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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已飞去
弗格斯.特拉斯洛
黑色的大门非常厚实,材质是紧密压合的柚木。上面写着一个金色的藏汉文字,笔划大而粗,有一英尺高。台阶上我们的脚磨出来的光面使得金字发出坚硬的亮光。
“就是这个地方,好了。”麦克德米德咕哝着说。
他用短粗的拇指按了一个按钮。里边老远的地方传来铛的一声铜铃声。
当我们等的时候,麦克德米德蓝灰色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下。像通常一样,他那带有伤疤、突出的下颌会停止咀嚼口香糖,惊奇地垂下来。见到一个大学毕业的警察,对他来说总是难以应付的。
像通常一样,我会面红耳赤。同几年前我在布林莫尔一样,我在伯克雷警校的训练对于我在洛杉矶这里和麦克德米德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作用。
我们一起在便衣队的两周里,麦克德米德从来没有不顺从过,从来没有跟我开过任何他因此而闻名的粗野玩笑。在他真的不顺从之前,侦探局里没有别的人敢小看我。
我一直在等着他将火柴放到我鞋里,或将图钉放在我的椅子里。但是我仍然只能在圈外观看。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看着带有金色藏汉文字的黑色大门。
麦克德米德耸了耸肩,又用拇指按了按按钮,里边的铃响了。
“我所听到的,只是另一个骗人的宗教机构,在洛杉矶到处都是。在那里,现金消费者们咏唱东方的圣歌。当他们不是在只吃水果来节食,或是坐在那里注视他们的肚脐时。”
此刻,他们正在唱着东方的圣歌。厚实的柚水门喀哒一声打开了。一阵低而有节奏的歌声扑面而来。
“您先请,阿方斯。”麦克德米德说,然后走在我的前面,嘴里嚼着他的口香糖。我跟在了后面。
我们是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院子里的地面上铺着砖。还有许多其他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身穿黄色的丝绸祷告袍,盘腿坐在地面上唱圣歌。冒着烟的火钵散发出阵阵古老而沁人的香味。
沉重的柚水门是电动的,此刻它又在我们身后合上了。门栓合上时发出的坚实声音吓得我跳了一下。这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永恒地回荡。
“干了20年的一个警察,”麦克德米德低声说,“我当了20年警察了,怎么样?那天夜里,局里别的人把洛杉矶弄得翻天覆地寻找瓦莱里·霍姆斯的绿色钻石,而我得到了什么?他们派我到这个私人的疯人院来对一个可疑的家伙进行常规搜查。”
“据说这个可疑的家伙有枪。”我提醒他说。
“这是不对的。”麦克德米德带着受到伤害的口气坚持说。“当那个女电影明星的绿色钻石被偷后,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插手干点儿好事?”
我没敢笑。麦克德米德是个好警察。他那肥大的、向前突出的下颌上带着白色的伤疤。20年来,他一直自信地翘着它穿梭于公众与公众的敌人之间。但是,他不是办瓦莱里·霍姆斯案件的那种人。
寻找电影明星丢失的绿色钻石要机智老练。麦克德米德差不多和穿蓝色哗叽装的恐吓者一样的机智。边缝发亮的蓝色哗叽装。
“不知道谁是这个鬼地方的头儿?”
麦克德米德严肃地看着那些身穿黄袍的唱歌者。他们好像没有看到我们。回荡于院中的沉闷歌声就像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浪涛声。
“Om omne padme hum,omne padme hum。”(指唱的内容,译者注)我随着圣歌的节奏咕哝着。
“那是什么?”他用蓝灰色的眼睛斜看着我问。
“Om omne padme hum。我在一本有关西藏的书里读到过。它的意思是‘荷花中的宝石’。”
麦克德米德不再嚼口香糖了,下颌停了下来,垂下有一英寸。“是吗?”
