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H·B·黑克


  沿着吧台望去,他看见两张迷惑的面孔,这是两个陌生人,侍应生汤姆正在招待他们,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这样说吧,你知道,有一个被杀害在路旁的人,他的案子是我接手处理的。我还不知道此前就调查出他涉嫌吸毒并与贩毒团伙有联系。不久,我便被跟踪,被恐吓,被人打黑枪,被殴打,被人从台阶上踢滚下来,脑袋上被人打了闷棍!”
  汤姆对那个听得目瞪口呆的陌生人咧嘴一笑,惊奇地说道。
  “这位就是贺西先生,想像力多么丰富呀!他经常出演除暴片,常常到这儿喝两杯啤酒,讲讲话!”
  贺西先生盯着汤姆看了一阵子,然后把5。5英尺高、1l8磅重的身体挪离凳子,令人敬畏地走向侍应生。
  这个矮个的贺西先生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看着汤姆卷曲的黄发,标致的、被洁白的衬衣衬托着的红红的面庞,最后他说。“麦克,甭提那些。”
  侍应生逗趣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好的,先生。贺西先生,好的。”
  贺西先生咬着牙齿又说起来:“聪明点儿,麦克,甭提那些。”他将手缓缓插入鼓囊襄的、似乎装有不祥之物的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剥开,又想起杯子里还有啤酒,回转身又靠到了凳子上。
  过了一会儿,汤姆向他走来。汤姆边走边用毛巾擦着吧台。
  到了矮个先生面前,他停住了手,一脚踏在隔板上,将前臂支在吧台上,正好能够与贺西先生面对面。
  “你演得不错,”侍应生说,“我看过那个电影,你的确演得不错。”
  贺西先生满意地微笑着,自豪地说。“我也这样认为。”
  “不过,你不应将这些电影的情节当真,”汤姆提醒道,“整日里看这些暗杀片,你会认为一切亡故都是非正常死亡。你会怀疑所有的人都会给你的莱里放毛玻璃。”他带着嘲弄的笑意。“电影中的情节与现实生活是有距离的。”
  “噢,他们与现实生活无异,”贺西先生说,“关键就在这儿。汤姆,看一下统计数字吧。”
  汤姆正要反驳,贺西却止住了他。“汤姆,所有的谋杀表面上都没有可疑之处。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谁也不会相信我们作案所以即使我们犯了罪也永远不会被抓获。”
  他伸出一只修长的、精心保养的手,一边说着一边掐指列举出一系列事件。“死亡的种类有被劫、自杀、事故、自卫,所有这些都有可能暗含着冷酷的蓄谋已久的暗杀!”
  “讲下去,”汤姆嘲讽地说,“自杀、事故、伪装的抢劫!所有这些你永远也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但80%的人都逃脱了,”矮个先生坚持说,“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贺西先生突然停止了交谈,他看了看手表。不早了,快——点了。两个陌生人已经离去,只剩下他和汤姆。“我想,你该打烊了?”他问道。
  汤姆点点头。“是的,我想,老板很合算。他所付给我的工钱绝对合算。”
  贺西先生会心地笑了笑。“和我一起走吗?”
  “不,”汤姆告诉他说,“我要留下来到地下室去研究一下股票。”他把矮个送出门,然后起身锁上店门。
  在大街上,贺西先生站了一阵子,然后将手插进衣袋里掏出口香糖。他剥开糖纸,将糖抛进口中,然后将纸又装回衣袋作为扔掉胶姆时使用。
  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青青的薄荷味,薄荷味祛除了贺西先生口中的啤酒昧,还有他眼前的薄雾。当他离开车水马龙的明亮的大路和霓虹灯啤酒广告走到僻静处时,他立即高度警觉起来。
  在这段路上,由树林组成了长长的、阴暗的长廊,走在树下,能听见自己空洞、寂寥的脚步声。这么晚了,这条街上没有行人,只有路灯的光环给人一点安全的感觉,街区中端一座平房的窗户中还闪烁着灯光。
  这是谋杀的绝好处所,贺西先生想,而谁是被害人呢?我,当然是我了,一介平民如我,谁也想不到会把我与冷酷的预谋已久的谋杀联系到一起。
  为什么要杀我呢?从那么多人中选中了我,表面看来,似乎很荒谬。我没有仇人,我已45岁,只是一个靠诚实起家的略有成就的小业主。
  我的爱好很单纯,最近养成的“恶习”就是每天夜里回家之前,在同一个地方喝上几杯啤酒。
  我有一个小家庭,很干净,没有做任何抵押,就在这条可爱的街上。我的家已入了保险,如同我的生命,我还有一辆不错的小车,不过总是由我诱人的年轻妻子掌管。
  现在就从我的妻子开始。l0年前与她结婚时我已35岁,她才20岁。现在我已进入中年,而她却很年轻。但不管怎么说,她很爱我。
