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洗洁净的尸体之案
斯图尔特·弗里德曼
大个头金发的约翰尼·希勒把目光从他手中的影印照片转向了坐在大扶手椅里面的小个头瘦脸的人。
“瞧,克劳比克,”他冷淡地说,“这事你是无法摆脱的。梅尔·托马斯在这个行业中以推出最好的无线节目而闻名。你知道‘凤凰一小时’节目在克罗斯利调查结果中所占据的位置。你敢证实他从你那里剽窃了那些笑话的话,那你就等着瞧吧!”梅尔·托马斯的身子靠在约翰尼的椅子上,他刚要说什么,但是他的室友示意他保持缄默。
克劳比克的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瘦削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傻笑。
“我已经拿到了证据。”他很有信心地说。“你现在拿着的那张明信片的复印件的原件,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我还打算利用它,除非托马斯有所表示,使我觉得物有所值。”
约翰尼·希勒的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非常平静地站起来走到克劳比克跟前。
约翰尼轻轻地说:“你知道吗,你看上去像个讨厌鬼。凭上帝发誓,你就是一个讨厌鬼!”然后,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伸出手来朝着坐在椅子里的人的脸掴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就是你的报酬,讨厌鬼!”他粗暴地说。“现在你滚吧!”
克劳比克面色苍白,惟有约翰尼留下的手印是红的。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好吧,”他尖声叫道,“如果你想要这么玩的话,我就把明信片
的原件拿给一位精明的律师。等着让报纸得知这些详情吧!梅尔·托马斯被控犯有剽窃罪。他们会喜欢的——他的资助人也会喜欢的!”
约翰尼的嘴唇卷了起来。“疯子!就是傻瓜也能看穿你的把戏,克劳比克。一个月前你给自己寄了一张空白的明信片。昨天晚上你坐在收音机旁收听‘凤凰一小时’节目,把所有的笑话记下来,然后概括地写在那张明信片上。你以为一个月前邮局盖戳的邮票会骗住某个人,那么你就可以敲诈托马斯了。”
他那龇牙咧嘴的笑容突然变成了短暂而又僵硬的大笑。“那你就告去好了,伙计。然后我们就会要求对你的明信片两面上墨水的时间进行实验室测试。我们将从那里开始。”
克劳比克慢慢地绕过约翰尼那肥胖的身躯向门口走去。“我会让你们两人都受到惩罚的。我有手段让你们为此而吃苦头。记住这一点,我会让你们受到惩罚的。”
“流氓!流氓!”约翰尼说。“如果你要是不乖的话,下次约翰尼大叔可就不只是把你看成是一个滑稽的笨蛋了,而是一个十足的讨厌鬼了。”
梅尔·托马斯陷入到椅子里面,用手指捋了捋他那稀少而有些灰白的头发。
“约翰尼,你是一个好人。”他说。然后他把手伸进一个可移动的餐柜,拿出了一个瓶子。当他倒酒的时候,他那紧张的面孔变得兴奋起来。“你是个精明的家伙,你会飞黄腾达的,约翰尼。”
“我是在飞黄腾达,梅尔。”约翰尼说。他放下酒,目不转睛地看着托马斯。“单独地。”
托马斯一下子喝光了他的酒。他盯了约翰尼一会儿。“好吧,”他最后怒声说道,“别他妈的扭扭怩怩的。说清楚!”
“我和通讯社签了合同。我厌倦了为你写东西来挣那么点儿钱和赞誉。”
“你这个卑鄙的忘恩负义的小人。”
“听着,托马斯。我过去不介意为你编那些笑话。当我给你写整个脚本时,而你满城乱跑,装出一副天才的样子,就好像静下来一个小时你就可以编出整个节目,甚至到了这一步我还不介意。但当我发现你恶意攻击我,”约翰尼呼吸急促,他接着说道,“当我发现你胡说什么我完全是靠你为生,并且不让我接我自己的活儿时——”
“撒谎!”托马斯气急败坏地说。“广播公司周围的这些该死的骗子们一直在愚弄你,约翰尼。”
“这一周我要先把我的东西从这里搬出去。”
“没有我,看你能维持多久!”