我脸红了。警察们是不会了解西藏的。每次当我说出这样的话时,我只是想他能一直把我当成一个警察兄弟。
“荷花中的宝石?”一个男人深沉而又过于平静的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
我们迅速转过身来。他高高的个子,大约有40岁,像其他人一样穿着黄色的丝绸祷告袍。黑色的卷发簇拥着他的耳朵。眼睛就像镶嵌在一张白色面孔上的黑玛瑙。
“我猜想你们是警官吧?”他说。
“找个地方,我们谈谈。”麦克德米德哼着鼻于说,接着又嚼起他的口香糖来。
身穿黄色丝绸祷告袍的人慢慢地做了个手势表示同意。他的双手看上去宽大而有力,好像是在中西部的农场上握着犁把儿长成的,只是有些白,而且还修剪过。
我们跟着他穿过一道普通的门,走进了一间用玻璃砖和铝合金装饰的办公室。一过去,他就改变了原来那种缓慢的、像梦游般的行动方式。“我叫罗鲍。”他说,然后同我们轻快地握了握手。
关于他的手,我说对了。当他紧握我的手时,我的关节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好了,瑞波斯。”麦克德米德单刀直入。“你叫的警察,有什么麻烦了?”罗鲍打开桌子的一个抽屉,将一把蓝钢点38左轮手枪放在吸墨纸上。
麦克德米德粗略地看了一眼。“老式手枪,”他说,“枪号给磨掉了——我是说——掉了。”
他把枪递给了我。“将枪号挫掉只是浪费时间。”我提醒他说。“显微摄影甚至可以把它从另一边拍出来。将号码打进钢里用的压力改变了它的分子结构。”
麦克德米德停下咀嚼口香糖的动作,用眼睛盯着我。他的下颌又垂了下来。
我先是感到脖子发热,然后是耳朵。我又这么做了。突然间,我不得不将对麦克德米德的盲目和不合逻辑的恼怒压下去。我将它吞了下去,直到它在我内心深处成了一根微微滋滋作响的导火索。
我将枪丢在桌子上的吸墨纸上。麦克德米德顺手把它装进了口袋。“你从哪儿弄到的这玩意儿?”他问罗鲍。
罗鲍那白皙但像钢一般的手指在盘子上面犹豫了一下,盘子里装满了熟透的杏,然后他拿了一个。“许多人,”他以温和的口气说,“来这里进行精神静修。自然,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受到了个人痛苦的极度困扰。但我们不会询问其……”
“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把老式的枪?”麦克德米德打断他说。
“从一个叫哈德塞尔的客人的行李里。”罗鲍叹口气答道。
“你检查所有来这里人的行李?”
罗鲍抗议地伸起他白皙的双手。“当哈德塞尔在房间里打开行李时,我的一个菲律宾男佣看到了这把枪。他报告给我。我让他把枪拿掉,然后立刻就报了警。”
“我们要拘留这个哈德塞尔。”麦克德米德做出决定。“加利福尼亚法律禁止携带老式手枪。”
我张了张嘴,然后很快又合上了。但还不够快。
“你要说什么?”麦克德米德蓝灰色眼睛深处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这使我想弄清他是否想看到我痛苦,公开地反抗他。
“根据法庭最近的决定,”我生硬地说,“加利福尼亚的老式手枪法已经失去了效力。”
“它仍然还写在法律条文里,不是吗?那么,我们就去拘捕这个哈德塞尔。走吧。”
罗鲍领着我们穿过凌乱的大楼走进一个带阳台和二门的大厅。“这是餐厅,”他说话时优雅地挥了一下手,“是我们集中吃饭的地方。一些客人的房间与阳台相隔;有一些在下面的侧翼。”
他说话时,一个阳台房间关闭的门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强烈愤怒的尖叫。“你是说你让那个金丝雀从你鼻子底下溜走了?”
