。到了黄昏时分,队伍就走走停
停,它们走累了。当天气逐渐转冷时,它们也逐渐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到了晚上十点钟
左右,它们继续在走,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好像只是懒洋洋地摇摆着身体。进餐的时
候到了,别的毛虫都成群结队地走出来吃松叶。可是花盆上的虫子们还在坚持不懈地走。
它们一定以为马上可以到目的地和同伴们一起进晚餐了。走了十个钟头,它们一定又累
又饿,食欲极好。一棵松树离它们不过几寸远,它们只要从花盆上下来,就可以到达松
树,美美地吃上一顿松叶了。但这些可怜的家伙已经成了自己吐的丝的奴隶了,它们实
在离不开它,它们一定像看到了海市蜃楼一样,总以为马上可以到达目的地,而事实上
还远着呢!十点半的时候,我终于没有耐心了,离开它们去睡我的觉。我想在晚上的时
候它们可能清醒些。可是第二天早晨,等我再去看它们的时候,它们还是像昨天那样排
着队,但队伍是停着的。晚上太冷了,它们都蜷起身子取暖,停止了前进。等空气渐渐
暖和起来后,它们恢复了知觉,又开始在那儿兜圈子了。
第三天,一切还都像第二天一样。这天夜里非常冷,可怜的毛虫又受了一夜的苦。
我发现它们在花盆沿分成两堆,谁也不想再排队。它们彼此紧紧地挨在一起,为的是可
以暖和些。现在它们分成了两队,按理说每队该有一个自己的领袖了,可以不必跟着别
人走,各自开辟一条生路了。我真为它们感到高兴。看到它们那又黑又大的脑袋迷茫地
向左右试探的样子,我想不久以后它们就可以摆脱这个可怕的圈子了。可是不久我发现
自己又错了。当这两支分开的队伍相逢的时候,又合成一个封闭的圆圈,于是它们又开
始了整天兜圈子,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过了一个绝佳的逃生机会。
后来的一个晚上还是很冷。这些松毛虫又都挤成了一堆,有许多毛虫被挤到丝织轨
道的两边,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轨道外面,就跟着轨道外的一个领袖走,这个
领袖正在往花盆里面爬。这队离开轨道的冒险家一共有七位,而其余的毛虫并没有注意
它们,仍然在兜圈子。
到达花盆里的毛虫发现那里并没有食物,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依照丝线指示的原路
回到了队伍里,冒险失败了。如果当初选择的冒险道路是朝着花盆外面而不是里面的活,
情形就截然不同了。
一天又过去了,这以后又过了一天。第六天是很暖和的。我发现有几个勇敢的领袖,
它们热得实在受不住了,于是用后脚站在花盆最外的边沿上,做着要向空中跳出去的姿
势。最后,其中的一只决定冒一次险,它从花盆沿上溜下来,可是还没到一半,它的勇
气便消失了,又回到花盆上,和同胞们共甘苦。这时盆沿上的毛虫队已不再是一个完整
的圆圈,而是在某处断开了。也正是因为有了一个唯一的领袖,才有了一条新的出路。
两天以后,也就是这个实验的第八天,由于新道路的开辟,它们已开始从盆沿上往下爬,
到日落的时候,最后一只松毛虫也回到了盆脚下的巢里。
我计算了一下,它们一共走了四十八个小时。绕着圆圈走过的路程在四分之一公里
以上。只有在晚上寒冷的时候,队伍才没有了秩序,使它们离开轨道,几乎安全到达家
里。可怜无知的松毛虫啊!有人总喜欢说动物是有理解力的,可是在它们身上,我实在
看不出这个优点。不过,它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家,而没有活活饿死在花盆沿上,说明它
们还是有点头脑的。
松毛虫能预测气候
在正月里,松毛虫会脱第二次皮。它不再像以前那么美丽了,不过有失也有得,它
添了一种很有用的器官。现在它背部中央的毛变成暗淡的红色了。由于中央还夹杂着白
色的长毛,所以看上去颜色更淡了。这件褪了色的衣服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背上有八
条裂缝,像口子一般,可以随毛虫的意图自由开闭。当这种裂缝开着的时候,我们可以
看到每只口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瘤”。这玩意儿非常的灵敏,稍稍有一些动静它就消失
了。这些特别的口子和“瘤”有什么用处呢?当然不是用来呼吸的,因为没有一种动物
——即便是一条松毛虫,也不会从背上呼吸的。让我们来想想松毛虫的习性,或许我们
可以发现这些器官的作用。
冬天和晚上的时候,是松毛虫们最活跃的时候,但是如果北风刮得太猛烈的话,天
气冷得太厉害,而且会下雨下雪或是雾厚得结成了冰屑,在这样的天气里,松毛虫总会
谨慎地呆在家里,躲在那雨水不能穿透的帐篷下面。
松毛虫们最怕坏天气,一滴雨就能使它们发抖,一片雪花就能惹起它们的怒火。如
果能预先料到这种坏天气。那么对松毛虫的日常生活是非常有意义的。在黑夜里,这样
一支庞大的队伍到相当远的地方去觅食,如果遇到坏天气,那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如
果突然遭到风雨的袭击,那么松毛虫就要遭殃了,而这样的不幸在坏的季节里是常常会
发生的。可松毛虫们自有办法。让我来告诉你它们是怎样预测天气的吧。
有一天,我的几个朋友,和我一起到院子里看毛虫队的夜游。我们等到九点钟,就