“或许是正相反。”约翰尼说着走了出去。
当约翰尼回到他和托马斯同住的公寓时已经是将近午夜了。
当他插入钥匙时,大楼里一片宁静。他在门口突然停了下来。梅尔和一个红发姑娘搂在一起跳舞,那姑娘的衣服刚够遮体。他们的肩膀之间放着一个袖珍收音机,轻声地播放着音乐。
“嘘——”梅尔一边说,一边向他挤眉弄眼,“管理员不知道我们在听收音机。这是不合法的。”
约翰尼将收音机拿过来放在桌子上。梅尔从来不会这么干,约翰尼欠他某种情。“你9点钟有个剧本会议。”他说。“我要带女朋友回家。”
“你这个大傻瓜。别瞎胡扯了。”
“有人最好。”约翰尼说。他转向红发姑娘说:“拿上你的外套。”
“小偷,”梅尔说,摇晃着向他走来,“你不是在骗我。偷克劳比克的材料。他没撒谎。明信片是没错的。我会安排你的合同的。你不会什么也得不到。”
约翰尼没在意他的话,走到壁橱那儿拿起红发姑娘的外套。
突然,那姑娘发起脾气,大叫起来。
“你不能打我的女友!”梅尔挥臂朝他打来。约翰尼轻松地向后退了一步,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他把他拖进卧室,提起来放到了床上。那女孩哭着跟了进来。
“你不喜欢我。我对你做什么了,啊?”
“你把你的妆弄花了。”约翰尼说。他带她出去,轻轻擦着她的眼睛。在电梯里,她恢复了些许,把身体靠在他的身上。在大厅里,值夜班的管理员彼得斯注视着红发姑娘,朝约翰尼挤挤眼并做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
在出租车里,他发现她的名字叫米尔德里德,想当一名演员,可他觉得她不是那一类人,她爱约翰尼。但这爱只是到她的家门口时就消失了。
“我当然爱你。”约翰尼说。“但是不要让我们破坏了它。明天我们会恨我们自己的。”
她给了他一记耳光……
梅尔在打着鼾。约翰尼把被子扔到他的身上,不愿费事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第二天早上当约翰尼走的时候,他还在酣睡着。
这是他在他死前最后一次看到他。
约翰尼收到的第一个警告是在晚饭后去见克劳比克,一直等到大约8点钟时他从饭店里出来。穿过第50大街到百老汇使他确信这个小个子的骗子在跟踪他。在百老汇,他放慢了步子,让克劳比克距离他5英尺之内。然后他转进梅里尔大厦的转门,转了一圈又出来了。他站在一边等着。克劳比克慌忙跑了出来。约翰尼抓住这个瘦小的家伙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离我远点儿,克劳比克。”他说。约翰尼松开一只手,轻松地摇晃着他。
“我会为此杀了你,”克劳比克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会杀了你。”
“嘘……你瞧,你的套装都弄脏了。妈妈警告过你别跟粗野的孩子玩。”
约翰尼继续走了下去,心想他是否蠢得不会喊警察。他不再想这件事了,决定去看场轻歌舞剧。
当约翰尼出来时已是夜里10点45分了。他买了一份报纸,进了绿洲快餐店要了蛋糕和热咖啡。他看了华盛顿栏目,温切尔和麦克阿瑟将军历史上的最新一页,然后翻到体育专版。等他回到公寓入口时是11点30分。
门前有两辆警车,一辆收尸的车和一个穿警服的警察。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一边准备进去。
警察挡住了他。“你住这儿?”
“是的。希勒。”
“希勒!”警察抓住了他。“警官要见你。”
“我是自己走到这儿的。”约翰尼生气地说。“我觉得剩下的路你不用拽着我走。”
当他们走向电梯时,彼得斯又挤了挤眼。
警官格鲁金是一个漂亮的小个子,他一开始便围着约翰尼慢慢地转着,一边摇着头,揉捏着他的下巴。约翰尼看着他,就像是一只猛犬盯着一只卷毛狗一样。
“喜欢它吗?”约翰尼问。“39.50美元,两条裤子。”
格鲁金开始跺起脚来,猛地扭过头,张开他那惊愕的嘴巴。
“精明的家伙!”他怒吼道。“小伙子们!”
两个警察冷不防地抓住他,闪电般地将他带过房间,猛地将他按在了椅子里。约翰尼抓住椅子的扶手,刚把身子向前一倾,下巴上便挨了一拳。他跌了回去,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一下。“你们这些该死的肥猪!这是怎么回事?”