一个男人低声咕哝着回答。罗鲍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别这样,韦德夫人!”他粗声说。
他那低沉柔和的声调传遍了整个空间。阳台房间的门开了,走出一位身着黄袍的红发女人。她看着我们,在堆积的红发下,脸显得很苍白。我看到她的指关节在栏杆上变白了。“我……我很抱歉,罗鲍博士。”她声音沙哑地说。“我丈夫让我们的金丝雀从笼子里飞走了。我想我有些生气。”
罗鲍举起一只钢铁般却又优雅的手,在空中连续下落了三下。
“镇定,镇定,镇定!”他轻声说。
“是的,罗鲍博士。”她小声说,眼睛盯住他的眼睛,就像鸟儿盯着蛇一样。
罗鲍转过身去,领着我们下到底楼的厢房到28号房间。他用弯曲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人应声。他又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一把万能钥匙。他刚一碰到门,门就开了。我们走了进去,我的胃里马上开始翻腾起来。
新警察要习惯于看到尸体,但不是像坐在玫瑰色缎面椅子里的这一具。死者张开的大嘴上流露出极度扭曲的痛苦,使我感到震惊。我不得不把视线移开了。
甚至麦克德米德也把一个手指伸到了破旧的领子下面,好像六月的夜晚对他来说太热了。
“那是哈德塞尔吗?”他咕哝着说。
罗鲍钢铁般的白手不停地开合着。“是的。”他很简单地说。
哈德塞尔肥胖的脖子柔软地耷拉在玫瑰色缎面椅子背的外边。他的眼睑睁开着,眼睛向上翻,所以你只能看到黄白色的亮光。面颊的颜色像生牡蛎那样潮湿发亮。
“他的手,”我小声说,“看他的手!”
麦克德米德俯下身去看那些满是血的手指。死者的手腕被两条打结的毛巾绑在缎面椅子的扶手上。
有人用钝刀一个一个地剥下了哈德塞尔的三个手指甲。房间里乱成了一团。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衣柜的每一个抽屉都被抽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麦克德米德谨慎地打开哈德塞尔穿的梅红色晨衣的前面。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黑色的东西掉了下来,因为有一根黑色丝绳系着而悬于半空。
这是一个厚厚的高倍放大镜。我看了看上面厂家的名字。
“‘蔡斯,阿姆斯特丹’。我在想,他拿一个宝石商用的14倍放大镜干什么用。”
“或许想用它来看他的肚脐。”麦克德米德哼着鼻子说,一边摸了摸死者的胸部,抱着极小的期望看他是否还有一丝心跳。
“没有弹孔,”他若有所思地说,“也没有刀伤。你说是什么东西结束了他的性命?”
“椅子边的地板上有条扭着的毛巾。”我指出。“袭击者在折磨哈德塞尔时将他窒息而死。当哈德塞尔昏过去时,他取下毛巾试图让他再活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哈德塞尔有心脏病。”我下结论地说。“可能是心室纤维性颤动,由于巨大的情感压力施加在一位机质不那么健康的……”
我止住了自己。麦克德米德的眼睛闪烁着嘲笑的神情。这次,他没有停止嚼口香糖。
“你见没见过一个家伙把人的脖子给拧断?”他问我。
我看了看哈德塞尔的脖子柔软地耷拉在椅子靠背外边的样子。“我猜你是对的。”我低声说。
难以忍耐的气愤萦绕在我的嘴边。麦克德米德把我当傻瓜愚弄的方式使我感觉到在我内心燃烧的那根导火索越烧越短了。
麦克德米德转向了罗鲍。“谁是这里最后一个见到这位哈德塞尔的,他活着的时候?”