  不过,到底爱是什么呢?我们结婚时,她还毫无经验可言。我似乎给她提供了所有女人都希望拥有的安全,家——几乎所有的一般奢侈品。这些就是我给予她的,还包括真诚持久的爱情。
  不过,女人的需求是多方面的。而我却不够阳刚,或者说不够浪漫。我的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夜晚我不喜欢跳舞,也不喜欢去夜总会。这是年轻女人感到最失落的事情。
  没有孩子的日子漫长而无聊。当然她可以与其他女人一起逛商店,逛过商店就进酒吧喝鸡尾酒,现在的女人都这样。
  问题就出在这儿!比如说有一个像汤姆这样的年轻小伙子,他调制饮料,侍应顾客,他又年轻、又标致并且刚刚走上社会,头发卷曲着,刚刚刮过胡子。他不用太露骨,只需要轻轻地说:“我看过那部电影……”不过年轻女人们不喜欢他这种方式,可能他们还会稍微调一下情。
  当然,爱伦不会那样做。至少,第一次不会。不过,还会有下一次,最终会循序渐进。起初还无关紧要,因为爱伦是一个好女人,但是那样的小伙子很有办法:像汤姆那样的小伙子见年轻女人见得多了,他知道,即使他们眼下不知道,日后也总会知道,这类事将会如何发展。
  像汤姆这样的小伙子应该知道如何与爱伦这样的女人聊天。玩笑话可能会拙劣些,但那是年轻人之间的交流。她会欣赏的。逐渐地,她会怀念在酒吧度过的时光,怀念与他的闲聊。
  到后来,换个地方安徘第一次约会怎样呢?可能是这样吧,他下班很晚,只有周末才有空。他会了解到爱伦何时位于何处,然后他也会赶到那儿,当然,表面上属于无意。
  只要上路,像汤姆这样的小伙子完全了解如何掌握进度。他不必非常聪明,但应该聪明得恰到好处。他的年轻和标致,会使爱伦陷进去的。约会会越来越频繁。
  确信她上钩后,他会如何进行呢?他将告诉她自己母亲有病,急需用钱。这是一套老把戏,但爱伦会入套的。她永远也想不到去问一下对方,为什么不去向他的雇主借款,或者以汽车抵押贷款。她有自己的账户,很容易把钱错给他。接着他便会越要越多。也可能他能够得手,逐渐地便会把她的钱掏光,甚至包括她想法搞到的所有钱款。这时我才开始产生怀疑。
  假若他能除掉我又会怎么样呢?爱伦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搞清楚我的死因。当我死后,被埋掉了,她就与他结婚,然后他便占有了我的全部钱财,我的保险款,我的家,我的一切。
  他要杀掉我,最自然的方式会是什么呢?我不能怨恨他。经常与他谈论谋杀,并说逃脱是如何如何容易的人是谁?我这种想法一露头,他便觉得这一切干起来的确很容易。我有着固有的嗜好。每晚按时离开酒吧,原路步行沿这条黑暗的街道返回家中。汤姆应熟知这些情况,因为他曾不止一次和我一道走这条路回家。
  如果由我来实施这场谋杀,我将会设计出一些精明的方案。
  而现在是汤姆。他的处理方法很直接很简单。一旦做了他就会发现逃脱是多么容易的事啊!
  “我在地下室研究股票。”他会这样回答。然而当我离开后,他就悄然走出后门,亮着灯光证明他的确在地下室中。然后他沿另一条平行的小路,再来到与这条黑暗的街道的交叉口。就在此地,离我目前所在处百码远的地方,守候在那儿等我。
  那条街的街口的光线最暗,临街口正好有一根电杆在人行横道边上。他可能躲在电杆后面,无论怎么都不会被发现。如同平时一样,我走过电杆,他便会突然蹿到我身后!
  不是吗,这将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我的个头这么矮,在头上只需一击就会倒地而亡。然后,迅速把我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抢了钱就跑。而我只能成为又一例抢劫案的被害者。
  贺西先生的脚步声在他自己听起来非常空洞。前方交叉处黑暗的街口正在逼近。还有50码,可能是他的最后50码了。
  虽然夜间的温度并不太高,但他已满脸淌汗,脚步变得有些趔趄,他想减缓步速,但却控制不住。越走越近,越来越近。他把情节设计得多么真切呀,严密而完善,就像一部电影。
  电影的情节就在现场,就在这段街道中。他没有看到,但他知道它的存在。对于暗杀者来说,眼前是一个多么完美的避护所!
  怎么能让它闲置呢?。
  贺西先生迫使自己走得悠闲一些,表现出自信;应该这样,自信。电杆后面的那个人如果看到贺西先生那么自信就会怯于动手。当然,意思是说,如果电杆后面有人的话。
  每天夜里走的都是这段路吗?当然是的,仅仅只有l0英尺了。一直走过去,不能张望,是的,不能张望。
  他现在正在这段路上。一手插在上衣口袋中,尽量挺直身子,汗水自面颊淌下来。他……不能……张望,不能……转身,直到身后有了声响,他也没有转身。
  他眩晕着,从口袋中猛地一抽手。手枪响起来,一枪接着一枪。回声炸破了寂静,一声连着一声。枪声一直没有停止,直到用尽了子弹,连续的枪声吞没了汤姆蜷缩的身躯,掩没了弹壳落地的滚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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