格鲁金坐在他面前的一把直椅上,在他领子上擦着他的手指甲。“我从来没有用过枪。”他说。“我们不仅仅是要找出来。每人都用枪。我们总是查出他们从哪儿弄到它们的。像你这样大块头的家伙,噢,你为什么不把他扔到窗户外边?你知道,希勒,要证实一个家伙不是自愿跳下去的是十分棘手的一件事。这是座六层楼,你有嫌疑。”
“但是那也已经做了。”
“你觉得很好玩?”格普金跳了起来,招手示意。
警察们用力把约翰尼拉起来,拖着他在格鲁金后面走。他们在浴室的门口停住了。警官猛地将浴帘拉开。
梅尔四肢伸着躺在浴盆里,一丝不挂,前额上戳了三个弹孔。
格鲁金眯起灰色.的小眼睛,注视着约翰尼。“希勒,整个一晚上你都在哪儿?”
约翰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栗着,无法将目光从梅尔·托马斯身上移开。“这是克劳比克干的。”
“回答我的问题!”格鲁金说。
“我到国立大剧院去了,”约翰尼说,“10点45分看完剧出来。我又从那里到绿洲快餐店。然后我就回家了。他死了多长时间了?”
“医生来看他的时候大约是11点05分,他说托马斯死了不到一小时。但是我们弄清了更精确的时间。开枪是在10点40分。我们进来时,他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淋浴喷头对着他的头和肩使劲地冲着。”
“克劳比克威胁过梅尔和我。”约翰尼说,一边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
格鲁金用短粗的食指戳了戳他的肚子。“他的一切情况我们都了解。他来过这儿,10点10分离开的。他甚至还给管理员留了一个口信要你一回来就打电话给他。然后他去了街对面的巴尼酒吧,在吧台的凳子上一直坐到我们找他。有四个酒吧招待,还有我不知道的几十个人可以为他不在现场作证。”
“我的不在现场证据不够好,”约翰尼说,“但也差不多可以说明我没有杀梅尔。”
格鲁金拿出一个小本子,约翰尼认出是梅尔的。“事情是这样的,金发小伙子。楼下的管理员向我们透露说,昨天晚上一个时髦的红发女郎同托马斯一起进来,但她跟你一起出去的。我们打了几个电话,查到她的名字叫米尔德里德·拉斯克。她告诉了我们你跟你的伙伴打架的事。你把他打昏了。从这个小本子里我们又找到一些人,他们知道你们俩都在格兰德国家广播公司。今天早上参加会议的九个人都听到托马斯说他要解雇你,因为他发现你剽窃克劳比克的笑话,并企图把它们卖给他——”
“那是他妈的撒谎!”约翰尼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找到了另外一个工作。”他把有关明信片的事告诉了他们。“克劳比克就是这种狡猾的人。他满脑子诡计,格鲁金。听我说,老兄,这事不是我干的!”
格鲁金在他的领子上擦着指甲。“你是清白的,啊?那么,我当时在哪儿?噢——好啦,所有这些使你气得要死,受不了了。你就拿了把枪,等他进了浴盆,开枪打了他,然后悄悄从后面溜出去到一家饭店——你说是绿洲快餐店?然后又回到这里。你把枪扔到哪儿去了?”
约翰尼气得紧闭双唇。这是一种令人讨厌的困境,而且会更糟。格鲁金不只是在寻找线索,他是在立案。克劳比克不在现场的证据又是他妈的那么好。但有一件事让他感到迷惑不解——克劳比克为什么要给他留一个口信?
“克劳比克没有离开过那个酒吧吗?”约翰尼问。
“没有。他是在10点到10点15分的新闻节目播到最后的时候进去的,跟酒吧招待唠叨他工作的事儿。他在国防部门工作,是航空时代军火厂的化学家。他周围的人们都发誓说他一动也没动!”
约翰尼走到浴帘那里,眯起了眼睛。在潮湿的表面上粘着一块微小的红色东西。有什么事与那一小片纸相关……他闻了闻,纸的气味马上唤起了他的记忆。约翰尼打了一下响指。
“警官,帮我两个忙,我会为你建立一个真正的案子。”约翰尼认真地说。
收尸的人来了。警官带着约翰尼回到客厅。“什么忙?”