罗鲍黑玛瑙似的眼睛并没有避开麦克德米德蓝灰色眼睛的逼视,但他说话时嘴唇流露出不安。“可能是8点钟时拿了一打杏子过来的菲律宾男佣。”
罗鲍朝靠近窗户的桌子挥了一下白皙优雅的手。“在桌子上你会看到一个银碟,里面有整整12个杏子。我们的客人们被告诫,在他们精神静体的头24个小时里,除了这种水果之外,不允许吃任何别的食物。”
麦克德米德大步走到桌子跟前。“完全相符。12个。把那个在8点钟把它们拿来的男佣给我找来。”
罗鲍召来的菲律宾男佣身穿白夹克和淡粉色便裤。他的头又黑又亮。一看到椅子里的尸体,他的白眼球马上变大并呆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麦克德米德威胁地说。
“乔奎恩,长官。”
麦克德米德15分钟的询问无法发现乔奎恩的话有什么破绽。他在8点钟时把水果拿来。这里除了哈德塞尔先生以外,没有别人。“我现在可以走了吗,长官?”
麦克德米德点点头。“快回你的住处去,不要走漏风声。”
当麦克德米德询问乔奎恩时,我查看了这个凌乱的房间,甚至查看了废纸篓。除了一个湿的杏核外,里面空空的,但是在篓的后面靠着踢脚板的地方,我看到的东西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随意扔掉的一把带骨头把儿的小刻刀。一片指甲,一些牙根以及所有的东西都粘在刀刃上。麦克德米德看到了我脸上表情。“你最好出去一会儿换换气儿。”他嘲笑地建议道。“你可以回到罗鲍的办公室去,打电话叫验尸官和摄影师来。”
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就像是迎头碰上一样。我转了过去,脸红了并且开始有点儿发抖。即使是两分钟,我也很高兴离开麦克德米德。
我在罗鲍的办公室里打了电话。在返回的路上,当我穿过大而空的餐厅时,红发女人正站在外边的楼梯上。
她晃了晃空空的金色鸟笼。
“求求你,能帮我吗?”她恳求地说。
“这只金丝雀仍然在外边飞着。瞧——在餐厅那儿飞来飞去的。我丈夫居然让它逃出了笼子!”
一只黄绿色的金丝雀扑棱着落在阳台的栏杆上。“把笼子打开放在它能进去的地方。”我告诉这个红发女人。“让门开着。然后我们一叫嚷,它就会飞进去了。对它来说,它的笼子就意味着安全,明白吗?”
还真管用。这位红发韦德夫人谢过我,回她房间时扭头向我淫荡地瞥了一眼。
“在伯克雷警校他们也教你这个了吗?”麦克德米德想知道。
他和罗鲍站在哈德塞尔的门口看着。麦克德米德的眼神中带着嘲讽。
我把在我心中翻腾的大部分反驳都咽了回去。只是从咬紧的牙关中低声挤出一句话。即使是这也马上被回荡于楼下的走廊里的惊恐狂叫声淹没了。
“那是从哪儿传来的?”麦克德米德质问道,新的情况使他有些兴奋。
“从楼脚下菲律宾佣人的住处。”罗鲍不安地告诉他。
“带我们去!”麦克德米德很快地说。
我们及时地冲进佣人的住所,从乔奎恩——那个穿粉色便裤和白夹克的男佣手里夺过一把6英寸长的刀。
惊恐的尖叫来自一个丰满而脸色灰白的菲律宾人,乔奎恩刚才试图把他堵在桌子后面。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麦克德米德询问道。
“他偷玛丽亚!”乔奎恩气喘吁吁地说。
“我是借的玛丽亚!”年龄较大的菲律宾人坚持说。
麦克德米德看了看罗鲍。“谁是玛丽亚?”
“乔奎恩有只金丝雀叫玛丽亚,我想。”罗鲍解释说,同时朝他们皱着眉头。
麦克德米德停止了嚼口香糖。“金丝雀!”他叹道。“难道没有它们,我们还不够吗?好吧,乔奎恩,从头说起。”
乔奎恩差点都哭了。“你叫我去哈德塞尔先生的房间谈他死的事。我上去的时候,我的门是开着的,玛丽亚就卧在它的笼里。等我回来的时候,玛丽亚被偷了。不见了!”
