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网的建筑

    即使在最小的花园里,也能看到园蛛的踪迹。它们都算得上是天才的纺织家。
    如果我们在黄昏的时候散步,我们可以从一丛迷迭香里寻找蛛丝马迹。我们所观察
的蜘蛛往往爬行得很慢,所以我们应该索性坐在矮树丛里看。那里的光线比较充足。让
我们再来给自己加一个头衔,叫做“蛛网观察家”吧!世界上很少有人从事这种职业,
而且我们也不用指望从这行业上嫌点钱。但是,不要计较这些,我们将得到许多有趣的
知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比从事任何一个职业要有意思得多。
    我所观察的都是些小蜘蛛。它们比成年的蜘蛛要小得多。而且它们都是在白天工作,
甚至是在太阳底下工作的,尽管它们的母亲只有在黑夜里才开始纺织。当到每年一定的
月份的时候,蜘蛛们便在太阳下山前两小时左右开始它们的工作了。
    这些小蛛都离开了它们白天的居所,各自选定地盘,开始纺线。有的在这边,有的
在那边,谁也不打扰谁。我们可以任意地拣一只小蛛来观察。
    让我们就在这只小蛛面前停下吧。它正在打基础呢。它在迷迭香的花上爬来爬去,
从一根枝端爬到另一根枝端忙忙碌碌的,它所攀到的枝大约都是十八寸距离之内的。太
远的它就无能为力了。渐渐地它开始用自己梳子似的后腿把丝从身体上拉出来,放在某
个地方作为基底,然后漫无规则地一会儿爬上,一会儿爬下,这样奔忙了一阵子后,结
果就构成了一个丝架子。这种不规则的结构正是它所需要的。这是一个垂直的扁平的
“地基”。正是因为它是错综交叉的,因此这个“地基”很牢固。
    后来它在架子的表面横过一根特殊的丝,别小看这根细丝,那是一个坚固的网的基
础。这根线的中央有一个白点,那是一个丝垫子。
    现在是它做捕虫网的时候了。它先从中心的白点沿着横线爬,很快就爬到架子的边
缘,然后以同样快的速度回到中心,再从中心出发以同样的方式爬到架子边缘,就这样
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每爬一次便拉成一个半径,或者说,做成
一根辐。不一会儿,便这儿那儿地做成了许多辐,不过次序很乱。
    无论谁,如果看到它已完成的网是那么地整洁而有规则,一定会以为它做辐的时候
也是按着次序一根根地织过去,然而恰恰相反,它从不按照次序做,但是它知道怎样使
成果更完美。在同一个方向安置了几根辐后,它就很快地往另一个方向再补上几条,从
不偏爱某个方向,它这样突然地变换方向是有道理的:如果它先把某一边的辐都安置好,
那么这些辐的重量,会使网的中心向这边偏移从而使网扭曲,变成很不规则的形状。所
以它在一边安放了几根辐后,立刻又要到另一边去,为的是时刻保持网的平衡。
    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像这样毫无次序又是时时间断的工作会造出一个整齐的网。可
是事实确实如此,造好的辐与辐之间的距离都相等,而且形成一个很完整的圆。不同的
蜘蛛网的辐的数目也不同,角蛛的网有二十一根辐,条纹蜘蛛有三十二根,而丝光蛛有
四十二根。这种数目并不是绝对不变的,但是基本上是不变的,因此你可以根据蛛网上
的辐条数目来判定这是哪种蜘蛛的网。
    想想看,我们中间谁能做到这一点:不用仪器,不经过练习,而能随手把一个圆等
分?但是蜘蛛可以,尽管它身上背着一个很重的袋子,脚踩在软软的丝垫上,那些垫还
随风飘荡,摇曳不定,它居然能够不加思索地将一个圆极为精细地等分。它的工作看上
去杂乱无序,完全不合乎几何学的原理,但它能从不规则的工作中得出有规则的成果来。
我们都对这个事实感到惊异。它怎么能用那么特别的方法完成这么困难的工作呢?这一
点我至今还在怀疑。
    安排辐的工作完毕后,蜘蛛就回到中央的丝垫上。然后从这一点出发,踏着辐绕螺
旋形的圈子。它现在正在做一种极精致的工作。它用极细的线在辐上排下密密的线圈。
这是网的中心,让我们把它叫作“休息室”吧。越往外它就用越粗的线绕。圈与圈之间
的距离也比以前大。绕了一会,它离中心已经很远了,每经过一次辐,它就把丝绕在辐
上粘住。最后,它在“地基”的下边结束了它的工作。圈与圈之间的平均距离大约有三
分之一寸左右。
    这些螺旋形的线圈并不是曲线。在蜘蛛的工作中没有曲线,只有直线和折线。这线
圈其实是辐与辐之间的横档所连成的。
    以前所做的只能算作是一个支架,现在它将要在这上面做更为精致的工作。这一次