进入到院子里。可是……可是……这是怎么了?巢外一只毛虫都没有!就在昨天晚上和
前天晚上还有许多毛虫出来呢,今天怎么会一只都没有了?它们都上哪儿去了?是集体
出游吗?还是遇到了灭顶之灾?我们等到十点、十一点,一直到半夜。失望之余,我只
得送我的朋友走了。
第二天,我发现那天晚上竟然下了雨,直到早晨还继续下着,而且山上还有积雪。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毛虫对天气的变化比我们谁都灵敏呢?它们昨晚没
有出来,是不是因为早已预料到天气要变坏,所以不愿意出来冒险?一定是这样的!我
为自己的想法暗暗喝彩,不过我想我还得仔细观察它们。
我发现每当报纸上预告气压来临的时候,比如说暴风雨将要来临的时候,我的松毛
虫总躲在巢里。虽然它们的巢暴露在坏天气中,可风啊、雨啊、雪啊、寒冷啊,都不能
影响它们。有时候它们能预报雨天以后的风暴。它们这种推测天气的天赋,不久就得到
我们全家的承认和信任。每当我们要进城去买东西的时候,前一天晚上总要先去征求一
下松毛虫们的意见,我们第二天去还是不去,完全取决于这个晚上松毛虫的举动,它成
了我们家的“小小气象预报员”。
所以,想到它的小孔,我推测松毛虫的第二套服装似乎给了它一个预测天气的本领。
这种本领很可能是与那些能自由开闭的口子息息相关。它们时时张开,取一些空气作为
样品,放到里面检验一番,如果从这空气里测出将有暴风雨来临,便立刻发出警告。
松蛾
三月到来的时候,松毛虫们纷纷离开巢所在的那棵松树,作最后一次旅行。三月二
十日那天,我花了整整一个早晨,观察了一队三码长,包括一百多只毛虫在内的毛虫队。
它们衣服的颜色已经很淡了。队伍很艰难地徐徐地前进着,爬过高低不平的地面后,就
分成了两队,成为两支互不相关的队伍,各分东西。
它们目前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队伍行进了两小时光景,到达一个墙角下,那里
的泥土又松又软,极容易钻洞。为首的那条松毛虫一面探测,一面稍稍地挖一下泥土,
似乎在测定泥土的性质。其余的松毛虫对领袖百分之一百的服从,因此只是盲目地跟从
着它,全盘接受领袖的一切决定,也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最后,领头的松毛虫终于找
到了一处它自己挺喜欢的地方,于是停下脚步。接着其余的松毛虫都走出队伍,成为乱
哄哄的一群虫子,仿佛接到了“自由活动”的命令,再也不要规规矩矩地排队了。所有
的虫子的背部都杂乱地摇摆着,所有的脚都不停地靶着,所有的嘴巴都挖着泥土,渐渐
地它们终于挖出了安葬自己的洞。到某个时候,打过地道的泥土裂开了,就把它们埋在
里面。于是一切都又恢复平静了。现在,毛虫们是葬在离地面三寸的地方,准备着织它
们的茧子。
两星期后,我往地面下挖土,又找到了它们。它们被包在小小的白色丝袋里,丝袋
外面还沾染着泥土。有时候,由于泥土土质的关系,它们甚至能把自己埋到九寸以下的
深处。
可是那柔软的、翅膀脆弱而触须柔软的蛾子是怎么从下面上来到达地面的呢?它一
直要到七八月才出来。那时候,由于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泥土早已变得很硬了。没有
一只蛾子能够冲出那坚硬的泥土,除非它有特殊的工具,并且它的身体形状必须很简单。
我弄了一些茧子放到实验室的试管里,以便看得更仔细些。我发现松娥在钻出茧子的时
候,有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就像短跑运动员起跑前的下蹲姿势一样。它们把它美丽的
衣服卷成一捆,自己缩成一个圆底的圆柱形,它的翅膀紧贴在脚前,像一条围巾一般,
它的触须还没有张开,于是把它们弯向后方,紧贴在身体的两旁。它身上的毛发向后躺
平,只有腿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为的是可以帮助身体钻出泥土。
虽然有了这些准备,但对于挖洞来说,还远远不够,它们还有更厉害的法宝呢!如
果你用指尖在它头上摸一下,你就会发现有几道很深的皱纹。我把它放在放大镜下,发
现那是很硬的鳞片。在额头中部顶上的鳞片是所有鳞片中最硬的。这多象一个回旋钻的
钻头呀。在我的试管里,我看到蛾子用头轻轻地这边撞撞,那边碰碰,想把沙块钻穿。
到第二天,它们就能钻出一条十寸长的隧道通到地面上来了。
最后,蛾子终于到达了泥土外面,只见它缓缓地展开它的翅膀,伸展它的触须,蓬
松一下它的毛发。现在它已完全打扮好了,完全是一只漂亮成熟又自由自在的蛾子了。
尽管它不是所有蛾子中最美丽的一种,但它的确已经够漂亮了。你看,它的前翅是灰色
的,上面嵌着几条棕色的曲线,后翅是白色的,腹部盖着淡红色的绒毛。颈部围着小小
的鳞片,又因为这些鳞片挤得很紧密,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一整片,非常像一套华丽的盔
甲。
关于这鳞片,还有些极为有趣的事情。如果我们用针尖去刺激这些鳞片,无论我们
的动作多么轻微,立刻会有无数的鳞片飞扬起来。这种鳞片就是松蛾用来做盛卵的小筒
用的,我们在这一章的开头已经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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