“我想让人把浴盆里的排水管拔出来,并且询问听到枪声的那些人几个问题。”
“叫他们来。”格鲁金对一个警察示意说。然后他走到电话那儿。“……是的,管道的活儿,我不是说5分钟,我是说现在!”
临近公寓的住户们一个一个地来了,讲述了他们所听到的情况。大厅对面的桑德斯在枪响的时候刚好走出电梯。他冲到门那儿,试了试,喊他的妻子去叫管理员……不,他没有看到有人出来。没有人能出来。没有。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的出入口。只有隔壁邻居说的情况才是约翰尼所需要的。
“是的,想想吧,”那人说着拘谨地动了一下眼镜,“我记得,这里的收音机在新闻节目一开始的时候声音特别大。可是,到中间的时候,它又关小了。”
“警官,”约翰尼兴奋地说,“你明白了吗?那是克劳比克在这里的时候。如果他是在和梅尔谈话的话,为什么收音机会那么响?桑德斯说在10点40分,枪响之后,没人从这间公寓出来。如果是我开的枪,那么我后来去哪儿了呢?”
“请原谅我的记忆不好。”格鲁金说。“我忘记说了,希勒,后门的钥匙松松地插在锁眼儿里,几乎要掉出来了。在向他开枪之后,当大家都冲进浴室的时候,你藏在厨房里。然后你出来用另一把钥匙锁住了后门。我想你把钥匙同枪一起扔掉了。”
约翰尼怒目注视着。“等到他们把排水管拔出来再说。”他举起那一小片红纸。“这一小块东西将使你的理论不攻自破。”
半小时后排水管被拔了出来。弯管里的污物使得约翰尼的目光十分兴奋。他捡起一小片湿的红纸和缠绕在一起的线。他将线解开,共两根,每根约7英寸长。
“原来有三根,”约翰尼兴奋地说,“有一根可能是冲下去了。克劳比克没有考虑到排水管的弯头。他让淋浴喷头开着想冲走所有的证据。瞧,格鲁金。你肯定能认出这张纸!”
“哎哟!”格鲁金的眼睛眯了起来。“我的天啊,希勒!”
“非常清楚了,对吗?7月4日。爆竹。明白他用这些线干什么,对吗?”
“他把爆竹挂起来。”
“对了,”约翰尼说,“淋浴管直接从墙上延伸出约一英尺,然后弯下到喷头那儿。有足够的地方挂爆竹,而且在喷头的后面它们不会弄湿。可是线没有绑在管子上。这么长一根线的重量足以抵消爆竹的重量。当它们爆炸时,线就会掉下来被冲走。他使用了三根定时导火线——每个爆竹一根——大约半个小时的长度,中间的间隔也就是几秒钟左右。好家伙,真够狡猾的!”
“记得吗,他可能在工作中有足够的使用导火线的经验。对他来说这并不难。”格鲁金说。
“今晚克劳比克尾随我到百老汇,见我去看戏去了,他就知道我在11点前是不会回家的。”约翰尼接着说。“在他为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时,他还给我留了一个口信,担心万一我会在爆竹响之前回去。克劳比克实际上是当他在这里的时候开枪打死梅尔的,那时他把收音机开得很响。当克劳比克昨晚计划出他要如何报复我们的时候,他无疑查看了公寓的有关规定,10点30分以后不能再开收音机,然后算好了时间,以致当他希望人们听到枪声的时候——我是说爆竹声——没有可能不被人听到。”
“把克劳比克抓起来。”格鲁金命令道。两个便衣点点头出去了。“如果小伙子们不能在后屋让他交代的话,实验室应该能提供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约翰尼点了点头。“他必须要拿这些东西。只要在他的口袋里有一小片纸或一点儿线同这些相符,那就足够了。”
“别那么严峻了,小兄弟,”格鲁金说,“我不需要这东西。”他把梅尔的小通讯簿扔到了桌子上,然后向门口走去。
当剩下约翰尼一个人时,他不经意地把它拿了起来。他很快翻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看了一遍。
约翰尼拿起他的帽子和外套,他不打算在这里再过一夜。他会在早上来取他的东西。直到他喝第二杯威士忌的时候,他才发现通讯簿里少了一页。这个狡猾的狐狸,格鲁金。红发米尔德里德的地址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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