它从边缘向中心绕。而且圈与圈之间排得很紧,所以圈数也很多。
    这种工作的详细情形很不容易看清,因为它的动作极为快捷而且振动得很厉害,包
括一连串的跳跃、摇摆和弯曲,使人看得眼花缭乱。如果分解它们的动作,可以看到它
的其中两条腿不停地动着,一条腿把丝拖出来传给另外一条腿,另一条腿就把这丝安在
辐上。由于丝本身有粘性,所以很容易在横档和丝接触的地方把新技出来的丝粘上去。
    蜘蛛不停地绕着圈,一面绕一面把丝粘在辐上。它到达了那个被我们称作“休息室”
的边缘了。于是它立刻结束了它的绕线运动。以后它就会把中央的丝垫子吃掉。它这么
做是为了节约材料,它下一次织网的时候就可以把吃下的丝再纺出来用了。
    有两种蜘蛛,也就是条纹蛛和丝光蛛,做好了网后,还会在网的下部边缘的中心织
一条很阔的锯齿形的丝带作为标记。有时候,它们还在这一条丝带的封面,就是网的上
部边缘到中心之间再织一条较短的丝带,以表明这是它们的作品,著作权不容侵犯。

粘性的网
蛛网中用来作螺旋圈的丝是一种极为精致的东西,它和那种用来做辐和“地基”的 丝不同。它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看上去像一条编成的丝带。我取了一些丝回家,放在显 微镜下看,竞发现了惊人的奇迹: 那根细线本来就细得几乎连肉眼都看不出来,但它居然还是由几根更细的线缠合而 成的,好像大将军剑柄上的链条一般。更使人惊异的是,这种线还是空心的,空的地方 藏着极为浓厚的粘液,就和粘稠的胶液一样,我甚至可以看到它从线的一端滴出来。这 种粘液能从线壁渗出来,使线的表面有粘性。我用一个小试验去测试它到底有多大粘性: 我用一片小草去碰它,立刻就被粘住了。现在我们可以知道,园蛛捕捉猎物靠的并不是 围追堵截。而是完全靠它粘性的网,它几乎能粘住所有的猎物。可是又有一个问题出来 了:蜘蛛自己为什么不会被粘住呢? 我想其中一个原因是,它的大部分时间被用来坐在网中央的休息室里,而那里的丝 完全没有粘性。不过这个说法不能自圆其说,它无法一辈子坐在网中央不动,有时候, 猎物在网的边缘被粘住了。它必须很快地赶过去放出丝来缠住它,在经过自己那充满粘 性的网时,它怎么防止自己不被粘住呢?是不是它脚上有什么东西使它能在粘性的网上 轻易地滑过呢?它是不是涂了什么油在脚上?因为大家都知道,要使表面物体不粘,涂 油是最佳的办法。 为了证明我的怀疑,我从一只活的蜘蛛身上切下一条腿,在二硫化碳里浸了一个小 时,再用一个也在二硫化碳里浸过的刷子把这条腿小心地洗一下。二硫化碳是能溶解脂 肪的,所以如果腿上有油的话,这一洗就会完全洗掉了。现在我再把这条腿放到蛛网上, 它被牢牢地粘住了!由此我们知道,蜘蛛在自己身上,涂上了一层特别的“油”,这样 它能在网上自由地走动而不被粘住。但它又不愿老停在粘性的螺旋圈上,因为这种“油” 是有限的,会越用越少。所以它大部分时间呆在自己的“休息室”里。 从实验中我们得知这蛛网中的螺旋线是很容易吸收水分的。因为这个,当空气突然 变得潮湿的时候,它们就停止织网工作,只把架子、辐和“休息室”做好,因为这些都 不受水分的影响。至于那螺旋线的部分,它们是不会轻易做上去的,因为如果它吸收过 多的水分,以后就不能充分地吸水解潮了。有了这螺旋线,在极热的天气里,蛛网也不 会变得干燥易断,因为它能尽量地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以保持它的弹性并增加它的粘性。 哪一个捕鸟者在做网的时候,在艺术上和技术上能比得上蜘蛛呢?而蜘蛛织这么精致的 网只是为了捕一只小虫!真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同时蜘蛛还是一个热忱积极的劳动者。我曾计算过,角蛛每做一个网需制造大约二 十码长的丝,至于那更精巧的丝,光蛛就得造出三十码,在这两个月中,我的角蛛邻居 几乎每夜都要修补它的网。这样,在这个时期中,它就得从它娇小瘦弱的身体上绵绵不 断抽出这种管状的,富有弹性的丝。 我们不禁要怀疑,它小小的身体怎么能产出那么多丝?它怎么能把这些丝搓成管状, 又怎么能在里面灌上粘液呢?它又怎能有时制出普通的丝,有时造出云朵状的丝花来垫 巢,最后还能制出黑色的丝带来装饰巢呢?这些问题一直在我的脑子里盘绕,并使我百 思而不得其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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