麦克德米德又看了着另一个男孩。“我把玛丽亚和笼子借给韦德夫人了,她给我20美元。”那个丰满而脸色灰白的菲律宾人承认说。
麦克德米德眯起眼睛。“乔奎恩,今天晚上你就可以拿回你的鸟了。现在你俩都给我闭嘴。不要再玩刀子了,明白吗?”
我们又回到楼上哈德塞尔的房间。麦克德米德转过来对我说:“让韦德夫人和她丈夫到哈德塞尔房间这儿来。我想问他们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想知道。“在我看来,她挺好。”
“是的,挺丰满。”麦克德米德冷冰冰地说。“还是去把她叫来吧,还有她的丈夫。”
他话里所带的嘲笑使我的脸又红了。我张开嘴要告诉他见鬼去吧,但还是咬牙忍住了。
我不会给他打报告说我不服从的机会。
红发女人的丈夫身着黄色丝绸祷告袍,是一个秃顶、瘦削、盲信的狂热者。他和他的妻子一看到缎面椅子里哈德塞尔的尸体,就提出了受到惊吓的抗议。等他们平静下来,麦克德米德把门关上并锁住了。
“嗯?”他指使道,眼睛看着我就好像下一步该我了,而我却蠢得搞不明白。
此刻,血液冲击着我的太阳穴就像木槌在敲打一样。“是你想问他们问题的。”我提醒他。
“你来问。”麦克德米德咕哝着说。“你那高深的犯罪学家教育没有告诉你该问什么吗?”
他灰蓝色眼睛里闪烁的嘲弄使我浑身发抖,像一条落水狗一样。我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是说问他们为什么暗害了哈德塞尔?如果你要叫我去问的话,我会去问罗鲍!”
罗鲍背对着门站着,用像是在死人那样的白脸上镶嵌的黑玛搞似的眼睛瞪着我。他那钢铁般的粗大手指握起来又伸开,打开又合上。
麦克德米德叹了口气。“韦德夫妇,”他轻声说,就像面对的是一个智力不健全的孩子,“是韦德夫妇害了哈德塞尔先生。”
他没有理睬这对已婚夫妇那胡言乱语般的抗议。
“你凭什么认为是他们干的?”我声音沙哑地说,同时尽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以保持对上级的尊重。
麦克德米德高高地扬起眉毛,惊奇地看了我一眼,样子有些夸张。“嗨,当然是凭金丝雀了。”
“金丝雀——金丝雀——金丝雀!”我噎住了。“如果金丝雀和谋杀有关系的话,我就吃了它!”
透过一团粉色的烟雾,我看到麦克德米德在咧着嘴对我笑。在我们一起工作的两周里,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
“年轻人终究知道怎样才能恼火,”他高兴地说,“就像别的警察一样!”
我发现我的右拳已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眼睛也已在麦克德米德那带伤疤、突出的下颌尖上找好了地方。
“忘了吧!”麦克德米德看出我脸上的表情,轻声笑着说。
他用手掌推了我一下,使我打了一个踉跄。“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能从你那斯文的大学教育中跳出来,变得实际一些。”
“哎,”扫了一下韦德夫妇,他又说,“帮我盯住他们一会儿。”
他走到窗边的桌子那儿。
韦德夫人身穿黄色丝绸祷告袍,站在那里发抖,眼睛一直盯着椅子里哈德塞尔的尸体。她那瘦小秃顶的丈夫不安地从一只脚到另一只脚变换着姿势。
他那明亮、锐利而又火辣辣的眼睛以及缩头看我的样子使我想起了什么,但我仍在气头上,顾不上去仔细想。
麦克德米德从盘子里挑了两个好杏,拿了过来,一个留给自己,一个给了我。“你为什么不说你一开始就很实际?给,吃个杏吧,看上去挺新鲜的。”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缎面椅子里哈德塞尔那肥胖的尸体。
“当然,除非你的胃很容易吃坏。”
他把他那个杏子塞到嘴里,大声地嚼了起来。我也照着做了。尽管它噎住了我,我还是把它吃了。我不想让麦克德米德看到,面对死人,我有新警察那样的不舒服感。
“别把核吞下去了。”麦克德米德笑着说。
我的牙嘎的一声咬住了一个比杏核还要硬的东西。我把它吐在了手掌里。这东西闪烁出绿色的光芒。“见鬼!”
我简直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
“当心!”罗鲍用低沉的声音叫道。
蓝色的手枪在红发女人丈夫的手中响了。他那滚烫而又明亮的眼睛迅速地扫了一眼我手中的宝石,以及在枪的上面向前伸出的瘦小的脑袋使我终于想起来了——美女猎手。
等我掏抢时已太晚了,麦克德米德的枪在我左侧响了。一颗子弹打得韦德转了一圈,手枪从他柔软的手中掉了下来。他跌倒在墙上,眼睛惊愕地瞪着黄袍肩上刚溅上的鲜血。
麦克德米德朝罗鲍用力扬了一下下巴。“罗跑,料理他一下,在验尸官他们到达之前,别让他流血太多死掉了。”
我的脚好像钉在了地上。我所能做的就是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左手掌里握着的那块闪烁着绿色热光的宝石。
“不是绿宝石,”我大口地喘着气说,“它里边太亮了——像颗钻石!”
麦克德米德点点头。“瓦莱里·霍姆斯的绿色钻石,好了,哈德塞尔偷了它。他给自己挑了好地方想藏一段时间,对吗?可是这对韦德夫妇肯定打听到了情况,一直在这儿等着抢劫这颗钻石。
“哈德塞尔很狡猾。可能他发现了他们。他用刀子拉开一个熟透的杏子,取出杏核,然后将钻石塞了进去。”
“废纸篓里的那个多余的杏核!”我轻声说。
“当然。就像罗鲍说的,整整有12个杏子。废纸篓里的那个多余的杏核使我明白了哈德塞尔把钻石藏哪儿了。我所做的就是挤挤每个杏子,直到找着那个到处漏汁的杏。就是我给你的那个!”
“等一下,”我带有异议地问,“你怎么知道韦德夫妇企图劫持哈德塞尔?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案件会牵涉到一颗绿钻石的?”
“哈德塞尔脖子上挂的那个14倍的蔡斯放大镜引起了我的怀疑。接着是那个女人叫嚷她的丈夫让金丝雀飞走了。记得当我们听到她叫的时候,当她看到我们时她是多么惊慌吗?她立刻就看出我们是警察了。”
“真的有只金丝雀从她那儿飞走了。”我反对说。“事实上是我帮她把它赶回笼子的。”
麦克德米德咧嘴笑了,蓝灰色的眼睛里露出友好的目光。“当然是你帮的。但是当乔奎恩来这儿接受询问时,那个菲律宾人的金丝雀被人从乔奎恩的房间里拿走了。那是在我们听到她朝她的丈夫大喊大叫,责备他让金丝雀飞走了之后。明白吗?”
我摇摇头。麦克德米德像父亲般地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那个红发女人,”他解释说,“对于她说的她丈夫让金丝雀飞走的事,必须很快来证明她自己。所以她就叫了客房服务,租只金丝雀并在我们见到的地方放开它。她害怕当我们发现哈德塞尔的尸体时我们会记起,有些金丝雀身上没有羽毛。”
“接下来呢?”我大口喘着气说,对于接下来的话有种不祥的预感。
“‘金丝雀’,”麦克德米德一边说一边笑,蓝哗叽马甲在强忍的笑声中抖动着,“就是珠宝商的一句行话,代表绿钻石。”
“哎,”他用将要窒息般的声音接着说,“你知道那些孩子们要叫你什么,对吧?吃金丝雀的警察!”
他拍拍我的背,摇摇晃晃地走了,鼻子大声地哼哼着。
我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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